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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无法温暖的安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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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黎明很黑暗』,昏迷前的他满脑子都是这句话,逐渐苏醒时这话也还在回荡,然后被珀雷蒂带点心痛的声音覆盖:“这家伙是不是病糊涂了,居然去泡冷水!阿嚏~”
他在心痛自己?紧接着一个更惨烈的声音响起:“丹狄莱茵要死了!卡查怎么办?!”
丹狄莱茵张开眼看见卡查围着他来回转,而他正枕着珀雷蒂的腿,身边篝火在日光下几乎看不出明亮,透过火堆上的热气四周草木看起来隐隐绰绰。
“啊,他醒了!”卡查咯咯咯跑近他,蹲下看,“丹狄莱茵不会死了。”
“大清早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珀雷蒂怒喝完想低头指责丹狄莱茵,却见他揉着眼睛坐起,衬衫不经意滑下肩头露出肩颈漂亮的线条。
“已经到早上了?”湛蓝透彻的眼眸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珀雷蒂别开视线,低哼:“快中午啦。”
“哦。”他用指头拢拢微卷的头发站起身,看见落在地上的斗篷弯腰顺手捡起。不经意的小动作让珀雷蒂脸红,因为,顺着丹狄莱茵宽松的领口很轻易就能看见精致的体线从锁骨一路向下起伏到小腹,想起天刚亮他从溪水里抱出他时也惊讶那一身没有丁点赘肉的漂亮体型,让他妒忌又喜爱。
“我是不是耽误了行程?”丹狄莱茵语调很淡,可珀雷蒂却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慌忙摆手:“呃,啊,没有,没有的事。”
“那就快点准备出发。”
向北翻过山站在山顶向下俯视时,太阳已经过头顶。珀雷蒂兴奋地指着下方城镇激动:“好大的城市!”肚子跟着发出“咕~~”一长声,似在解释他为什么那么激动。他腾地脸红,可丹狄莱茵看也没看他,默默走过他身边开始下山,卡查紧跟其后没有饶舌多嘴。
这两个家伙怎么感觉怪怪的?珀雷蒂顿生疑惑,可也不知道疑点在哪里,只晓得不能开口问“为什么不嘲笑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忍着饿他加快步子追上他们。
这座城市真的很大,还没靠近城郊就有宽阔夯实的碎石子路,来往商队、路人络绎不绝,马蹄踏在路上发出欢快清脆的“咯哒、咯哒”,让人听了为之振奋和莫名雀跃。
“不要再叫了。”丹狄莱茵终于没好气地回头看珀雷蒂,一路上他的肚子不停咕噜咕噜,“你是个贵族少爷,不是讨饭的孩子。还有,不要露出那种白痴傻笑的表情。”
“呼,你终于说话了呀。”
“啊?”
“一直不吭声我以为你生气或者身体不舒服呢。”
看着珀雷蒂不自觉揉揉脖颈眼神柔和的样子,丹狄莱茵有点错愕状。
“丹狄莱茵拿珀雷蒂没办法了。”卡查冷不丁一句让两人一愣。
“啰嗦。”收拢黑色的斗篷,丹狄莱茵走向城门。
“他不高兴了?”卡查不是很明白,但随即看见珀雷蒂灿烂的笑让它也跟着“咯咯咯”心情大好。
走进城,城内街道整齐漂亮,街头杂耍和做小买卖的人让这里充满活力和生机。
“找间酒馆好好吃一顿吧!”珀雷蒂的话让另外两人停下看他。
“放心,我带钱了。”拍拍腰间的钱袋。
丹狄莱茵继续看他:“从刚才我就想问,这座城你没来过吗?”
“没有啊。”
“难怪~”
“什么意思,什么叫‘难怪’?”
“按你的‘礼貌’不急着拜见当地领主而先找酒馆……所以我才说‘难怪’。”
贵族们到了彼此领地,第一时间拜会是很重要的礼节。珀雷蒂不爽地瞪了瞪他,面色发红着嘟囔:“就算认识这里的领主也不能去见他。”因为他是离家出走的。
“卡查倒是觉得这里和珀雷蒂家那么近,珀雷蒂居然没来过,真是太奇异了!”
“奇异?你这是什么话!”
正说着,空中飘来一阵琴声,不仅是他们周围很多人停下手里的工作屏息聆听,还有些人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那声音清亮悠长,伴随琴声的还有一些细碎低语,如暖风鼓动人们的耳鼓、撩拨心底之弦。低语由原先轻和调子慢慢高昂,不是歌声但却顿挫激荡,随着曲调而婉转。
“这种声音我还是头一次听见。”珀雷蒂信步跟在人们身后走入一间庭院。和街道不同,这儿铺着柔软的草坪,一圈绿树环抱之下中央是一眼清泉,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半圆形水池有一面高耸的浮雕,长着翅膀的狮子怒瞪双眼成为浮雕最醒目的部分,溪流从狮子的口中缓缓流出,水声不大,全被坐在池边的那位歌者掩盖了。
吸引大家聚集而来的歌者是位身材苗条的女性,她皮肤微深,漆黑的头发编成粗而亮的长辫子顺着肩头一直垂铺在水池边,微闭着眼,美妙的声音正从那张小巧的嘴巴里发出。
不少人席地而坐围着她静静倾听,她演唱,不、应该是“念诵”的是关于格里兰德的故事,里面有关于美丽的精灵和人类的爱情,还有奇妙的魔法如何让枯萎的河流再度欢唱……听久了仿佛人跟着诗句和音乐一起飞过大海到达对面的格里兰德,被带有清凉花香的空气吹拂……
可这轻松自在的时光没有持续很久,突然来了一队士兵打断人们小憩。
“散开散开~”士兵粗鲁地用长矛和木棍喝散围观人群,其中队长模样的家伙一把抢过歌者手中的竖琴,但他还没开口,歌者睁眼大叫:“我没有卖艺!”
她的眼睛是深褐色的,珀雷蒂站在人群中看得很清楚,可她的态度和刚刚表演时的优雅沉着相差很多,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大人,您饶了我吧,我初来乍道完全不清楚这里的规矩,我也真的不是在卖艺,您看,我一个子儿都没有收呀!”
带点儿谄媚的强调……反差真是太大了。
丹狄莱茵拉了拉珀雷蒂的衣袖:“走。”
“可……”虽然这位歌者的表现让他惊掉下巴,但她毕竟是为女士,遇到麻烦应该予以帮助才是。
“不要多管闲事。”丹狄莱茵瞥了那位歌者一眼,“他们不会拿她怎样。况且你也不是骑士。”
被提醒了自己现在尴尬的身份,珀雷蒂只好跟着丹狄莱茵走出人群。
在城中一间名为“沙芽”的酒馆里,珀雷蒂对刚刚的表演还念念不忘:“你说,海那边真的是那样吗?有精灵和人类住在一起,还有能让万物复苏的魔法,啊,那会不会就是龙的力量?!”
“龙我是不知道啦,不过精灵很常见,特别是在沃那斯缇城,人和精灵还有其他种族都居住在一起,附近还有精灵王国伊纳米……怎么?”说到一半发现珀雷蒂和卡查都盯着自己,丹狄莱茵皱眉,“我说错什么了?”
“不,不,是说的太好了,和歌者表演的一样好!”
“这些都是事实呀。”他不耐烦地托起腮。
“再说一点让我听听!”
“不说了,”蓝眼睛的颜色微妙地变化,“到时候你们自己亲眼去看看不就全知道了!”
“啊?你是说--”珀雷蒂长大嘴巴,然后又很费力地抑住嗓音,“我们要去格里兰德?”
“很奇怪吗?”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呀!”桌上装满麦酒的杯子差点被珀雷蒂碰撞翻,他用看傻瓜的表情看着丹狄莱茵,“诸神混战之后,弗莱基和格里兰德就永远被海洋隔开了,也就是说,我们脚下的土地弗莱基--是不通航的!”
“那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咦?”
“我是出生在格里兰德的哦。”
“啊!?”
白皙的脸庞,因为嘲弄或者是得意而上翘的嘴角,珀雷蒂这时候才发觉丹狄莱茵远不止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过他再怎么追问,他都不予理会,最后径直离开上二楼定好的房间休息。
“真是任性的家伙!”珀雷蒂把酒钱丢在桌上也打算跟上去,忽听身边有人在讨论今早发生的怪事--
“嗯嗯,真的我也看见了,很亮的光,半个天空都亮了,不过那绝对不是晨光,因为那光看起来很冷,就像……”
“象雪一样。”
“不,依我说是像月光。”
“请问,”珀雷蒂忍不住打听,“你们说的光是在哪里看见的?”
“就在山的南面,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魔法呢,可是怎么可能呢,魔法应该是黑色的光才对。”
『光』……棕色的眼睛不自觉看向二楼,清晨他们三正在山的南面,他也是因为天空骤亮才醒过来,然后发现丹狄莱茵不见了。
一只手捉住珀雷蒂的胳膊,扭头对上卡查冰雪般的面具:“魔法不是黑色的。”它这么说,面具下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有点发瘆。
“这位小兄弟,你这样说会让教徒们听着跳脚的。”说话间一名穿着烟灰色长袍的人站在他们身后,珀雷蒂的视线立刻被他一头碎短的银发牢牢抓住,发线下灰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很友善,“作为教徒之一的我可以向你保证,魔法之光是黑色的。”他的话让珀雷蒂不自觉低头看他的靴子,确实有凯尔·布兰斯教特有的白色云母碎片竖条镶嵌在靴子侧线上。意识到自己审视地太露骨、唐突,他忙收回视线,对那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对方呵呵一笑:“如果有需要我很乐意帮助,用黑色的魔法哦。”转身他上了二楼。
看起来他也住在这里。
“好像是个不错的人呢。”
“珀雷蒂不要轻信别人。”
哈,什么时候起轮到骷髅指点他处世之道了?珀雷蒂学丹狄莱茵无视之,可卡查的话让他又不得不认真。卡查说:“他是骗子,魔法的光是白色的,就像丹狄莱茵的光那样!”
“闭嘴!”他捂住卡查的嘴(其实是面具),虽然知道这样做并不能封住不让它开口,将它拖上楼,“什么光,和他有什么关系。”
“白光。”
真不知道该不该信,按理说他不该相信一个骷髅的话,但也从没有谁告诉过他骷髅是会撒谎的生物,相反据他所知骷髅是忠实于命令的、不会逆反的。总之,只听了卡查的只言片语他就急匆匆闯进丹狄莱茵的房间,却发现他又和昨夜一样抖着身子缩在床脚,只是这回人醒着。
“丹狄莱茵又要死了!”卡查从面具下发出嗑哒嗑哒的声音,好像全身骨架也跟着摩擦抖动,它是在着急吧。
“去生火!”珀雷蒂说完将丹狄莱茵抱至壁炉边。
“没用的,”蓝眼睛转向窗外,“天黑了。”
“天黑夜里更会冷。”
丹狄莱茵暗自叹气,他指的不是这个。看着外面白月一点点高升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变冰,他已经知道,天黑之后舌尖上印刻附着的魔法就会发作,他已经对着铜镜检查过自己的舌头,黑色的符文又出现了。难道必须熬到天亮才行?还是要想办法把那些文字一个个读至消失--清晨水边发生的事情,他自己也不晓得是如何办到的,现在身处城镇更不能随便惊扰别人。
“别发呆,把斗篷脱掉。”珀雷蒂手里拿着一张厚实的毛毯,“今晚不像在野外,应该会更暖和一些的。”
他的意思是,要像昨夜那样抱着自己通宵?丹狄莱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他却想也不想把精工刺绣的短褂一脱,扯开衬衣上的丝带。
“还愣着干什么?”居然还问。
见丹狄莱茵继续发愣,珀雷蒂干脆替他脱下斗篷和里面的皮背心,然后一颗颗剥开衬衣纽扣……手腕被丹狄莱茵抓住。
“我是要替你取暖,有什么好害臊的!你应该谢我才对~”他忽然想到什么,“或者你是想泡个热水澡?我去找老板问问。”
“算了,就这样吧。”蓝眸带着厌恶瞪他,不过手却松开转而环抱住珀雷蒂的腰,自然的动作弄得珀雷蒂反倒有点心跳加速。
“心不要跳太快,吵死了。”
“是、是你抱得太紧,而且……”而且还很亲昵地把头贴在自己胸前……
“既然要抱就要抱得舒服顺手。”故意加重臂力,听见珀雷蒂轻声抽气,他不怀好意地扯动嘴角,但这个笑容还没全展开就被纠结起的眉头压得无影踪。寒气让他的身体开始麻木,舌头也失去知觉无法说话了。
该不会以后每一夜都会这样度过吧?
丹狄莱茵做了个很短的梦,梦里只有漆黑的水潭,灵魂飘浮在半空俯视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浸湮于黑水。全部被淹没时,他醒了,窗外还是一片夜景,室内壁炉的火映红一角,卡查的白色面具还有珀雷蒂紧闭低垂的睫毛都点染一层火红色。卡查还象昨夜那样半跪着抱住他和珀雷蒂,珀雷蒂也还是那样紧紧抱住自己,外面裹着他们的毛毯散发淡淡烟熏和羊毛的气味。
他的身体也依旧比冰还冷,只不过舌尖不再麻木。舌头上符文的变化不得而知,但他觉得今天的状态比昨天好一些。侧头换个角度贴上珀雷蒂的胸膛,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炉火中偶尔作响的柴火噼啪声,虽然他们无法真正意义上温暖他,但能让他再度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