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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流离失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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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大饭店里,晚宴已经拉开帷幕。
陈清婉还未到饭店远远瞧见门口站着一位女子,那女子把手背在身后,探出头左右环顾,这个女子想必就是二哥的心上人了吧。
张秋月穿着一套白色的洋装,带着一套海南的淡水珍珠首饰,简约时尚。她和其他女孩不同,齐肩短发,很精明干练,完全没有文文弱弱的书卷气。她更像是女老板,女外交官。
“这就是清婉妹妹吧?我是张秋月,你哥哥的大学同学”她偏头望向陈清沐,脸上的笑容像一朵刚刚开放的玫瑰。
为什么是玫瑰?清婉知道这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热情。她一向不善言辞,又偏好安静。
“秋月姐你好,我哥一直在我面前夸您。”
“她夸我?她不损我就是好事了。”她握着清婉的手,同时狠狠瞪了一眼在身旁的陈清沐。
“额,在我妹面前,我可是真的夸你,我还说你应该是她学习的楷模呢,一位为自由而战的女战士。”陈清沐一脸无辜辩解道。
“好啦,好啦,不和你贫了。”张秋月用手肘轻碰了一下陈清沐,挽着清婉的手走在前。陈清沐跟在她们后面,一路为清婉介绍了舞会的流程。
今晚这饭店也是秋月家的产业,真正的豪门千金大小姐。
整个大厅里摆着各色的食物和酒水,舞台上的乐手们弹奏着时下流行的舞曲。舞池里男女跟着音乐翩翩起舞,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宾客们三五成群的聊着些什么。
陈清婉坐在最角落的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舞池里的二哥和秋月姐。灯光下,秋月姐舞姿婀娜,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戴着礼帽,垂下的帽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在清婉心中,张秋月就应该是男人心中的女神,有才华,家世还好,这样的女子注定是受人追捧的。今日一见,真人更具魅力,不仅人好看,性格还好。
舞池里的宾客跳得欢快,舞池外的宾客也聊得正欢。陈清婉一手托着腮,一手在桌上画着圈圈,眼睛呆呆地看得舞池。只听门口一句:“穆大少爷到。"
旁边的男人拍了拍他左手边的男人说:“快看,穆连诚身边的女人不就是最近唱响京城的张大老板吗?”
另一个男人说:“是她,她挽着的这个男人是穆大帅的大公子?”
“你们看见吗?最近红遍京城的张老板居然和穆司令的大少爷走到了一起。”
“是呀,听说司令家的大少爷一直居住在上海。可这魅力,一点不输他老子。这追着给张老板送花的公子哥儿可以排到火车站了,都被她一一拒之门外,原来早已经是名花有主了。”
陈清婉听到穆连诚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她伸长脖子望向门口。
镁光灯下,大门入口处走来一男一女,女人的右手挽着男人的胳膊,记者拿着相机一路拍着。那女人穿着一件织锦旗袍,胸口的祖母绿翡翠项链倒是和这衣服上朵朵绿色的腊梅相呼应,袅袅婷婷,既清雅,又华贵。她手里握着一把丝绸扇面的鱼骨扇,扇柄上的坠子上串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这女人有些面熟,一时半会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陈清婉倒认得这旗袍,正是那日在祥瑞布庄她和穆连诚同时看上的那匹布料所制。
走在她旁边的男人正是穆连诚。
当这两人从陈清婉的面前走过,她的脸上顿时没有一丝血色,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整个人都很难呼吸。她知道,他不会认出自己,在人群里,他身边的人那么耀眼,而她太过普通。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再见到的人,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她心乱如麻,抓着手绢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穆连诚一会和外交部的人聊当局形式,一会又去到文艺界谈古今,他穿梭在人群里,好像这里很多人都和他认识。整个场面就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遇到一样的自然。再看看身边的女人,显然和这些人都不是特别熟,也很少说话,只是见人就微微一笑,却不失优雅。
陈清婉整晚都在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也在内心想过装作碰巧遇见,然后上前打个招呼,她希望他能认出她。只是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就被她扼杀了。
陈清婉也算得上小家碧玉,这套小洋装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身体,使曲线更加的分明。今晚她扎了两个辫子垂于胸前,白里透红的脸颊,微微上翘的睫毛,她是有精心打扮过。可是与穆连诚身边的女人想必,还是黯然失色。
“想什么呢?人家可是京城名伶,你只是个无名小卒。”她在心里默念着。
而陈清沐和张秋月长正在与他们的同学天南地北的聊着。清婉认定二哥是把她忘记了,她独自坐在角落里已经好些时辰了。她觉得有些无聊,瞧见厅外有一花园,心想反正都是一个人,索性溜了出去。
花园里的路灯隐隐约约照亮着鹅卵石铺着的小路。她朝着花丛中的双人座椅走过去。椅子四周开满了她最爱的栀子花,她置身于花海里,猛然间抬头发现满天的星星。她看着这这片星空心想:人们常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几十年以后自己也会是这星空中的一颗,而自己身边那颗星星又会是谁?
她随手摘下一朵栀子花放在鼻子下使劲地嗅着,闭着眼,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原来真的是你,陈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
她听着声音很是熟悉,转头一看,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左前方。虽然灯光微弱,辨不清轮廓,可是她认出了他。几日不见,穆连诚看上去消瘦一些,脱去长衫换上西服,身形更显得修长,这浅色的西服让他看上去年轻好几岁。微黄的路灯下,她只能看着他的轮廓,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盯着他看,脸又开始滚烫,整个人像是被火烤着。她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花瓣,心想还好此处比较暗,不然看见她如此这般倒是丢脸了。
她稍有羞涩问:“你的伤可好了?那天见你伤得挺严重的。”
“谢谢陈小姐出手相救,我的伤已无大碍了。屋子里太闷,我出来透透气,没想在这儿还能遇见你。”他单手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纽扣,貌似是真的很闷热。其实穆连诚早就发现了人群中的陈清婉,这哪是什么巧遇,他虽然周旋于人群中,却始终关注着坐在角落的她,看着她独自出来,不放心就一路跟着。
一阵寒暄以后,两人都不知所措。倒还是穆连诚先开了口:“我带你去这园子里走走,这儿的景色不错,可惜夜里光线不好,倒也寻得一处安静。”她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这里就他们两人,倘若被人撞见还以为陈家小姐私会男子,她也顾不得这些,只想这半刻有他伴着,便是上天的眷顾了。
她与他并肩而行,心里却反复重复着刚才听见的话。
他是有意中人了。
从遇见他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眉宇间的神情仿佛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前世就早已经相识了吧。只是初见是的那一眼,他的影子便再也抹不去。她还暗自庆幸,上天安排了如此的缘分,让她在这里还能遇见他。可她终究还是清楚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这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他早已有了意中人,或许这人世间的轨迹都是交叉后再分开。
陈清婉看着不知道何时高悬的明月,虽然不是满月,可依然光亮。而身边的这个人,从今往后,不再有所不同了。他会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几个孩子的父亲,陈清婉眼眶微微湿润。
走到一处台阶处,台阶上有一层薄薄的青苔,穆连诚险些滑到。穆连诚准备伸出手来去扶她,不料她脚底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眼看陈清婉就要倒下了,穆连城迅速挡在她的前面,两人一同跌落在草坪上。虽然这姿势不够优美,他还是接住了她。
穆连诚的身体先着了地,随后她整个身子压在了他的身体上,他抱着她,脸上又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这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啊。”她的双手被夹在两人身体之间,右手掌刚好落在了他的胸口处,因只隔了薄薄的一层棉布,她完全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和心脏的跳动。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子却被他牢牢地困住。她越是挣扎,却被抱得越紧。经过几番较量,她慢慢没了力气,此时的她就像他手里的兔子。刚开始还蹦几下,随后便慢慢安静下来。
她被他的举动怔住了,只得睁大了双眼。他收起一贯放荡不羁的表情,变得深情而又严肃。陈清婉试着再一次想要挣脱依然没有得逞。
趁清婉不注意,他抱着她一个侧翻,清婉整个人被他按在了地上。
“你放开我,你要干嘛。”她有些慌乱,心里也十分害怕。
穆连诚闭着眼睛,头慢慢向她的脸靠近。只见越来越近,她闭着眼睛,左右晃动脑袋试着躲避他。
“别动。”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温柔。
只见他伸出右手放在了她头顶处,随后从她头顶取下一根枯草枝哈哈大笑着站起来。
她见他起身,连忙也站起来,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来。她还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要亲她,她整个脸通红,既害怕又害臊。转身,她想逃离这里。却被他一把拉住,又一次被他揽入怀中。刚刚平静的心,又一次荡起了涟漪。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告诉你,往后有困难就来找我,听到了吗?”他的声音极低,在她听来每一字都十分的清晰。说完他在她的额头亲亲一吻。他的怀抱像初夏的微风,又或许像冬日的暖阳。
她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没有挣脱跑开,而是乖乖地站在原地。就在此时,镁光灯照亮他们,一群记者蜂拥而上。
“穆先生,你好,请问你和你身边的这位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
“那张曼如小姐又和你什么关系?”
“穆先生,你这次回京,是准备接受穆大帅的任职吗?你对现在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陈清婉,用手挡住脸,她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记得她。穆连诚一手抱着她的肩膀,一手挡住蜂拥而至的记者。
“她是我的未婚妻,请大家让让,具体情况,我下来会做解释,谢谢大家了。”穆连诚想要试图冲出重围。只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幸好张叔带着一群随从赶到,一路护送他们离开。
饭店门口,穆家的车早已经候着了,张叔小跑过去帮他们打开了车门。他牵着她一路跑出来,上车前,他松开了她的手说:“对不起啊,刚才一时慌乱,但是我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做到,过两天,我便登门提亲。”
她绕过他的话说:“我是和二哥一起来的,我要先走了,我好歹应该告知他。”
穆连诚说:“你先上车,我会派人通知你二哥,你再不上来,记者追出来,你就走不了了。”
她点了点头,上了车,坐在他的旁边。
车穿过喧闹的大街,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人,一两个宿醉街边的大汉,背着枪的士兵整齐的小跑着,随着越来越多的外国面孔的出现,这座城不再是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