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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离失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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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婉偷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穆连诚,他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这是一张充满焦虑的男人的脸。她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除了名字,她对他是完全的陌生。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家庭背景,甚至也不知道他是否婚配。这张脸,哪怕没有笑容也一样的英俊。
今晚的经历让她感觉到这个男人有着非同寻常的背景。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车很快就到了陈家外,张叔先,为穆连诚开了车门,然后来到她这边,用同样的姿势替她开了车门。这一路上,陈清婉脑子里全是“未婚妻”三个字,她有种莫名的恐慌,害怕这就是陷进。
此时,他就站在她面前。她想问,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她低着头说:“再见!”说完,便转身要走。
他拉住她的手说:“清婉,我一定会娶你。”
她转过头没有说话,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小跑着进了院子。
他眼神那般坚定,不像是在撒谎。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娶她,明明在他身边的人是那个红遍京城的女人。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已经让她万劫不复。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结婚”这两字。对她而言,这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遥远到她并没有为此做过任何的准备。她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不管前面是条怎么样的路,哪怕荆棘满布。
刚进内院,张妈拦住了她:“小姐,你去哪里了?可急死老妇了。不是说好的,一个时辰就回来,你都走了三个时辰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事情,我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啊?少爷呢?不是一起走了,怎么就您自个儿回来。”
“张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二哥带我去参加一个宴会,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你可知道全京城的名人都去了。我还看见了最近很火的那个唱戏的什么来着?”
“张老板,据说是位年轻的姑娘。听厨房送菜的王麻子她的戏,一票难求。”
看来张老板是名声在外,家里的下人都知道,清婉心想着。她本来是想故意找个话题打断张妈的问话,没想到听到张曼如声名远扬,自己竟然有些黯然惆怅。
打发走张妈,她便关上门,好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陈清婉喝下一大杯温茶,依然静不下来 。她匍匐在木桌上,脑海里全是穆连诚的影子,挥之不去。她仿佛还能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感受到他的温度。所有自以为的美好,又突然被张曼如打断。这个有些熟悉的女人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见她进了院子,穆连城靠着车门站着。他向张叔要了香烟和火柴。去了南方以后,他经常咳嗽,已经不抽烟了。火柴在火柴盒上划了好几次,火柴头才燃起来。他一手拿着火柴,一手小心捂着火苗,点燃了烟,猛吸了一口,咳嗽不止。
他把手里燃着的香烟弹出去,只见了那点点星火在黑夜里画了条极好看的弧线便落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
他对司机说:“走吧!回家。”
这一夜很平静。
“卖报,卖报,穆少帅情定蓝衣女子。”报童们手拿报纸当街吆喝。
陈正生一大早就从郊外的酒厂出发,身体有些困乏,听着报童的声音,不用猜已经到了城里。近几日,小麦快要成熟,这安排采购销售的事情也着实忙碌。对于城里的什么娱乐八卦,倒也没有那个闲功夫关心。他这人向来清贫实诚,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与这些政界人物也没有太多的交集。
他闭着眼睛斜靠着马车身,不出半个时辰便可以到店铺,这一天的工作又要有条不紊地展开。查账,盘活,发工钱等每件小事都要亲力亲为,长年累月,日复一日,就变成一种习惯。在工作之前,他静静享受半盏茶的安静。
“老爷,今日早报上的女子怎么看,都和我们家小姐有几分相似。老爷,你看看。”说完,随从递进来一份今日的报纸。
陈正生半眯着眼睛瞅了一下,猛地睁大眼睛,这不是像婉儿,这分明就是婉儿。他依然平静地坐在马车里,额头渗出些汗珠来。他明白女大不中留的道理,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向严厉培养出的女儿会私会男子,居然还弄得满城皆知。
“回家”他一声令下,语气十分严厉。
“遵命”车夫急忙调转方向,赶着马向家的方向去。
一到家门口,陈正生还未等马车停稳,匆匆跳下马车。他手里紧抓的报纸已经被手心渗出的汗水打湿。他穿过几道门廊,家里的下人见他,都低头退到两边。
进入书房,他把手里的报纸往桌上一扔呵斥道:“把小姐给我找来。”说完,他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地摔在地面上。“哐当”一声,茶碗碎一地,茶水向四面散开。
下人们见状,都不敢做声,默默退下。
此时,陈清婉正在房里看书,张妈推开房门:“小姐,老爷找你,你可要小心些,老爷好像特别生气,听前院的人说,茶杯都摔碎好几个了。”
陈清婉一听父亲找她,心里自然也明了个七,八分。昨晚这一出,多半已经被父亲知道。平日里,父亲若是不高兴,撒个娇,说两句好听的话就能把他逗笑。她想这一次,也不会太严重。她心想:自己是有做错的地方,只要不顶撞,早早认错,父亲就不会为难她。
她放下手里的书,朝着前院书房走去。
刚到书房门口看见从房里出来的丫鬟,手里还拿着陶瓷碎片。那丫头抬头看了一眼清婉,便低下头匆匆离开。她从丫鬟的眼神里警觉父亲这回是真的很生气。
“跪下”陈正生训斥道。
她没敢正视父亲的眼睛,立即跪下了。只是地面还残留着茶水留下的斑驳潮湿,水渍透过棉布,一丝寒意穿进膝盖。她没敢多想,心里也不知道如何应付正在气头上的父亲,只有唯命是从。
陈正生抓起桌上的报纸扔在地上:“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可还有半点的礼义廉耻?私会男子,现在全城皆知。我陈正生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
陈清婉捡起地上的报纸,上面的照片正好是穆连诚亲吻她的额头。铁证如山,她不知道如何对父亲说,这件事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可是,现在的情况,谁会相信她的话。
她心里很害怕,也很羞愧。害怕是陈家,家规严厉,免不了皮肉之苦;羞愧是心里竟然有一点男女之情。
平日里,有母亲在,父亲耳根子软,禁不起母亲的软话。家里兄妹闯祸了,自有母亲出面解围。可今日,母亲还在寺院,这一关,该如何过?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陈清婉抬起头,满眼委屈地望着陈正生。
“你不用解释了,我也不想听你解释。马上收拾行李去城外寺院找你娘,好好反思,一个月内不准回家。”说完,陈正生拂袖而去。
见父亲走后,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感知父亲对她的失望至极,虽然没有皮鞭加身,没有过多的指责,可正因为如此反而让她更加内疚和自责。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乖巧懂事的女儿,父亲也是百般疼爱她。如今这事,也是伤了父亲的心。
她仔细看完了报纸的内容,上面有写穆连诚风流成性,之前也有和大家闺秀的新闻曝出。这些字眼像针尖扎在了她心上,隐隐作痛。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心里的人是如此这般,她倒是真心失了魂,动了心,只是错付了人,实在是可笑之极。
“去寺院住着,倒也是清静,如若可以,自己倒还愿意削发为尼,断了这红尘妄念。”她自言自语道。
她起身,撕碎了手里的报纸,流着泪跑出了书房。
她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装进了皮箱,随手拿了几本书也一并放进去。出门前,她嘱咐张妈转告二哥,去了静安寺。
张妈送她到门口,忍不住流下泪,她把皮箱放下,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说:“小姐去了寺院,只管安心住下,等老爷气消了,自会派人来接小姐的。”
妈自然是担心陈清婉,这些年,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这一去,张妈倒是担心她的衣食起居,怕她不会照顾好自己。
陈清婉拉着张妈的手说:“您别担心我,我知道自己这次闯了祸,丢了陈家的颜面,理应接受惩罚。爹平日太辛苦,我不在的日子,麻烦张妈吩咐厨房多做些汤补食物送去书房。一个月很快就过去的,我去山上吃斋礼佛也权当将功补过。”
“小姐,时间不早了,你快上车吧!”车夫的话打断了她们主仆两人的交谈。
陈清婉上车前,转身看了眼门口高挂的红灯笼,灯笼上的“陈”字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