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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如逆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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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诚然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陌生人,多了一份交情。
然而,这份交情仅仅是以道侣的身份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而已。
哪怕就是比解开对方发带更加亲密的接触,也从未有过。
——肉.身双修,阴阳交融。
她轻抿嘴唇,心中猜测他或许打算采取那样的方式。
谢忘生的手指隔着空气,轻轻掠过她的脸颊,一道淡金色的光芒闪过,使得那半边脸上的魔纹如同潮水般逐渐消退,恢复了原有的苍白与光洁。
“你的元神不稳,出现了裂痕。若是与我进行神识交融,恐怕你无法承受,瞬间便会化为齑粉。”
对于修士而言,向别人敞开神识是极其危险的行为,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对方的神识侵入、吞噬或污染,轻者可能导致疯癫痴傻,重者甚至可能魂飞魄散。
更何况面对的是谢忘生这样的存在。
她究竟是因为久行夜路而忘记了自己同样是一名修士,还是低估了谢忘生神识的强大力量?
简直是不计后果。
谢忘生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但瞬间即逝。
即使没有直接接触,她也感到身体的痛楚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的罡风也随之平息下来。
然而,它们却像是潜伏在暗处的蛇,随时都可能突然窜出来咬她一口。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然而,他只是解开了她的发带,便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翠微望向他的脸,只见他捏着发带,陷入了沉思。
“……”
“仙君难道是……不会?”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修炼纯阳功法的人需要终身遵守戒律和清规,保持童贞之身,远离女色。
既然这样,就只能由她来主动了。
翠微犹豫了一下,手伸向他的衣带。
她嗅到了他道袍上散发出的淡淡冷香,其中还夹杂着寒梅的芬芳。
翠微并不担心李轻丝获救后,自己会遭到谢忘生的杀害。
谢忘生为人极其重诺,既已展开法力场与她在这白玉台上独处,便是答应了她的条件。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轻易便答应就是了。
……
此刻白玉台下的众人,却不知为何,乱成了一片。
有那不死心的御剑想要窥探,却跌倒在地,爬不起来,被混迹在其中的魔修,杀人夺宝者;
有想要抢夺李轻丝和她腹中胎儿与李家动起手,却落败被杀,坠入舍身海者。
一时间刀剑声打杀声、全都响成一片。
尸骨枕籍,遍地是死人,血腥味弥漫,紫黑之气如钟罩倒扣住整片天地,海面如同烧焦的锅底,人间地狱不过如此了。
“全都住手!”一声暴喝传来。
有人恍恍惚惚地回神,看到天边的景象,惊叫一声,拔出刺入同伴胸口的剑,鲜血迸溅,灵台一阵清明。
云层透出融融灿灿的金光,似日悬于天,驱散了黑暗。
定睛细看,才知是一人高坐黄金辇上,由远及近,穿云而来。
黄金辇旁侍从环绕,均是千里挑一的美人,有男有女,仙乐缓歌,霓裳慢舞。
而位于绝对中心的那人,红色长袍肆意泼洒,袍角绣满的金色莲花半闭半阖,形态各异。
他支肘俯瞰众生,脸色因过于苍白而显得有些病态,眼如点漆,鲜红的唇紧抿着,满脸的烦躁厌世。
刚才厉声喝止众人的是他身边的黑袍男子,手持令符,头顶犄角,传闻为赤蚪所化。
绯衣金车赤蚪。
正是修真界帝王,帝君,温孤残星!
“参见帝君!”
黑袍男冷声:
“尔等好生看看,天上那是什么?”
头顶的云层之中,若隐若现着一朵黑色巨莲,如倒扣的佛龛。
正依次绽开浓黑的花瓣,莲蓬赤金,一簇猩红的蕊点缀其间,如蛇信怒张,又像是一张怪物的嘴,不断吸食着人间的怨气。
那是——传说中的五大神莲之一,灭世黑莲!
传闻开天辟地之时有五朵莲花应造化而生,各个都有无边神通,藏匿在三界各处。
分别是净世青莲,业火红莲,功德金莲,无名白莲,和灭世黑莲。
“此宝是应魔运起而出,随魔运消散而消失!有大魔即将出世!”
怪不得方才,众人开始互相残杀!
定是受了这黑莲的蛊惑……
“古书上说莲花全开之际,便是三界毁灭之日。”
“怎么办,这莲花,这莲花似乎要开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
全都望向那座白玉台。
“定是李翠微……这灾厄定是此女招来……还请帝君与我合力,诛杀此妖孽!”
李浮白满脸怒火地说。
温孤残星盯着那白玉台看了好一会儿:
“他们在做什么?”
此时李轻丝恰好转醒,扯着父亲的袖子泪流满面:
“爹爹,师尊为了我,就要被李翠微毁了,一定要阻止……”
纯阳功体一旦破身,泻了元阳,修为必然大加折损,到时还有谁能挡得住融合了黑莲之力的妖女?
万一这就是她精心布局,先用李轻丝引来众人,再开启灭世大阵,杀光在场的所有人……想到这里的无不胆寒。
她李翠微好毒的心计!
温孤残星慢慢地说:
“先前她掳走轻丝之时,中了我的罡风化骨掌。罡风入体,筋脉寸断,便是大罗金仙都撑不过三天。”
“魔无生无灭,超脱三界,更何况加上灭世黑莲的法力横空出世,只怕我等倾尽全修真界之力都无法匹敌。唯有在她彻底成魔之前,消灭她的肉身。”
天上白玉台
斗篷垫在身下,翠微分开他的衣领,那道袍便褪至腰间。
他上身肌理分明,非常漂亮,臂和腰的线条刚柔并济。
谢忘生黑发落下,面容清冲慈和,双眸紧闭,神色格外寡淡,不见丝毫动情之态。
唯独眼皮和耳垂泛着薄薄一层玫瑰色,华光殊丽到夺目的地步。
他也会感到羞涩吗?
翠微漫不经心想着,她的手攀上他肩,指尖若有似无触碰他脖颈。
薄薄一层皮肉下也会像凡人一样汩汩流动着鲜血吗?
他的血是什么样子,跟普通人一样红而腥吗?
谢忘生手撑在她身侧,守礼地未越雷池一步。
肩上被她触碰,谨慎地像是在触摸一尊佛像。
她的一条腿微微曲起,不意擦过他腰侧,如同投了一颗石子儿,谢忘生感到腰部一麻。
翠微发觉他的僵硬,意识到这个姿势太暧昧,显得好像迫不及待。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般来说,做这事前都要准备些酒酿、玉露,徐徐图之。
可她的时间不多了。
“介意吗?”他低低地问,翠微看到那只修长的手,刚才解开她的发带,正悬空落于她的左腿。
他在询问是否可以触碰她的那条腿。
那息壤所做的,遍布红痕和诅咒的腿。
翠微愣了愣:
“嗯。”
得到了许可,修长白玉似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腿上,明明是不该有知觉的,翠微仍旧感到了热意。
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在发烫,烧得她喉咙发干、发痒。
谢忘生并无半分狎昵把玩的姿态。
只在那好奇地触碰着。
在那道道黑痕上,指尖拨动琴弦般,轻掠而过。
然后,落在了那断口处,凹凸不平,粗糙的手感,让人有种她是被随便缝补起来的,破烂布娃娃的错觉。
谢忘生力度很轻,莫名有了一丝怜惜的味道。
翠微受不了这样。却没有阻止。
大约是跟他的距离拉近,体内的罡风不再作乱,也不痛了。
他俯身,唇离她只有一指距离,却是停在那不动,不知是在迟疑些什么。
翠微低声威胁:“莫忘了,李轻丝的命在我手里,仙君莫不是想行缓兵之计?”
他竟然失笑:“不是。”
那手指在她腿上轻轻触着,温和地问:“你可有吻过旁人?”
翠微顿了顿。她不答反笑,好一会儿才说:“仙君,你我只是双修而已,亲吻就不必了。”
她脸偏了过去,露着优美的颈部线条,肩膀处的衣衫拉下大半,被光反射出一片雪色。
谢忘生从善如流。
薄薄的唇贴上那一瞬间,翠微打了个哆嗦。
他唇这样的凉,仿佛冰块贴着皮肤,让她的身体也跟着渐渐地融化。
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翠微轻哽一声。
谢忘生动作停下。
“抱歉,忘了你身上有伤。”
他手指在腕间划过,一道伤口绽开,血凝结成珠,要落不落。
他手腕递到翠微唇边。
泛着金色的血沿着手腕滴落。
“我能问一句仙君为何……”
“要救我?”
两生花只有她能解。可是眼下李轻丝已脱离了危险,他如果真的想要逼问解药的下落,如今形容枯槁的她无法反抗。
她人人喊打,被追杀到此,世间再无与她同行之人。
她想不通,谢忘生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舍血救她。
“你是纯阳之身,一旦跟我双修……你不怕我趁机对你动手吗?”
“你不会。”
“我可是邪修。邪修什么做不出来?”
“你不会。”
翠微不再问话。
她仰脸,捧起他的手腕。
皓腕如雪,不断流出的血宛如掺着碎金,在青蓝色的筋骨间纵横肆意。
颜色对比下的冲击让人口舌发干。
唇凑近,舔舐去血珠。
她能感到手臂微痒,是那里的皮肉在不断长合。原来,这就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纯阳精血。
一滴,便能起死回生。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涌入体内。
谢忘生抬着手,感受着她小狗舔食般的力道,伤口的刺痛被一种很奇怪的酥痒覆盖。
差不多了。
他忽然俯身,将她抱进怀里。
比纸张轻不了多少的重量让他一怔,手在她腰间,不可思议地掂了掂。
真的没几两肉。
翠微嗅到血的香气。
鼻尖,口腔里,全部都是。
脑袋有点眩晕,感到他抱着自己许久不动,心中奇怪。可是比起这个,她更在意二人之间的那个东西。
温润的触感,有着十足硬度,还有硌手的纹路。
一瞬间,谢忘生睁开了眼。
他睫毛长而密,上下分开时,有一种蝴蝶振翅的惊艳美感。
眼眶中,有一双纯金色的眼瞳。像兽类,又像神灵。
李翠微被这光芒所摄,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呆怔在那。
直到一抹寒光刺痛她的眼。
翠微瞳孔骤缩。
沧渊剑?!
“这是楚飞惊的佩剑……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谢忘生不语。他指尖抵住剑柄,刃光出鞘,映得他金瞳寒凉。
李翠微一滚,便用斗篷裹住了身,如同滑不溜手的泥鳅一般,躲开那直劈而来的剑光。
金眸,是神的显化。
他谢忘生早已飞升!
他是来杀她的!
翠微咳笑出声,挺身就要反击,突然感到一股灼烧的剧痛,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
她痛呼一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灼痛却如附骨之蛆,几乎要将她五脏六腑焚毁殆尽。
纯阳精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忘生提剑而来。
他面容低垂,乌发如蔓如织又如罗网,视线一贯是低垂着的。
在这一双眼的照鉴下,心像是要结成冰。
翠微仿佛被冲到岸上的鱼,浑身湿透,干裂的唇张着,缺水般发出嗬嗬的声音。
捂着喉咙,突然很想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肆意地笑过了。
那笑声让谢忘生顿住了脚步。
他低眸看她。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全全把她看进眼里。
女子倒在地上,头发湿透沾在脸侧,像是从水中爬出来的女妖。
黑愈发黑,白愈发白。
终于不再笑,也不再挣扎。
她的脸上显出一股疲倦至极的神色。
“动手吧。”
人间的苦厄无穷无尽,终于能解脱了。
就在曾经相依为命的师弟抛下她,走向李轻丝。任由她被妖兽潮吞没,生生撕下一条腿的时候,她就该死了。
那是什么感觉呢?
血从豁开的伤口汩汩涌出,怎么也流不尽似的,用膝盖撑起整个身体,无力地,执拗地,一步步挪向生路。
都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感受到耳边的风声,眼前的血色,和那永无止境的痛苦呢……
后来无数个腿伤发作,彻夜难眠的夜里。
脑子里想的全是。
怎么还活着。
怎么还要继续受苦。
不知为何,谢忘生没有动手。
他纯白道袍被扯散,敞露着白璧似的胸膛,黑发落下,披散在身,风吹不动,性/感和庄严的极致。
他目光不带感情,手中握着的剑,正是修真界另一大至宝。沧渊剑。
那本是妖尊所有,本是一把仙剑,后来回炉重铸,以血肉生祭,成了一把魔剑。
她方才摸到的就是沧渊剑的剑柄。
剑柄花纹古朴精致。
剑身乃纯银精炼而成,晶莹剔透,微微一转,锋芒毕露。
本该是魔气四溢的一把剑,在谢忘生手中却发出一股淡淡的银光,圣洁冰冷。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翠微低喘着气,脸上再度被那股魔纹所爬满。
谢忘生眼睫半垂,风不动衣。
他左手握剑,右手飞快捏了个决,灵力汹涌爆开,剑尖直刺翠微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