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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0 章 ...

  •   王八邱的老巢,竟是一间废弃的仓库。韩冰被潘子“按”在了伙计们后面,百无聊赖又心神不宁。

      韩冰还是坚称他认为不对劲。潘子有些不以为然,但花儿很赞同韩冰的谨慎。因此,虽然仓库大门里面悄无声息,花儿还是让手下几番试探之后,才摸进了大厅。

      进了大厅,韩冰的精神愈发紧张了起来。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韩冰忽然高声喝道:“快出去!有埋伏!”

      几台大灯同时亮了起来,将仓库照得有如白昼。堆叠着的木箱的缝隙中钻出几十个臂绑白毛巾的伙计,将韩冰等人牢牢围在了中央。王八邱立在一处高台上,志得意满地笑道:“花儿爷,潘爷,感觉如何啊?没了你们两个,吴三省还能牛逼几天?”

      韩冰却根本没有看王八邱。他仿佛被一支箭钉在了当地,直勾勾地盯着通往高台的楼梯口,脸上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楼梯口正站着一个男人,也像韩冰那样定定地站着。他冰水般的视线穿过无数人,落在韩冰身上,仿佛其他人都是空气。

      男人的个头矮小、皮肤黝黑,鼻阔而塌,双眼漆黑,透着一股戾气。打过越战的潘子几乎凭本能断定,这是一个越南军人。

      花儿悄声问潘子:“这暧昧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他们认识?” 潘子摇了摇头,低声道:“没听大冰说起过啊。”

      韩冰忽然开口,涩然问道: “我早该想到是你。练了王八邱和小皮匠的人,却又搞出这些狗屁不通的陷阱来,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搭台唱戏了?”

      越南人用口音生硬的中文冷笑道:“狗屁不通的陷阱,你才会钻进来。不然的话,你就要跑了。”

      韩冰紧紧盯着越南人,手已握到指关节发白。可他浑然不觉,艰难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越南人冷冷答道:“一开始不是。但也没关系。”

      韩冰苦笑道:“是啊,没什么关系……”

      越南人忽然情绪复杂地叹道:“你自裁吧,我可以不伤别人。”

      韩冰缓慢松开手指,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你帮我这么多,但我还不能死。你能不能再等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越南人厉声斥道:“你做了叛徒,还要做懦夫?!“长刀”的叛徒,不能死在外人手上!”

      韩冰长叹一声,抽出匕首,缓缓横在胸前,戚然道:“我就算和你解释你也听不懂。算了,反正以你的性子,这是早晚的事。赶早不赶晚,就现在吧,我也躲累了。”

      越南人冷笑道:“你躲不了一辈子。”

      匕首在手,韩冰像是变了一个人,气势一下子锐利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把出鞘的刀。他忽然淡淡地笑了,苦涩中带着几分留恋:“我本来也没想躲,只是不得不躲。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很想你。”

      越南人举起手中的长刀,冷笑道:“我也很想你。”

      被晾在高台上的王八邱气到面目狰狞,刚骂了半句“他妈的”,忽然被“当”的一声巨响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下来。

      只见越南人猱身跃起,借着居高临下之势重重地劈了下来。韩冰反握匕首,全力一挥,硬生生将越南人掌中的长刀磕偏了方向。

      韩冰和越南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快。韩冰磕开长刀后,一晃身间已扑到了工厂中央立着的锈迹斑斑的脚手架上,飞快地向上爬去。越南人紧随其后,只比韩冰差了一个身位。

      韩冰见状眉头微皱,左脚勾住一根钢管,手一松,全身重量系在左脚上,翻身如鹞子般扑了下去,双手握着匕首直插越南人天灵盖。

      越南人怒喝一声,双腿牢牢盘住脚手架,上半身仰起,举长刀迎了上去。

      又是“当”的一声巨响,韩冰借力轻飘飘地翻起,再度朝着脚手架顶端爬去。

      决绝。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二人的打斗风格。一举一动的目的都是为了夺取对方的性命。不计后果,不留余地。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虞。

      花儿喃喃道:“只会杀人……”

      潘子则焦急地握着手|枪。奈何那二人纠缠来去,有如两团灰影。潘子要瞄那越南人,又怕误伤韩冰,枪握在手里,来回转移方向,已攥出了汗来。

      转瞬间,两团灰影已从脚手架中层斗到了顶层,又从顶层斗到了中层,仍是难分胜负。

      忽地一团灰影自脚手架上跳下,“砰”地砸进了一个木箱。正是韩冰。

      木箱不知多久没人动过了,积年的石灰与尘土一下子扬起,腾起一片灰白色的云雾,将韩冰隐没在其中。

      越南人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进去,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只听尘云中断续传来低喝声、击打声、木材断裂声和刀刃碰撞的铿锵声。

      众人手里都捏了一把汗。潘子更是目眦欲裂。烟尘中目视不便,打斗更加凶险,若不是自知这两人的打斗他插不上手,他早就冲进木箱之中了。他只能更加焦急地握紧了手|枪,全神贯注,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灰白的烟尘。

      不知过了多久,尘土终于缓缓落下。有如幕布拉开般,显出了其后的场景。

      韩冰跪在越南人的身上,右腿赫然多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皮肉翻起,伤口狰狞。

      他的全身重量都压在那柄匕首上。匕首深深地刺入了越南人的胸口,直没至柄。顺着血槽,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韩冰伏在越南人身上,垂下头,在越南人耳边轻声说:“Tam biet. Anh trai.”

      越南人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轻声说:“Tam biet, anh ……” 声音渐低至无声,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还大睁着,模糊地映着韩冰的身影。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韩冰拔出匕首,以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姿态,将越南人的头颅割了下来。

      然后,韩冰艰难地起身,又艰难地抱起越南人的头颅,转身走向工厂大门的方向。

      “当啷”一声,一个绑着白毛巾的混混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有了带头的,随即是接连的无数“当啷”声。沿途的人无不退后了几步,为这个浑身是血的煞星让开了道路。

      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当啷”声,人群自觉分开。韩冰就这样蹒跚着走到门口,忽然转过了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潘子,轻声说:“那个叛徒是我。”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韩冰抱着越南人的头颅,蹒跚着走出了工厂的大门。

      ——————————————

      王八邱的手下都被韩冰和越南人的打斗吓落了胆子。饶是有不少的亡命之徒,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杀气面前,这些散盗们江湖搏命练出的胆子,不堪一击。

      王八邱自知大势已去,慌不择路地逃出工厂,却正好被花儿埋伏在外的人手逮了个正着。

      一切都很顺利,然而潘子却一直有些神不守舍。

      “你听懂他们说的话了?”花儿忽然问道。

      潘子点点头,苦笑:“那是越南话,我当年打越南猴子的时候学过。”

      花儿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潘子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意思是,再见了,兄弟。”

      忽然,潘子的口袋震了震。潘子翻出手机,是一条短信。“是经纬度。”潘子勉强笑笑,“我就说大冰没事。”

      花儿摇头:“后面的事交给我吧,你去接他。”

      潘子感激地说道:“那就拜托花儿爷了。”

      韩冰发来的座标,位于长沙远郊的黑麋峰国家公园。沿着公路开到峰顶,潘子下了车,朝座标方向眺望过去。深夜的黑麋峰万籁俱寂,隐约可辨一个小小的光点。

      潘子朝着那个光点走了过去,见那光点是几支香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香烟背后是一个小小的土包,塑成了坟头的形状。

      韩冰双手抱膝坐在那个小小的土包前,闭着双眼,呼吸匀称,竟是睡着了。只是在睡梦之中,他的眉头也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在年轻的脸上刻下一道深深的沟壑。他的衣物在激烈的打斗之中被划得几乎烂掉,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疮疤。

      潘子远远地看着韩冰,点起了一支烟。

      ——————————————————

      那还是在2000年,携手与小皮匠的人打了一架后,潘子和韩冰一见如故,连衣服都没换,就跑到相熟的小酒馆互相灌起了酒。

      “你就这么冲出去啦?”韩冰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那可是长着白毛的僵尸,你就这么——”说着,拿手比划着,“扑到了你们家三爷身上?”

      潘子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老子背上现在还他娘的留着那道纪念品呢。但老子也没吃亏,反手就是一黑驴蹄子塞进那白毛粽子嘴里,他娘的果然一动不能动了。”

      “第一次下地,就这么不要命……”韩冰喃喃道,“为什么啊?”

      “三爷对我有知遇之恩。” 潘子又灌了自己一杯,醉醺醺地笑道:“该我问你了。嗯,你他娘的刚刚问我第一次下地的事。那你,你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

      韩冰自嘲地嗤笑一声,醉醺醺地反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赤柬的波尔布特?越南有几个老家伙被他吓破了胆子的,总疑心他还活着。得到一个他没有死,而是躲在一座古墓里的消息后,那几个家伙一下子疯了,非要派我们去刺杀他。妈的,结果就是一个长得像的土夫子而已。任务不难,可我们他妈的给人卖了。”

      “出发前,我们的上司,叫胡文绍的,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说那是一个私人的命令:情报显示我们小队有一个叛徒,要借这个机会叛逃。要我格外小心队长。后来我们才知道,我们都接到了那个命令,但那个“叛徒”都是不一样的。”

      韩冰喃喃道,“就他妈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我们知道的太多了,他们不会让我们活着的。但是,但是确实是有个叛徒的。虽然不管有没有他,我们都不能活着离开。”

      潘子一拍大腿:“操,那帮越南猴子太他妈坏了。兄弟你能跑出来,了不起,哥哥敬你一杯!”

      两人又干了一大杯,潘子随口问道:“那你最后搞没搞清楚这狗日的叛徒到底是谁?”

      韩冰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咧嘴笑道:“你,你还没灌倒我呢。来,再,再喝。喝完这杯,你,你得给我讲完那年,那年在三爷老家,那个棺材的事。”

      那天的酒喝得痛快,潘子在韩冰家的地板上头痛欲裂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身边还躺着一个睡成了“大”字的韩冰。

      潘子输掉了这场拼酒,但韩冰却输掉了他自己。

      潘子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喝醉后吹了太多的牛逼,韩冰才会跟了三爷,入了土夫子这一行。

      韩冰是个仗义的兄弟,所以哪怕三爷并没有像重用自己一样重用他,哪怕这些年来有无数盘口的瓢把子各种明示暗示,韩冰都岿然不动。

      淘沙倒斗这一行没有好下场,韩冰因他入行,又因他错失了无数富贵,潘子一直觉得自己对不住韩冰。

      那天之后,他和韩冰喝过许多次酒,断断续续地听他讲起过不少越南人民军的轶事。可是却从来没再听韩冰说起过那个叛徒。

      直到今天。

      ——————————

      地平线上隐隐出现了一丝霞光,潘子的脚下扔了一地的烟头。坟前的韩冰终于抬起了头,鼻子抽了抽,轻声叹息:“潘哥。”

      潘子掐灭了手里的烟,闷声应道:“我在这。”

      “潘哥……?” 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韩冰犹豫着慢慢回头,迷茫的双眼逐渐在潘子身上聚焦。

      视线定在潘子身上时,韩冰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他回归了那个爱笑的腼腆的年轻人的模样:“回家吧。”

      ————————————————

      车上,韩冰望着窗外,轻声道:“我当时只是想脱离这种生活。我想回家,哪怕只是回到祖国也好。可是,虽然害死他们的不是我,但我是那个逃兵。你知道的,对战友来说,这比我亲手害死他们更让人难以忍受。”

      “长刀的叛徒,只能死在自己人手里……现在看来,没这个机会了。” 韩冰闭上了双眼,轻声道。

      潘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越战里,他也曾目睹亲近的战友在眼前被冲|锋枪打成筛子,甚至曾经亲眼见到一个泥潭中的战友被什么东西吃得只剩下一张皮。但战友对他而言,是神圣的,是值得托付的,是永不会背叛的。

      潘子心中五味杂陈。自认识韩冰以来,韩冰对他一向非常的仗义,也很听他的话。很多人都觉得韩冰是把他当成亲大哥来看待了,可他又何尝不是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小兄弟。

      他只得拙劣地安慰道:“大冰,我知道你,你不是叛徒。他们也会知道的。你本来就是被抓进去的,想回家不是错。没事的,都过去了。”

      “是啊,” 韩冰闭着双眼,喃喃道,“都过去了。”

      潘子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可他在这种事上着实拙于言辞,于是只能安慰道:“等回头把胖子他们捞出来了,让他跟你拼拼酒。那胖子能喝得很。喝完了你跟他说说,那胖子挺会安慰人的。”

      韩冰半梦半醒地呓语道:“好。”

      潘子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他就会后悔没有狠狠地揍韩冰一顿,直到把这小子从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中揍醒为止。

      ——————————————————

      吴邪在房间中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小花刚一身血迹地坐到沙发上。见吴邪醒了,小花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吴邪,你真是捞到个宝贝。我简直有点羡慕你了。”

      “什么?”吴邪茫然问道。

      “没什么。” 小花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都结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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