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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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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伺候,你们去吃饭吧。”
“那怎么行,宫外比不得宫墙里头安全,您可不能有闪失。”石斐欢天喜地想走,芙艺扯了她的袖子跪下来行礼。
“真是累了,半天车马劳顿又要应付着说话,我给姑姑讨饶可好?”姑娘扶两人站起来,瞧瞧芙艺皱下眉头,赖着脸关上门。
“嘿,这样好吗?你也不怕她回去告诉皇后你与人私相传递。”角落阴影走出个人。
“说的是,我只能仰仗黎少庄主肝胆了。”
“去去去去,饿死我了,恒丰那秃头驴早早让我蹲在这,腿都麻了。要我查的我查出来了,尚书府养马的奴才不识字,进大牢里白白嫩嫩的门生不愿受刑,鞭子没落下来就在口供上画押了。”
“这图什么?随便提个人审一审可就露馅。”
“你猜猜?猜对了有奖。”
“不猜。”
“真真假假不是你最喜欢掺和的?”少年束腰黑衣下小麦色的肌肉线条分明,“养马奴才刻板愚蠢,一口咬定是自己发怒杀了人,和旁的无关,一心求死。尚书府的门生,早早在写秘函的时候,就是皇后的人了。皇上疑心重,他会怎么想?”
“公孙大人不要发现马奴不识字才好。”
“知道!从你回来,京城没安生过,后妃之争你想好站哪边啦?这可关系到日后的脑袋。”
“后宫皇后娘娘得意,当然帮忙贵妃压着,前朝三位尚书握实权,替国公照看。两虎相争,怎能仅有一伤?”
少年跨坐在木桌前,翻白眼瞪人。
“你这样算计别人,毛病比皇帝的还重。”
姑娘笑了,午间白茫茫犯懒的阳光下,露出一颗俏皮可爱的虎牙。
“不上上心,要是皇帝一气把朱大人和贵妃都重重罚下去,不好收拾了怎么办。”
“局布得精巧,大庭广众惊了娘娘,难说后宫前朝勾结。原侍奉皇后的江太医说是受贵妃指使,不告诉皇后脉象有异。转头宫女却带梳子回霞梧宫,埋了烧了撕了怎么不行?怕人不知道那是贵妃送的?画蛇添足,叫皇上不起疑心才怪。”
“说到底,贵妃与皇后肚子里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没有直接利害,倒不如杀了大阿哥。虽有麝香,用量微乎其微,难伤及胎儿。皇上细想都能明白。宫内是个局,宫外亦有可能是个局了。”
“雷声大雨点小,轻轻罚下去,更显皇帝对贵妃的宠爱之意。但朱冕之杀人行贿数罪在身,性命保不住,你手上可有人选?”
“就知道抖机灵,皇帝怎么会容我扶官上位,他自己有打算。”
“还请公主万事小心,如今皇帝留你久居宫中,怕是早有忌惮防备之心了。”
“他是该怕我,观星阁说我命星移位,上临十四主星,光芒万丈隐隐胜过紫薇星,乃焚鸾帝后之命。”
“哈哈哈哈哈哈,那你肯定是要嫁给那个瘸子了。”少年跃上房梁,推气窗翻出去。
国公府日日忙乱,古玩摆件、仙鹤鱼鹰不停往里抬。十二月将近,降下初雪。薄闫上折子,皇帝朱批准奏,国公府领了恩旨,薄闫更昼夜不闲,事事躬身,斟酌妥当,不敢有一丝一毫遗漏之处,年也不好过。
姑娘瞧铺上正红色的嫁衣,让石斐来揉太阳穴上的药油。
自元宵日,就有太监去国公府查看,教导礼仪的宫女姑姑也住下了。禁军将领布置关防围栏,巡查营在外面打扫街道,驱逐闲人。
红绸铺了千万里,姑娘最是厌烦热闹。
“我来时见外头阵仗,十来对龙旌凤旗、金玉曲柄七凤祥云盖,一队队捧香珠、银盘的太监排到宫门外。把我羡慕坏了。”
“大老远来,只为了当面取笑我一通?”
“你当知道我为了什么。”
“又是春日融雪的时候了,湿冷异常,墨狐皮的袄子怕是不挡潮。白马寺中陛下赠的白虎皮大氅,这时候披着回去,可暖和些。”姑娘捧出柜中的木匣子。
“难为公主好生收着。朕知道了,什么都暖不了人心。”
“公主,时辰到了。”石斐敲敲门再推门进来。
“公主你怎么了!”
正红嫁衣滴血,看不出颜色。黄花梨木的精雕匣子砸了,尖角在姑娘右手上划了一道六寸长的伤痕。
“都三天了,咱们连驸马爷的面儿都见不着,真是欺负人。”石斐气得脸疼,捂着腮帮子踢草地上小石头玩。
“没有芙艺管着你,胆子越发大了,敢说这样的话。”
“奴婢为公主不平呢!”
“要叫夫人,我已不是公主了。快点下来,趁早去给老太太请安。”
姑娘自进府就讨得国公爷生母喜欢,府里没有正房太太,管事的姨太恭敬得很。院子里下人不多,都是同薄闫战场上生死的兵,武艺高且忠心耿耿,无从买通。
身处堂皇如进金屋,屋墙断了耳目,出入多有不便。姑娘日日恭顺守礼,只刺绣读书。府中军旅气严谨沉稳,没有同龄的丫鬟玩闹,石斐整日闷着。除了姑娘逗她说说话,其余时间只一个人趴在窗台上发呆。
“明日天灯节,我带你去看看天灯好吗?”
姑娘放下书,石斐转过头笑弯了一双明丽的杏眼。
“盗圣魏竹风给万珍楼递了帖子要来偷灯王呢!今儿这可要有多热闹。”
“他何时会递帖子了?”
“大概是被公孙大人伤了后,变得有礼了。”
姑娘扶着石斐的手,前后跟着数十个随从,进了万珍楼顶的包房。
“夫人,那廊前悬空挂着的,是今年的灯王。按规矩是临场作诗,最佳者得。”
“明白了,下去吧。”姑娘说,“你也去玩吧,别走远了。”
“是。”石斐和得了赏的小斯一般高兴。
“你对一个丫鬟那样好做什么。”少年黝黑肤色在琉璃灯盏五色光下,竟有些异域的风情。他神出鬼没,已经自顾自地吃起菜来了。
“黎少庄主竟对这灯王感兴趣?”
“一半吧,我爹命我去捉他,借此扬名,好尽早接他的位置。”
“如何?”
“难了哟。”
“我教你捉他,可有好处?”
“哼,爱说不说。”
“你看这灯,挂在高挑数十米的厅堂正中,透过内窗让每一间房能看到,楼下聚着的那么多人,也都瞧得真切。你不觉得像是精心准备的戏台一般?”
“或许是掌柜的趁着机会,搏噱头赚银子罢了。”
“我倒是觉得这万珍楼同魏竹风有些关联。”
“左右这儿是被官府围得水泄不通,那些狗腿子算是知道易容者忌风池穴,魏竹风混不进去了。”
“他为何要混进去?”
“不混进人群里,连万珍楼门槛都迈不进。你别卖关子了,说说。”
“地上水泄不通,天灯点了蜡,也是会飞的。”
剑光乍现,有破风之响。横梁砖瓦散成碎沫乱飞,天灯王悠悠然然从屋顶切割齐整的圆洞中飘了出去。
“这样的剑法……居然可以将石块切成粉土。”
“他又不取人性命,今日无风,必是有风筝线一类的东西牵着,你顺着线去会会他,无妨的。”
“夫人。”石斐在外面敲门。
“进来吧。”
“灯王向醉红楼去了,咱们还去看吗?”
“不必了,让人预备轿撵回府吧。”
石斐行礼告退,合上门。
“他倒是会照顾你生意。”少年从门后的阴影里里探出半个脑袋,“我看醉红楼里的女人,见魏竹风的次数都比搜捕他的官兵来得多。”
“这倒是。”姑娘笑,流苏发簪慢响轻摇。
月下清辉惹人倦,沐浴梳头,半倚熏香。
“人言愁肠入酒,能解相思苦。”
“今日怎的有兴致邀我饮酒?”姑娘拂过石斐的小手,让她退下。独自推开房门,魏竹风歪过脑袋躺石头上喝酒。
“原以为小狐狸喜欢天灯,是我错了意,只能巴巴来陪不是。”
“自是喜欢,但醉红楼福薄,受不起世子爷恩惠。”
“小狐狸你这样机灵?”
“薄府之大,世子爷却能轻易寻到我。你我深夜说话,竟无府兵前来查看,若你不是世子,国公府的安防真是要令我忧心了。”
“叫我竹风,不必当我是薄肃。”
“春夜湿冷,露水寒霜,你该多穿点。”姑娘在门边拿了件披风,掂手里才觉出是白虎皮的氅子,披在他身上。
“多谢夫人。”魏竹风面具覆眸,笑得露齿,白亮亮的甚是好看。
姑娘心脏猛跳,他笑时侧颜与金国陛下极像,放在魏竹风右肩的手忘了收。
“夫人受伤了?”魏竹风托住姑娘右手,反身站起弯腰低头,细细察看她胳膊腕上出嫁那日划的伤。
“不碍事。”姑娘皱眉,抽手藏进袖中。
四下寂静,两两相顾无言。无风春更寒,烛泪如涌泉,能闻呜咽声。
“这儿原是母亲的雪庐,只枯松三棵,被老爷子推了重建,倒是改得红火。”
“不碍事,我喜欢热闹。”
“夫人说谎时,僵硬得很。没有一点儿狐狸的机灵样。谁在那?”魏竹风食指靠在自己唇上,另一手又捂姑娘的唇,他周身一团薄荷香气,扑了姑娘满面满身。
“主子!”
公主府的参军叶问闲遥遥跪下来,姑娘瞧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魏竹风,叹气。
“但说无妨。”
“玉泉庄满门被灭,黎钰锟少庄主已经在赶回去的路上了。”
“还有呢?”姑娘狠地握拳,伤口破碎,血沾了长袍。
“镖局的兄弟来报,说是那位回去时,遭了皇上埋伏,心门中箭,后遇山贼,下落不明。”
“夫人?”魏竹风侧眼望见姑娘如常神色,眉目平展,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含着。
“派薛丁香找他,叫皇帝绝不能大肆搜山。好生看着少庄主,丧葬事宜要妥当,不能让他闹出事。除了楼里,叫京城中的人手上事都停了,明日再来禀报。”
“是,奴才告退。”
“好生歇息,改日我再来探望夫人。”
“好,多谢你。”
姑娘进屋顿觉无力,顺门缝坐下,泪珠儿连成串流了千行。却不知魏竹风就在她身后,同倚房门,仰头喝酒,低头情愁绕。
惊鸿一面。
初见倾心,再见更知用情极深。
“金国无主一月有余,周边诸国蠢蠢欲动,若不是您费劲周旋,恐怕早就狼烟四起。”
“我答应过他,若他不在,要替他守好他的子民。”
“奴婢知道劝不住您,且不说此举大逆,叛国叛君,有违人伦!京中局势大好,朝中贵妃已无实权,皇帝也对皇后起了疑心。如此动手,之前主子您的筹谋全都白费了!”
“他为我弑兄弑父,天下骂名尽数背了。”
“您也为他夺了江山!”
“你若见过他从前那样温吞和善的一个人,就知道他得了皇位是个折磨。”
“我们实在不急于此刻动手,毕竟您还在国公府上!眼下国公爷被封骁骑将军,率五万大军进攻金国边境诸城。顾少羽公子送信来说,金国南楚一切妥当,要他有去无回啊。”陆辰溪姑娘愤愤难平。
“不用担心我。皇后临盆在即,好生照看阿哥。皇帝打着收复失地的名号出征,后继无力。但国公爷不能有事,其余的就由着他们去。”
“按您吩咐,都准备好了。”
“知道了,你回去吧。没有一定要商量的事,让问闲传话就好。你不便亲自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