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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翡翠玲珑尸(二) ...

  •   “昨日情形果真有这般凶险?”层层帘幕之后,一袭模糊的身影映在厚重的帘幕上,一丝不苟端庄威仪。
      “霖心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夫人,”霖心垂首,迥然于往常一身利落地胡服,今日入内禀报,她着了一身素紫的衣服,与来往女婢无异,袖中揣着内院最高级别的令牌,随时随地面见帘幕后面的人。
      “若只是如此,你不会这般着急面见于我,说吧,你还发现了什么?”那声音充满了冷冽,显示出了久居高位而特有的杀伐果断。
      “昨日奴婢赶到之时闻到了一股香气,此香气奴婢曾在宫中闻过,一开始奴婢没有记起来,后来百般回忆才想起来,”霖心略顿了顿,眼中闪过从未有的决绝,“此香乃是闻息。”
      “大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帘幕后的人重重一拍案几,瓷杯落地的清脆应声而起。
      霖心立刻伏倒在地,“请夫人恕罪,奴婢起先也不敢断定是此香耳,是小……确定的,奴婢不敢欺瞒。”
      帘幕后那人久久不发一言,直到霖心以为等不到回应准备告退时,那人道:“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若是此香与案情无关,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领命,”霖心俯首叩头,起身告退,刚出了门,便有婢子来领了她出去。她嘘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高耸巍峨的阁楼,富贵之门她还是如此不习惯登。
      “霖心,霖心,你在想什么呢?叫了你半天都没听见,”言小菀脱掉棉布手套,摘下简易的口罩,走到外间倒了杯水咕咚下去,回身狐疑看着她不说话。
      霖心回神,才发现自己早脱了那处,此处是廷尉府衙门地方里一般人最不愿靠近的地方,她咳了声若无其事道:“没事,只是觉得昨晚的事情太不可思议,可查出了些什么?”
      言小菀正要回答,外头有人步履匆匆赶来,片刻,那人掀了帘子进来,猛地被里头的味道呛了,缩了头摔了帘子在外头嚷道:“啊呸,这里头都是什么味道,言小菀,出来回话!”
      言小菀右边眉头一挑,将搁在案几上的棉布手套重新戴上,慢条斯理地掀帘子出去,只是片刻,便听外头一声惨叫,“言小菀,这是我今日刚换的官服,你黏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言小菀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下次再对我呼来喝去,就不止尸釉那么简单,这坨正新鲜,刚从那女尸身上取下来。”
      霖心掀帘子出去时,正见那唇红齿白的廷尉右平正气白了脸,眼睛一闭腿一蹬仰倒下去。有时候身体的本能反应真是一件特别尴尬的事情,比如现在。霖心接住了那右平正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并不包括这一项,于是她撒开了手。右平正一屁股硌在了台阶上,而后嚎地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胡闹什么,”柳长宁自前间进来,一双秀朗的眉毛拧着,言小菀迎上了他的目光,不待他开口便道:“又发现了一具绿尸。”
      柳长宁点头,言小菀自动自觉地跟了上去,柳长宁温和的眸光落在了她的头顶,眼睛几不可见地一敛,而后撇开了目光,这动作太过微小,也许连他自己都未发觉。彼时霖心扛了木箱跟在小菀边上,瞧了个正着。
      言小菀走得很欢快,柳长宁看着她露出笑颜的侧脸,忍不住叮嘱道:“京兆尹比咱们先到,去了以后你不要乱说话,”见她顺从的点头,他淡淡一笑。
      到了现场,京兆衙门的衙役已经将现场围了个七七八八,言小菀钻进了重重人墙之中,一见京兆尹那肥头大耳的模样撇了撇嘴,自顾往河边走去。河边围了三个京兆衙门的仵作,脸上都是惊疑不定,一见言小菀立时拥上来七嘴八舌道:“小菀来啦,路上走急了吧,这脸红的,先歇口气,这尸首在这也不会跑。”
      霖心将木箱子搁在岸边,言小菀立刻取了手套一边跟那几个仵作寒暄,一边手上不停地翻检着尸首,旁边京兆衙门资历最老的仵作亲自执了尸检录跟前跟后,另外两个也是能凑多近凑多近,言小菀翻了翻道:“女,身长五尺二寸,从面相上来看十三到十五岁之间,未婚未孕,死因初步来看是窒息,颈部交错的指印多达十多处,死者颈骨几近断裂。”
      “惨,这般狠劲,凶手应该是个男子,”一个年轻的仵作在旁边猜测,言小菀没有吱声,那人识相地闭嘴。
      “那死亡时间?”那老仵作颤颤巍巍道,“可有定论?”
      “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三位先生也知,昨夜廷尉府在此处发现了一具差不多的尸首,从血液干涸和肌体的萎缩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六七天前,但是观其表里如鲜,死亡时间又不超过一天。尸身外裹了一层绿釉,也许跟这个有关,如今还不能妄下定论。”
      那老仵作点了点头,四个人正待进一步论证,岸边喧哗声骤然大了起来,“都让开,全部都给我让开!”便有一队人扛着长棍打将了进来,为首的青年人一身赤色锦缎,观其材质,非富即贵,言小菀立刻扶了老仵作让到一边。
      “不可妄动尸首,你们是谁,怎可这般胡来,”有仵作阻拦,被对方一个闷棍打出去老远,为首那青年人喝道:“把人给我带走!”那人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一拥而上,展开准备好的丧布七手八脚将尸体从水里捞出来。
      “老先生便在这里歇歇,”言小菀脱下冰丝手套,自木箱里拿出一个青瓷茶壶,壶中水尚温,她灌了一口喘了一息,那老仵作道:“恐怕这案子咱们京兆府和你们廷尉府都插手不得了,这人看起来来头不小。”
      言小菀没开口,只冷眼看着,那尸首离了水,身上的绿釉如同活物一般从身上滑了下来,几个小厮都使不上力,尸首一个“骨碌”摔了下来,背朝上趴在了岸边。那青年人一脚踢在了最近的小厮身上,“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收拾好!”
      那小厮跌了个踉跄,上前一把翻过尸首,女尸口鼻中汩汩泌出鲜血,耳中鲜血更是喷涌而出,其中一个仵作立刻惊道:“岂非是天大的冤情,否则这女子死后怎会七窍流血!”
      那青年人一听面色立刻难看极了,“休得胡说,她分明是……”
      “哎,郭先生,不要胡说,这小哥定是这女子的家属,有没有冤情他能不知道,他既这么急着把人带回去,想来对这女子的情况十分了解,大家都让一让,都让一让,给这位小哥让个路。京兆尹和廷尉府也别多这个事,回头着人去这小哥的府里顺带把昨日那位女子的事情也问一问,问清楚了便好,”言小菀捧着茶壶,同老仵作坐在岸边一块不高不矮的石头上,她身着一身青衫,兜头一看正是个眉目姣好的少年。
      “你!你是谁,在此满口胡言,信不信我……”那青年人举拳上前,被霖心一把拧住了胳膊,“嗷嗷”叫着挣扎到了一边。
      “怎样,这人你带还是不带?带了便同我们两府交代一声,不带便自带着家丁离去,廷尉府有了结果定会知会你,”言小菀凉凉地看了那铁青了脸色的年轻人,丝毫不惧对方那双淬了火的眸子。
      “若是你廷尉府不能给我桓家一个交代,廷尉府自上而下都将受到你的连累,”那青年人冷冷道,“我们走!”
      “多谢桓二公子对廷尉府的信任和支持,廷尉府择日会上门调查此案,还请桓家配合,”言小菀拱手道,“请二公子节哀。”
      “哼!”那青年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言小菀,转身走到京兆府尹和柳长宁身边咬牙道:“若是三日之内,二府未能查出吾姐的死因,别怪我们桓家发难,”说完甩袖而去。
      京兆府尹看了一眼犹自镇定的柳长宁,“咳”了一声道:“既然此事已经归到了廷尉府,京兆府便不会再插手此事,我会如实禀报。”
      柳长宁抬眼,不远处的言小菀正捧着茶壶兴高采烈地同京兆府的几个仵作说些什么,她眉间拢着的开心隔了好远都能感受到。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她总是这般自信而自得,而自己虽看着沉静心中却有多少慌乱。
      霖心站在柳长宁不远处,将他脸上刹那间变换的表情尽收眼底。回廷尉府的路上,柳长宁先行了一步去桓家问讯一些相关事宜,言小菀依旧是漫不经心,经过东市的时候一会看看风吹叮叮咚的九转风车,一会看看时下小街小坊中流行的小姑娘饰品。
      “小菀,那些尸体,你有眉目了?”霖心试探着问了一句。
      “再等等看,如果明日还有一具,这件案子就能破了,”彼时言小菀手里正拿了一块红糖油饼,正说着她听到了卖冰糖葫芦的声音,“哎哎哎,有冰糖葫芦,快……哎哟,”她走得太快了,正要拐过街角,一点都没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她吃红糖油饼特别喜欢里面塞得满满的红糖糖浆,此时她最喜爱的糖浆全都黏糊到了对面人的白衣上。
      “啊,我的糖饼!”言小菀哀嚎了一声,正盖过了对面那人被烫了个正着的小声吸气,“你赔我的糖饼!”
      “小哥,这明明是你走路不小心撞得我,我都没让你赔我的衣服,怎么小哥却倒打一耙,只关心自己的糖饼,”那白衣公子连生气都忘了,只剩无奈,“也罢,今日在下有事在身,此事便罢了。”
      “刚刚,我千辛万苦把边边都吃了,里面的糖浆一口没舍得吃,没成想却为你的衣裳做了嫁衣。我不管,你赔我的糖饼,没有边边全是糖浆的糖饼!”言小菀蛮劲儿就这么上来了,霖心稍微站开了一点,放下手里的木箱立在阴凉处,看这架势还有好一会。
      “你还来劲儿了是吧,信不信我打你,我打人可是很疼的,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那白衣公子大概第一次遇见这么讲不清的人,还真的举起拳头来佯装要打的样子。
      “好啊,你打我啊,我倒要看看沈家前三辈尽出忠义之士,到了你沈四公子,竟养成了纨绔。你今日如果碰了我,明日我便去你府上,我也不哭别人,专哭你那为解白登山之围尽忠在先烈帝身边你的爷爷,沈家欺……呜呜呜。”那白衣公子先是义愤填膺,觉得自己遇上了有史以来最强的敌人-街边地痞小赖子,心里早盘算着这遭完了非带人将他打个半死,没成想这穿着儒雅举止粗俗地小赖子竟还这般有文化,不仅认出了常年不在建康的他,还将他上面三辈都说了个通透。他立时捂住了言小菀的嘴,恶狠狠道:“给我闭嘴!闭嘴,我就给你买红糖饼。”
      言小菀一听红糖饼有了着落,立时放弃了挣扎,被那白衣公子捂着嘴拖到墙角边,眨巴着一双杏核大眼同沈家这位最年轻的将军两两相望,沈麒松开了手,以眼神制止她,言小菀想了想小声道:“要没有边的红糖饼,我不想再啃边边了。”
      沈麒看着自己那身飘飘白衣胸前一坨黑褐色黏糊糊地东西,暴躁道:“知道了,闭嘴!”半晌,他吸够了凉气,觉得自己足够平静了,才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你见过我?”
      言小菀挑了挑眉,突然道:“沈将军自守江战役以后,听说一直避居灵谷寺,最近身体可好?”
      沈麒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见她并不像是随口问问,“嗤”了一声,“干什么,你想巴结我也不用通过这种方法,跟你很熟吗,套什么近乎!”
      言小菀像是没看到他这般不屑,接着道:“你若是无事,便去灵谷寺同沈将军住一段时间。沈小将军已经成人,以后国家社稷用得着将军的地方很多,父子相处时间无几,”说完转身走了。
      沈麒一脸诧异地看着渐渐走远的言小菀,半晌才反应过来喊道:“哎,你的红糖饼不要了?”
      “下次一起吃,”言小菀转身冲他挥了挥手,一溜烟钻进了人群里,沈麒看着远处人声起伏,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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