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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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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凛有些不痛快,同行的拓跋弜和万俟皔都得新做的里衣,自己都还没有玉儿亲手做的衣物,他们两个居然还嫌难看。
莫名其妙得了北平王世子冷脸的二人尤不自知,每晚脱衣睡觉的时候看到里衣歪歪扭扭的走线都忍不住吐槽。
“针线这么差,怪不得栖云县君十七岁了都还没有定亲。”
拓跋弜一边嘀咕一边解开衣服。
万俟皔帮他把衣服叠好放到床脚说:“表姐的时间习医练武都还嫌不够,哪里还能分神去学女红?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至少穿着合身。”
拓跋弜动作一顿,他自小生长的环境告诉他,打理好家务女红才是女人本职工作。什么医术、什么武艺,女人那么厉害还要男人做什么?难不成她还想保家卫国、上阵杀敌不成?
再者,这趟差事本就该男人来,虽说粮食药材都是叶家出的,叶家要出人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应该是叶郡马或者他两个儿子来才是,让栖云来做什么?
拓跋弜有些想不明白。第一次见到栖云县君是在太后宫中,那时候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栖云县君是颇不以为然的。不过是叶家想要入仕,先把女儿推出来在皇帝面前刷好感,为日后叶家男儿铺路罢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他发觉叶家从男主人到几个儿子都没有出头的意思,一如既往的低调着。
难不成她才是叶家推出来入仕的人选?
可是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啊!
鲜卑人一向早婚,大户人家的男孩子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家里就会安排通人事,甚至是开始议亲成婚。这个现象随着亲汉的文熹帝拓跋鸿豫登基后有所好转,也不过是推迟了三两年。平王定王早就有了妻儿,但昱王、雍王、寿王都还是只有侍妾,正妻之位空悬等待天子赐婚。
就算天子带头让儿子们晚婚,很多人还是不愿意耽误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比如面前的万俟皔,比栖云还小几个月,却已经是有了孩儿的人。虽然朝堂上不少人家都有大龄未婚青年可待选择,可谁家儿郎成婚是不看家世的?
栖云县君十七岁了,不论鲜卑人还是汉人,这个年纪未订婚都是大了些的。
拓跋弜突然灵光一现,莫非叶家本来就没有出仕的想法,只不过也和自己一样觉得栖云县君走歪了不好嫁人,这才为女儿造势,以求给她提高身价好找个称心如意的婆家?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拓跋弜想起来栖云刚进宫不久就惹出来与五皇兄的一段流言蜚语,忍不住嘿嘿一笑。
万俟皔看拓跋弜一脸‘我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笑容撇撇嘴,一言不发地把蜡烛熄灭。
“殿下,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几人坐骑都是良驹,不几日就入了肆州,歇在了治所九原。肆州辖下只有前一日五人落脚的雁门郡、秀容郡与新兴郡三郡,虽然不大,却掌管着一个重要的险关要塞,素有晋北锁钥之称的秀容。当年为了打通这个关隘,数不清的鲜卑军户男儿埋骨此地,最终开国道武帝安置了降附后立下汗马功劳的羯胡尔朱氏。
尔朱氏如今已在此地扎根,部族分散在大片沃野上放牧,已经有四千余户之多,是秀容一带首屈一指的部族。而雁门郡和新兴郡则安置了鲜卑八大姓之下的军户,平时务农放马,战事一起,上马便是能征能战的兵丁。
放在前朝,肆州一带已经算是边疆,人口本就不算稠密。你方唱罢我登场,百余年来,这片土地经历了无数次的权力更迭,如同一幕幕粉墨登台的大戏,观众只有时间一位。经年累月的战乱让原本安居于此的人纷纷迁居,土生土长的汉人十不存一。君王无法,只得将一部分原居于北方六镇的军户迁居此地,让汉人传授鲜卑人如何耕种,再将大片无主的田地与种子按户分下去。
肆州百姓血统混杂,却是十分的安定,一则羯胡世代受匈奴王庭压迫驱赶,越迁水土越贫瘠,投奔鲜卑人之后反而安置在了水土肥沃的牧马河地区,日子比原来好得不是一点半点。二则羯胡与鲜卑人一样,识字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都仰慕着汉人文化。如今不仅能与汉人杂居一处,还可以互相通婚,日子过得不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偶有些小摩擦也都无伤大雅,只是为生活添了些色彩,加上近二三十年来没有起大的战事,此处离平城不远更是安定得多,家家户户都满足这种安宁的生活。
整个肆州气氛极为和谐,就算粮食稍嫌紧张,粮价高了许多,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甚至肆州一满一鲜卑两位刺史还发了榜文安抚百姓,专门辟了一处收容流民。
“我看这九原县反倒比繁畤县还要热闹得多。”交了入城费,拓跋弜牵着马走在宽敞的街道上,好奇地左右打量着。
他对于繁畤县的遭遇至今还是耿耿于怀,到哪儿都要比一下,哪里都比繁畤县要好,或者是更热闹,或者街道更宽,或者建筑更漂亮,甚至碰见长得好看的路人也要留下‘比繁畤县的更水灵’一句评论。
“万大郎,你就忘不了繁畤那事了吗?”张十九嘀咕一句,先前那事他可再不想提起了,本想在小辈面前镇场子,没想到反而丢了面子,偏偏这个雍王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路上就对繁畤县念念不忘了。
拓跋弜正待开口抱怨繁畤县小二多么狗眼看人低,却发现张十九黑着一张脸,面皮已经成了赭色,这才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寒玉忍住笑,插嘴道:“胡人多异色,方才那人你们可看到了?眼珠子是灰蓝色的,漂亮得很。”
不少胡人在朝中有官职,几人也都在平城见到过,一开始觉得罕见,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此刻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也留意了一番,却发现身边不少人都是碧瞳赤须,还有些胡女大大方方地在街上行走,无一不是丰乳肥臀,体态格外的妖娆。
“大哥,张家郎君,你们快看,那女郎好漂亮!”万俟皔脑袋和向日葵一样,追随着他口中的那个女郎的身影,头也不回的招呼着几人同看美人。
寒玉也忍不住望了过去,却见是一个红褐色头发的女子,头上满梳着辫子,斜披在肩头。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声音,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向着这个方向瞥了过来。几个年轻男儿各个都有一身好皮囊,虽然穿着普通,却都器宇轩昂不似俗人。只一瞥之下,那胡女极为白皙的双颊顿时染上一抹红润,卷翘的睫毛掩去了她的目光,轻轻咬了咬朱红色的嘴唇,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张家郎君,她是在冲你笑呢!”万俟皔一脸坏笑,夸张道:“没想到我和大哥这两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竟比不过你这个老家伙!”
老家伙自然是在调侃,尉迟凛不过也才廿五年纪,正值壮年。只不过与还未及冠的另外两人相比,的确是大了几岁,放在别人家,孩子都至少十岁往上了。
‘老家伙’尉迟凛摇摇头,看了寒玉一眼,说:“珠玉当前,不及某人。”
这还是头一次,尉迟凛摆明车马当众表达对寒玉的青睐。拓跋弜和万俟皔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发现了一种名为‘八卦’的东西,再看张十九,左右张望着就是不看当中那二人,只咧到耳根的笑容出卖了他。
世子早就该这样嘛,俗话说好女怕缠郎,照世子之前温吞的法子,小玉儿早晚得被别人勾搭走,更何况世子身边还缠着一个湘娘。
张十九早就看不下去了,奈何他劝不动世子。就算他知道世子对于自己身体的顾虑,但是张十九一直坚信老庄主的医术,况且小玉儿师承老庄主,为世子续命延寿定然不在话下。
这既是双方得利,又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女,偏偏就走了弯路,不得不说是老天作弄。
“若是阿湘在此,听到张家兄长此话,定然欣喜非常。”
一句话,就将方才那句称赞冠在了湘娘身上。
湘娘姓步鹿根,祖上便是依附尉迟一族的一个小部族,跟着尉迟家南征北战。也是得主家抬举,着意提拔,才有了现如今的平北将军步鹿根敦莫。
两年后,平北将军将会变成安北将军,湘娘是正二品将军之女,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父兄均亡一心复仇的孤女。
再往后,安北将军步鹿根敦莫之女湘娘嫁入北平王府,成为北平王世子尉迟凛的夫人,进门后紧接着便怀上了身孕,喜煞了北平王妃。
而她的下场……
她还是做不到无视心中一切。
张十九真心为三当家小玉儿的情商捉急,世子这么示好于她,再不开窍也不能推到情敌身上去啊,没看世子脸色都变了么。
旁边有两个看好戏的,再加上一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张十九,尉迟凛突然觉得压力很大。玉儿的心思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最亲密的,一举一动却特意的疏离。若是因为这几年湘娘在自己身边这事而着恼,倒是能解释得通她的推拒。而且,山庄和叶家的人对湘娘的态度也是十分诡谲,隐隐有针对排斥之意。
只是玉儿,对湘娘的态度没有任何异常,完全符合对一个初识朋友的态度,与对自己的淡漠搭配得天衣无缝。
尉迟凛突然一个激灵,对,玉儿对湘娘的态度太正常了,正常到不正常。她心里有事,不能与人说的事情,才会压着她的感情不逾矩一步。
他太了解玉儿了,以往是他灯下黑,只觉得玉儿变得不似以往,却没想过若是玉儿根本没变,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只要知道她不厌弃自己,甚至是有意于自己,尉迟凛就忍不住心中雀跃。
寒玉惊讶发现,尉迟凛先是失落,继而炯炯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有打击挫折的模样,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二人表情皆落在其他人眼中,万俟皔暗自发笑,这叶家表姐当真是个妙人。也合该北平王世子吃瘪,谁让他摆不正身心,招惹了一个又一个的,明明府里有个平北将军的庶女了,还与表姐献甚殷勤。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叶小姐!别来无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