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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请逗我玩(金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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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在穿衣镜前,仔细端详镜中身影。
乌黑油亮的头发精心抹了发蜡,一丝不乱。剃完胡须抹上几十个法郎一瓶的男士专用香膏,剑眉朗目,鼻梁高拔。新定制的宝蓝西装包裹住修长的身体,显得胸阔腰挺,十分合体。领带的花色搭配新颖,雪白的衬衫在袖口处翻露出一小段,钻石袖扣动辄生辉。顺着笔直的裤腿一路往下,是蹭亮的尖头皮鞋——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我抬起左手,伸出右手抱住虚空的舞伴,在镜子前转了几个圈,并不时扭脸看镜子里面的形象。我停下来,整理一下领带,对着镜子满意地点了点。一旁的副官长将手套递过来,伺候我穿上苏格兰呢的外套。并催促我:“二少爷,老爷太太还有大少爷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今天是西历圣诞前夜,父亲突发奇想要带着全家去看场电影。父亲和大娘并不将圣诞看过什么正经节日,看电影这种时髦的事情搁平日里父亲是嗤之以鼻的。在他眼里,文明戏总不必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传统戏有味道。不过是为了找个由头一家人出去举家热闹一番。我精心打扮自己,可不是为了和他们看电影。我约了一个重要的人。
电影看到一半,我已经耐不住性子,偷偷溜出来,独自驱车到了城东边的万国饭店。门童接过外套和围巾,我心急火燎直奔二楼舞池。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衣着时髦的俊男美女们搂搂抱抱,伴着圣诞舞曲,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侍者举着托盘从我身边经过,我随意抓了一杯香槟捏在手中,捡了一处靠窗的清净地方坐下,嘬了一口酒,目光向舞池中扫去,搜寻要找的人。
有人靠近,我抬眼一看,是个打扮精美衣着入时身材高挑的美人,端着酒杯过来搭讪。她并不是我要找的人,我没有兴趣,放下酒杯,推开她,穿过人群,朝楼下快步走去。身后响起一群女人起哄的声音,似乎在嘲笑那个女人。
刚到楼梯转角处,就瞥见了她。
她和一名男子立在饭店进门处,那男子正伺候她脱外套。她从厚重的裘皮外套中钻出来,丹唇雪肌,顾盼生辉。华美的绸缎晚礼服流光溢彩,窈窕浮凸,脖颈颀长,像一只轻盈天鹅,挽着男子的臂,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她看见我,显然很是吃惊。
“Kim,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这会儿不是应该陪着你大哥看电影吗?”
我没有理她,转过脸,请她身边的男士先去二楼。该男士一来信得过我,二来心挂念舞场诸多漂亮的未婚小姐,于是放心地扔下他的姐姐,大步流星上了楼。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小巧的手包,并不理会我伸过去的胳膊。
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她既然不想跳一曲再走,我一路拽着她塞进车里,驱车离开。
她吵闹不停,嚷着要下车,不停地捶打我,还跟我抢方向盘。我紧急靠边停下。捉住她两只挥舞的胳膊,逼视她:“Dotie,你和我大哥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咬住了嘴唇,垂下目光。看得出她试图在短时间内编造一段她认为还能骗过我的谎话。
我松开手,脱下西服,硬给她披上,隔着衣服,握住她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艰难地开了口:“我大哥,他……是不是……把你……”
我如鲠在吼,贼心不死。咬了牙问:“你们到底有没有……”
我嘴硬得像把刀,心软得像棉花。怕她点头,怕她说是。我总不能跟我亲大哥动拳头吧。一则是大哥把我养大,二则我也实在打不过他。不过如有真有那么一天,大哥辜负了她,我豁得出去。
她露出抗拒的表情。我意识到自己失态,整理僵硬的面部肌肉,松开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继续开车。
一路上,我絮絮叨叨,她一言不发。
我说:我是个大老爷们儿,有时候脾气上来就控制不住。你别跟我计较。
我说:上回送你的参用着可好?我回头派人再送些去。
我说:有朋友从法国给我带了松露来,我都给你带来了,就在后备箱里!你瘦了,胖点好看,你要多吃点。想吃什么这儿没有的,告诉我。
……
“我要下车!”她突然地干呕,捂着嘴说。
我一愣,猛地踩住刹车。
“我有了,你大哥的!”她盯着我,捂着脖子,装出干呕的样子,伸出舌尖,眼珠乱转,表情滑稽,十足的犯二小姐。她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最后爆发成大笑。
我咬了咬嘴唇,握紧方向盘:“小姐,以后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侧过身,笑得脸颊绯红,追问我:“要是真的呢?”
我怔了怔,说:“我娶你。”
她以为我逗她,戏谑地看我:“真的?”
“真的!”
她收起笑:“真要是这样。我以后不敢见你,也不敢逗你玩了。”
我突然大笑起来:“你可真笨!这样就被我骗啦!”然后,把头凑到她眼前,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请接着逗我玩!”
“要疯啦!开车不看路!”她推我回去,狠捶我一拳。这一拳,算是我的圣诞礼物。
“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怎么,怕我拐了你卖出去?”
“谁卖谁还不一定呢!”
“那肯定是你卖我!卖个好价钱,给你添置嫁妆!高兴了吧?”
“油嘴滑舌!”
……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她贴着车窗看黄龙河畔霓虹闪烁的夜景快速飞逝,哼起了圣诞歌。
我把车停在我抬手看表,差十分钟十一点。
有人敲了敲车窗,我摇下车窗,和车外的人点了点头,下了车。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加长林肯。我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突然想抽根烟,一摸口袋,发现打火机落刚才的车里了。
我下车,走过去,驾驶室的车窗还开着,我俯下身,瞧了瞧车内。二人抵着额头,吻得缠绵。
热吻中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目光如炬。
我腿一哆嗦,真是服了他,热吻中都不放松警惕,我尴尬挤出笑:“大哥,我的打火机落车里了!”
“滚!”平地一声雷。
车窗关上的瞬间,银光一闪,一个小东西从车里抛出来。
我伸手接住。可此刻,一点吸烟的心思都没有了。
雪越下越大,我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盘山路上。琢磨这老天爷是怎么想的,长这么大,从来是漂亮女人往我身上扑,却遇见这辈子唯一的,用尽心思对她好还不能让她知道我爱她的女人。
老天爷,你在逗我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