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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昏暗的室内,原非烟正为容霖擦拭着头上的冷汗,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悉心地包扎好,唯独唇间的青紫越来越甚。

      她望着他逐渐灰败的脸色,眉头轻蹙,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忽然,窗子“吱呀”一声,清风顿时袭来。窗外皓月当空,斑驳的树影斜斜地投影在容霖高挺的鼻梁上。

      原非烟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问:“料理好了?”

      “嗯。”安如是走至床边,瞥见她头顶上的金簪,“嗤”地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地说,“全杀了。”

      原非烟身子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替容霖擦起了汗。“那解药呢?”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怎的,小烟?比起我有没有受伤,你更关心他些?”他斜斜地倚在床边,神色从容。

      “我...”原非烟刚要答话,安如是就打断了她,一双风流雅致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你应该知道,幽冥司的毒一向是没有解药的。”

      “幽冥司?!”

      荣国的幽冥司,谭国的麒麟司,以及西域的玄武司----当今世上最大的三个情报机构。其中,幽冥司号称三司之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于它拥有一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部队。早些年间,这个组织完全就是荣国皇室的走狗,专门替皇帝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来不知怎的,落在了段老爷子的手里。慢慢地,幽冥司就变成了段老爷子铲除异己的利器,在朝堂上可谓是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连天子都要忌惮他三分。

      只是这段家倒台后,纪霆将宰相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幽冥司的令牌,这个组织仿佛一夜之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会是幽冥司?”半晌过后,原非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讷讷地问。

      “杀手的舌头上有幽冥司的刺青。”

      “那他...他是没救了,对么?”原非烟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容霖,指尖微微颤抖。

      安如是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问:“他死了,你很伤心?”

      原非烟兀自闭了闭眼,再睁开后已是一片冷漠。

      “不。”她轻轻地说。

      “很好。”安如是勾了勾唇角,“从今天开始,他之于你,就是个死人了。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将九茴冰露丸在指间扬了扬,往原非烟的方向一扔,“他的命是我的了。”

      原非烟一怔,慌忙地接住那药,把它放在鼻尖闻了闻,“九茴冰露丸?!阿阙,你怎么会有这个?”

      安如是玩味地笑了笑,悠悠地说了一句“拿命骗来的”,便转身要走。

      “阿阙!”原非烟反应过来,急急叫住了他,“那你现在怎么样?”

      “小事而已,不打紧。”安如是回过身来,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神色从容,“你确定只是想问这个?”

      原非烟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为什么要救他?”

      “唔...”安如是偏头想了想,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靠着,“我思量着,他总归是替咱们挡了这一下,若要欠他一个人情,我心底总归是不大舒服的。”

      “...恕我直言,”原非烟默了默,用一种“呵呵你糊弄谁呢”的神态白了他一眼,十分直白地说,“你可从不关心他人的死活。”

      “你这样想我?”他挑了挑眉,斜斜瞄着躺在床上的容霖,笑意渐深。

      原非烟垂了眸子,没有答话。

      “好吧...”半晌过后,他吐了口气,用玩笑的口吻,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说----这波杀手,是我给他招来的呢。”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帮杀手,很有可能是纪泽的人。”安如是不慌不忙地解释着。

      原非烟惊得站起了身:“你、你是说,幽冥司在太子手上?!”

      “或许吧。”他不负责任的耸了耸肩。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我猜的,”他无所谓地笑笑,懒懒地看着原非烟,语调轻快,“不如你也来猜猜,当初段峥交给玄武司副统领的九茴冰露丸现在在谁的手上?”

      “纪、纪泽?”原非烟难以置信地望着安如是,“不可能!他还是个孩子呀...”

      “嘁,他是孩子?”安如是对于原非烟的说法嗤之以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一字一句地纠正:“他-就-是-个-人-精。”

      窗外正好有微风拂过,摇曳着的烛火在他漆黑的瞳孔里轻轻的跳动。

      见原非烟还沉浸在震惊当中,安如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哦,对了,”没走两步,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悠悠地折回来,略带警告地盯着原非烟,“小烟,别再对他动情。否则----”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而是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角:“你知道的。”

      ......

      安如是踏着月色回到了东宫,此时已是深夜,外间偶尔传来蝉鸣,还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整个宫殿显得静谧又祥和。

      他回纪泽的寝宫看了看,周遭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下午那般恐怖的情景仿佛从未发生过。纪泽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呼吸均匀。窗外的月光斜斜打进来,衬得他肌肤如玉。

      还真是,沉得住气啊。安如是有些佩服地想。若不是容霖的毒刻不容缓,他也不至于把这场骗局做得如此低劣----刚服下解药,就没了人影,傻子也该看出端倪了,更何况纪泽。

      ......

      安如是原以为回来之后要面临纪泽咄咄逼人的责难,却不曾想到,十天半个月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纪泽平静得像是一汪万里无波的湖,对待安如是依旧如同往常一般,那日发生的事情,他不说,也不问。就连整个东宫的人见了他也都神色如常地打招呼,没有半点异样。

      饶是安如是见惯了大场面,心里也着实瘆得慌。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啊?他有些焦躁地想。

      这一日,他正陪着纪泽在书房练字,初夏时节,室内沉闷的空气令人昏昏欲睡。安如是撑着脑袋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突然,一个落空,他整个人惊了一下,胳膊肘不小心碰掉了放在桌子上的砚台。

      那砚台“啪”地一声打在了地上,浓稠的墨汁顿时四处逸散。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他尴尬地看了一眼纪泽,小心翼翼地说:“对不住...了?”

      “嗯,”纪泽没有什么反应,低低应了一句,垂首继续下笔,“叫人进来打扫一下,拿块新的过来。”

      嘁,又是这个态度。安如是盯着他平静无波的侧颜,突然恶向胆边生,抽走了他手上写字的那支笔。飘逸工整地行楷上,立马出现了突兀的一道黑。

      “怎么?”纪泽偏头看他,神情似是微微有些疑惑。

      “我刚才说——”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对,不,住!”

      “我听到了。”他友好地对他笑了笑,神情淡淡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安如是懒得再跟他装下去,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俩人顿时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半晌,纪泽慢悠悠地开口:“所以呢?”

      “什么所以?”

      “我听到了,所以呢?”纪泽神色温柔地问他,“你还想怎样?”

      安如是看着他这副形容,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次,他是真把这小太子给惹毛了。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颇为无奈地说,“云睿,我真的...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受了伤,我...很需要那药。”

      “我也是迫不得已,云睿...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他握住他冰凉的手,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哦?”纪泽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问:“真的么?”

      ----当然是假的。他只是看见幽冥司的标记后,单纯想要试试九茴冰露丸在不在纪泽的手上,至于救容霖嘛...呵,完完全全就是顺便。

      “太子殿下...”他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突然就郑重其事地跪了下来,“你就当是救了我,不成么?”

      纪泽没什么反应,只冷冷地看着他。安如是心里没底,于是又加了一句:“来日子阙一定衔草结环,以报殿下救命之恩。”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逼真得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呵,安子阙,”纪泽轻笑一声,瞥了一眼他跪在地上的膝盖,目光森冷,“你该不会蠢到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吧?”

      安如是张了张口,却没再发声。他平日里巧言令色,这回却当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纪泽见他不再说话,缓缓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指尖极轻地描绘着他头上那道快要消失不见的疤痕,不痛不痒地感叹:“你对自己可真狠啊,下那么重的毒...”

      安如是被他摸得浑身发麻,森森的凉气从背脊直往上窜,自打认识这小子以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纪云睿想杀他。

      “安子阙...”他的手缓缓向下,掐住了他的脖子,微微用力,“我早就告诉过你,在宫里,最害人的便是好奇心。”

      “云睿...咳咳...”安如是覆上他掐住他的手,憋红了脸仰头看他,“不会有下一次,我保证...”

      纪泽手上还在加力。他冷冷的望向安如是,眸光深不见底。忽然,安如是不明不白地冲他笑了一下,随即便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子阙...”他瞬时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松开手,扶住了他。只不过刚一松开,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哪有被掐死的人临终之前会特意闭眼睛的!

      果然,下一秒,安如是就悠悠地睁开了眼,趁纪泽发怒以前,眼疾手快地钳制住了他的双手。

      “云睿...”他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对不住,真的。”

      纪泽与他对视了几秒,两人相对无言。半晌,他闭了闭眼,十分平淡地送了他一个字。

      “滚。”

      安如是企图再说些什么,然而纪泽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突然十分粗暴地吼了他一句:“滚出去!”

      见他这样,安如是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明白此时多说已是无益,便不再浪费口舌,而是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向纪泽作了一揖后,沉默地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纪泽眸光微动,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安子阙,从你走进殿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一个精通医理,功夫了得的人,中毒之后居然不自救,还长途跋涉的跑到他东宫来,简直可笑至极。

      那么早?安如是微微有些吃惊。随即,他又在心底自嘲一般的笑了笑,罢了,本就是一出漏洞百出的戏。他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随口问了一句:“既然知道,为什么把药给我?”

      纪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垂在桌子底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呵,为什么?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他竟然怕这是真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他,半晌,终于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安子阙,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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