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霍荆

36、35. 开封-1

　　两人到达开封时已近晌午，早上鉴于前车之鉴童希没敢吃多，这会儿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
　　轩辕似乎也有些饥饿了，进城后他直接带着童希来到一家酒楼前。
　　依旧是动作轻盈地下马，恰逢这时有人从酒楼步出，他抬脚便想迎上去，可是动作又一顿，像想起什么般转头——
　　童希才刚爬下马，在扶着马跺脚呢。
　　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过于强烈，童希抬头，刚好看见轩辕驻足看向自己，一下没绷住，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这人终于记得她还在身后了呀。
　　刚从酒楼走出来想打招呼的幸梓晞像见鬼一样看着轩辕突然柔和下来的脸，转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池霜。待见到对方露出一样的表情后突然安下心来。原来他不是白日见鬼啊。
　　等等，还有比见到这种鬼更恐怖的事情吗？！
　　显然他们的吸引力比轩辕大多了，童希一下子就见到了杵在门口的两人，也不管屁股麻不麻，两个大步就走上前，脸上是刹不住的笑意满盈。
　　“梓晞，池兄，你们在这儿啊，好巧啊。”嗯……这句话其实基本是对这池霜说的。
　　哎呀，迟美人几日不见，变得更美了哎。只是好像更冷了一点，人家跟他说话他连正脸都不瞧人家。
　　池霜的桃花眼眯得细长，为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发飙而感到后悔。这人也挺“打蛇随棍上”的。没关系，现在动手也不迟。
　　池霜抬起手，但还来不及搭上童希的肩膀身后就传来另一把清越的声音。
　　“童兄，你们可算到了。”幸教晞借助宽大的衣袖遮住他暗暗拉住的池霜蠢蠢欲动的手，笑着对童希打招呼。
　　池霜抽了抽手掌，幸教晞便松开了，转而对轩辕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到？郝仁已经先去了票号，司宇还在镖局，下午会直接到染坊。”
　　轩辕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挑起右边眉毛，又见幸教晞几不可察地摇头，举足跨进门内。
　　“你们先去，我稍后就到。”
　　几人没有再多逗留，而童希当然是紧跟轩辕进店就餐啦。天知道她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在等食物上桌的时候童希望着那清淡雅致的饭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们这一路的行程是怎样的？”本来玉楼春的月银就不高，虽然姐妹们也有帮她凑路费，但她们能给她的盘缠也不多。如果还要去很多地方的话不知道她带的盘缠是否够，还要留一部分在扬州租宅子和打点关系用。
　　轩辕有点惊讶地看着她。这是她少有的几次主动开口。
　　“明日启程到邯郸司宇家，之后到顺德府、北京，在北京办完事后转向天津卫一路南下，最后绕道南京回扬州。”
　　童希之前有大概看过疆域地图，粗略算了下，发现一路上就算蹭吃蹭喝，她带的盘缠也不一定够付住宿费。果然不管在哪里，出外旅行都很烧钱。
　　她为难地看着轩辕，“可能我只能跟你们到顺德府了。之后我会先到扬州，等你们回到扬州之后如果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再联系我吧。”她这么安排也是无可奈何。但他们的大本营就在扬州，她实在想不到他们会有需要用到人微言轻的她的时候。
　　或许也就只有她的灵力能让轩辕觉得有用处了。然而她并不打算向他们坦白这件事。
　　听她此言，轩辕不禁微微挑高眉毛，“这是为何？”
　　虽然挺丢脸的，但童希只能实话实说：“带的盘缠不够了。”
　　轩辕无言。
　　难道她觉得他会在乎那点钱？
　　“没打算要你的。”他说。
　　“那多不好意思。”她说。
　　“一路吃住的都是的我们的产业，而且我不介意。”他隔了一会儿，又道。
　　“我介意。”她立刻回道。
　　轩辕沉默地看着她，直到饭菜上桌、两人起筷都没再说一句话。
　　待到两人用毕，轩辕才在童希起身去找房间时才叫住她：
　　“你可以帮我打下手，以工抵债。”
　　“反正我这次出来没有带随从。”他又补了一句。
　　童希回头看向他，一脸不可思议。所以他是让她做仆人“以工抵债”？
　　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轩辕解析的话里有一丝两人都没有察觉的急切，“我的意思是，我要照看的生意很多，难免有些小事无法仔细查核，你来帮我看。”
　　这是……让她做他助理？而且给她机会接触商务？
　　童希暗暗惊讶：“你放心让我做？”
　　轩辕点头。“你打点过玉楼春。”
　　童希了然，“成交。”

　　轩辕又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莽撞的决定。与她一起，他似乎总是嘴巴比脑子快地说出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虽然欣赏她经营玉楼春时的表现，但时日短暂，就这么把漓仁庄的商业信息交给一个不太熟悉、也不知是否适任的人，实在太鲁莽了。
　　她如今手上在看的是郑州漓仁饭庄送过来的全年账册，看她眉头紧蹙的样子，似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轩辕刚想过去看看，却又被其他分庄的管事喊住，不得不转而应对其他问题。他们也已经抽身乏术，无法再去教她什么，看来现在就把这些事情交给她实在不合适。
　　童希真的对面前这堆账册没辙。她从高二开始每个寒暑假都会被老爸抓去公司实习，所以一般的业务报表、财务分析都会看，但她实在理解不了他们漓仁庄的账册的逻辑。这里写一个数据那里写一个数据的，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用语，看得她晕头转向。
　　童希皱紧眉头看向轩辕，见他正与他人讨论问题，也不好去打扰，正当苦恼之际，郝仁走到了她身边。
　　“怎么了，看童兄你很是疑惑的样子？”他俯下身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账册，含笑问道。
　　能有人来主动询问，童希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忍不住星星眼地望着他：“郝兄你来得正巧，我想问下这里的‘猴鸡’是什么意思？”
　　郝仁仔细看了看童希手指点着的地方，不禁失笑。“那是账册的暗语，专门用来代表数目。怎么，之前轩辕没有跟你说？”
　　他就直接把账册丢给她，然后自个儿走开了好吗。童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要不……你教教我？”
　　郝仁凑到她耳边嘀咕一翻，童希忍住耳朵的痒意总算弄懂了暗语的编排原理。可是……她尴尬一笑。“那个……生肖的顺序是什么来着？”
　　郝仁轻轻一愣，觉得她这人充满了矛盾感。既有勇气答应来看账册，可又居然不知道生肖的顺序。他不知道的是，在童希那个年代，那个年龄的年轻人有哪个是会背生肖顺序的呀。
　　他一边念童希一边记完，正转身要走，就感觉衣袖被扯住了。“还有一个问题，”童希微微掀起嘴角，“你们家的账册都是这么……记账的吗？”每天的细项这页写一个那页计一个的？
　　“老刘的账册记账方式的确与别家不同。你看习惯了便好。”郝仁答。
　　“那为何不统一格式呢？”童希忍不住问。
　　“我们当初也有叫每个掌柜统一的记账方式，唯独这郑州饭庄的老刘，因为用自己的方法用了一辈子，实在是接受不了新事物。但是除了记账方式，他打理的饭庄一直没有问题，而且他对于管理下属很有一套，我们也就没有强求。”
　　童希望向坐在一旁打盹的刘掌柜，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确是古来稀的年纪了。童希默默叹气。也罢，她自己重新整理一份表格吧。
　　她抬头，脸上露出今天以来最真实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你，郝仁兄。”
　　“客气了，只要你以后不要连名带姓地唤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童希闻言，不禁笑出声来，“那……叫‘仁兄’？”她假装抱拳打揖，惹得郝仁也假装连忙扶起。
　　“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相视一笑，“好了，你若有不明白的，随时来找我。”郝仁笑道。
　　“好勒。”
　　童希爽脆应下，待郝仁走开后，低头看看仍然摊开在第一页的账册，深吸一口气，然后抽出一张白纸搁在隔壁。开工吧。

　　童希再看见太阳时，已经是看夕阳晚霞了。
　　嗯，看这日头的角度，现在应该快七点了吧。
　　童希站在被临时征用为书房的雅房门前，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哎哟，看报表看得快瞎了。下班去。
　　哎呀，要不去个happy hour？
　　童希对自己笑笑，一边寻思着到哪儿吃饭，一边往外走。
　　以前每次被老爸剥削完，她都忍不住动小心思，想偷偷溜到公司附近的清吧去。
　　不过最后还是会乖乖回家吃饭就对了。
　　“童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思维突然被打断，童希朝声音望去，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到酒楼门口。
　　她笑着打招呼：“梓晞兄，你回来啦。”
　　“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幸梓晞一手搭在童希肩膀，俨然一副把她当作自己兄弟的样子。童兄仗义帮他看饭庄酒楼的账册，他当然要感恩图报了。
　　要知道，让他去发掘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他在行，可让他安静坐下来看账目打算盘，可是会要了他的命的。他看着童希惊讶中稍带笑意的侧脸，暗暗决定要对他好一点，不然童兄跑掉了他可没处哭去。
　　“你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吧。轩辕请客！”
　　童希转头，果然看见幸梓晞身后的轩辕，正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们“勾肩搭背”。
　　童希连忙挣开幸梓晞的手，朝轩辕交代工作：“郑州饭庄、酒庄的账目总结我放在你的桌上，有问题的地方用红笔勾了出来。”
　　她向幸梓晞一颔首，告辞道：“我待会儿还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明天见。”
　　看着童希头也不回的背影，幸梓晞难得敏感地转头看向轩辕，“你有没有觉得童兄好像走得很急？”
　　轩辕赏他一个白眼，直接往书房走去。
　　她不是走得急，而是不愿意与他在一起。
　　每次看见他，她就算是笑着的，都会慢慢变成一副有礼的浅笑。
　　明明她与陌生人都可以交谈甚欢，让一向淡雅温文的郝仁都忍不住对她露出真心的笑意，可她和他的谈话却依然停留在工作。
　　这种隐隐约约的疏离感让他无有来地感到无力。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乎呢。轩辕耸耸肩，把注意力放到桌面的账本上。
　　他马上被那张画满格子的纸吸引了。
　　每个月的收入、成本支出的各项数额，盈利或是亏损的幅度，原因总结甚至是分析建议，都被写在一张纸上，一目了然。
　　轩辕对比了账本，又翻了翻另外几张纸，整齐统一的格式，准确的数据，清晰明了的描述，都让他惊讶。
　　他望向童希原本坐的位子，似乎还能看见她撩起袖子拿着尺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