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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6. 开封-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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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傍晚的街道上,酒肆茶坊门口的大灯笼映得大门黄澄澄一片,有人挑着担子行走匆匆,有轿夫抬着暗红轿子脚步飞快。童希驻足眺望,前方有灯海从平地往上拱起一条曲线,到达高点后又缓缓下滑,她回头望来路,两旁的人家陆续点亮蜡烛油灯,炊烟冉冉,路边小摊挂上灯笼继续吆喝。一派热闹繁荣之景象。
“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
她的脚下踩着魏国的大梁城,唐代的汴州,金代的汴京,这里有杨志卖过刀的州桥,赵匡胤剿灭四夷、班师回朝时走过的石板路,还有苏轼待过的酒馆。有着包公审理陈世美的大堂、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菜地、林冲训练士兵的校场、李师师与宋江见面的地方——她现在看到的,或许也就是《清明上河图》里描绘的景色。
而若干年后,她现在身处的这座城市,将迎来黄河再一次的汛潮,脚下的路会被淹没,身旁的房屋会被掩埋,而她的头顶,将又一次地修起另一条大道,建起另一座城。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吹起她鬓角的发丝,灯笼摇曳间地上影子晃动,恍惚间,她似乎感受了历史的洪流向她迎面扑来,又越过她缓缓流远。
童希继续往桥上走去。人说明代的汴京有八景:“艮岳行云,夷山夕照,金梁晓月,资圣熏风,百岗冬雪,大河春浪,吹台秋雨,开宝晨钟。”
州桥,正名天汉桥,正对于大内御街。其桥与相国寺桥皆低平,不通舟船,唯西河平船可过。其柱皆青石为之,石梁石榫楯栏,近桥两岸皆石壁,雕镌海牙、水兽、飞云之状。桥下密排石柱,盖车驾御路也。
1984年,开封考古工作者曾经发现并挖掘出了眼前这座桥,然而可惜桥的两端上面都是大型建筑物,无法进一步发掘,这座州桥只能和少数人短暂见面,便又带着无奈和悲怆重回地下。
这时正值春风翻浪,大河上波涛滚滚,浪涛扑岸,州桥两旁开满了一个又一个小摊,卖的东西形形色色,颇有趣致。就算是夜幕低垂,也繁华依旧。
一阵酒香顺风飘来,岔开了她的思绪。
童希拾级而上,果然看见卖酒的小摊。可别忘了,这里,不仅是文人的天堂,也是酒鬼的仙境。
她蹲下身,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小哥,要不要尝尝我家的酒?”摊主大叔一看童希驻足,立马吆喝到。
“店家,您这酒可真香。”童希对摊主笑道。
“咱家的可都是自己酿的原浆酒,香醇浓郁,后劲十足!要不倒一碗您尝尝?”说着摊主一手拿碗就要开一坛给童希倒酒。
童希连忙阻止:“哎店家您先别,我这会儿不用尝光闻香味就知道您家的酒肯定好。只是我这一人在外,也不适合喝多,您看……”
听他一说,摊主立马笑了,“小哥别慌,我这破一坛又不碍事,也不会让你整坛买。这碗酒您先拿着,您要多少我称给您!”
童希接过酒喝了一口,立马被呛得咳嗽起来,看得摊主哈哈大笑,“小哥是南方人?喝不惯咱这的酒?”
童希拿袖子擦擦嘴角,有点尴尬,“是的。”
“我就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您们南方人就是长得精致,可比喝酒就比不过我们了。”
“那是肯定的。”童希看摊主得意豪放的样子,也笑了。
“您这酒给我称一斤吧。”拿回去她们肯定开心,她们最爱喝这种呛喉咙的烈酒了。
童希一愣,接过酒家称好的酒,付过银子,提着一壶酒继续往前走。
路过脂粉摊,童希木然的目光扫过,突然定在了一个地方。
暗红色的木盒被打磨得光光滑滑,拿起来能闻到淡淡的木香,里面的胭脂红而不艳,靠近了嗅有清新香味缭绕。她仿佛能听见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好。
“小哥,买一盒胭脂送给心上人吧,这颜色可好了……”胭脂摊的摊主还没说完,拿着银两的手便已经伸到了自己面前。
摊主笑逐颜开,麻利找完钱递还给童希。童希也不多话,拿着零钱转头就走。
等他走远了,胭脂摊的摊主拉了拉隔壁卖茶叶蛋的摊主,“哎,你看见刚才那个买胭脂的小哥了没?”
“怎么,很少遇到这种付钱爽快的客官吧?”茶叶蛋的摊主撇撇嘴,道。
“不是,你刚看见他的样子了没?”
卖茶叶蛋的想了想,摇头:“没仔细看。怎么了?”
“他那样子就好像……嘶……”卖胭脂的抓了抓头,词语贫乏的他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形容那客官像是木然又像是拼命忍着什么一样的表情。
卖茶叶蛋的懒得理会,转头招呼别的客官去。
良久,卖胭脂的才恍然大悟地轻叫出声:“伤心欲绝!对,就是伤心的样子。”
童希一路漫无目的地晃悠,也没有留意自己在哪个街角转了弯,走过了哪条路,直到鼓声响起,她刚好来到一扇烛光明亮的大门前。
“客官慢走。”门里的小二正送走吃完饭的客人,看见童希站在门外,招呼道:“客官您回来啦。”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刚好走回到下榻的酒楼。
童希笑笑,提着酒边走回房边道:“小二,帮忙上两个下酒的小菜。”
“好勒。”小二爽脆应着,转头又去招呼别桌,期间不忘给童希送了一道卤煮、一道烤腰花,又给添了碟花生米,之后一直忙碌着收拾、闭店,到亥时才得以歇下。
第二天清早,童希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头痛欲裂地皱紧眉头,胃里一阵翻涌,她还没来得及应门就哗啦一声吐了一床。
待胃酸全部贡献给了床单,童希被那味道呛得不得不忍住头痛也要挪下床,她终于想起来门口还有人在敲着呢。
“请进。”
小二推门而入,就看见童希闭眼坐在桌边揉着太阳穴,桌上倒着酒罐酒杯,小菜却像是没有动过一样,屋里一股酸臭味。他对这股味道可以说是很熟悉了。
“客官,庄主请您到天字一号房。”小二传达完,忍不住再问道:“客官,要不小的给您收拾收拾?”
童希这才挣开眼,回头看了眼惨不忍睹的床铺,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待会儿我自己来吧。”
“这哪能让客官您动手呢,还是小的来吧。”
小二说着,进房动作利落地把桌面的东西收进托盘,又到床边把床单扯下,“小的待会儿就给您换一床新被子,您看要不给您上碗粥?”他又说。
童希实在没有力气管他,只能在他收拾好要走前叫住:“能给我一杯蜂蜜水吗?”
小二似是思索了一下,“客官是要蜂蜜调成的水吗?”
“嗯。”
“好的,小的去问问厨房。”
“也麻烦你跟轩辕庄主说一声,我晚点到。”天字一号房就是被征用的书房。
“好的。”
小二退出童希的房间,一手拿托盘一手提着包裹着呕吐物的床单下楼,刚好在楼下碰到轩辕。
虽然这一年只见一次的庄主从来都是冷着脸,但对下属的人从不会大骂,所以大家对他虽敬重,但不畏惧,故而小二见到他自然地就把童希交代的话传达了给他。
“嗯。”轩辕点头,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床单。“这是?”
“这就是那位雅字三号房客官的。他应该是昨晚喝醉了吧,刚才还吐着呢。这昨晚的小菜也没吃多少,估计是空着肚子喝的。”小二不自觉唠叨了一句就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告退。
轩辕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甩袖而上,却是直接到了书房。一直到巳时他才看到童希身影。
还没来得及开口,同在房里的郝仁就迎上前去。
“童兄,你这是?”这脸色也太苍白了。
“抱歉,我来晚了。”童希歉然地说。
“你怎么了?脸色很差。”
一旁的幸梓晞听到郝仁的问话,也凑了上来。他一看到童希的脸,大呼小叫道:“童兄,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怎么脸色变得这么苍白?”
被幸梓晞高八调的声音刺激得太阳穴隐隐作痛,童希忍不住抬手揉着。她刚才可是又吐了两次才勉强清醒的。“你别那么大声,”她不禁对幸梓晞说,“我只是昨晚不小心喝醉了。”
闻言幸梓晞总算降低声音,但说出的话却让童希更头晕了。“童兄你昨晚可是去了什么地方才喝得这么醉的?”
要是在平时她肯定吐槽幸梓晞此刻猥琐的表情,但一阵又一阵的头晕实在让她没有力气去吐槽了。
“听说汴京的酒不错,昨晚忍不住尝了一下。”她有气无力地解析,接过郝仁递过来的茶慢慢啜饮。厨房居然没有蜂蜜,幸好喝点热的,胃好像好受了一点。
“你要喝酒找我啊!我知道哪里的酒好。”
喝了一杯茶有点缓过来的脑袋稍微能思考了,童希微笑道:“难道不该是你们自己的酒庄?”
幸梓晞被他一抢白,一下子卡壳语塞。
“不如你还是回房休息一下吧。”郝仁看不过眼地在一旁建议道。
“啊?可是我原本想请小希兄一起到河对岸的酒馆去看看呢。”幸梓晞听到郝仁的话,嚷嚷着反对。
“我去那里干嘛?”
“喝酒啊。”幸梓晞突然想起来轩辕就在旁边,朝童希猛眨眼睛。
可惜太晚了。
“梓晞。”轩辕淡淡地唤道,却让幸梓晞缩起肩膀不敢再说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幸梓晞负责的似乎就是酒肆饭庄这一块?
但看幸梓晞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她还是不忍心地松口,“好了,待会儿我跟你去看看便是。”
闻言幸教晞的脸又放晴了,“真的?!”
哈哈,他太好玩了。什么心事、情绪都放在脸上,高兴的毫不掩饰、伤心得直来直往。
看着他觉得整个世界都简单了。
或许这就是他们几个拼命保护着他的原因吧。
童希含笑点头,同时也丑话说在前头了:“但我不能保证能不能帮上忙。”
“那我们现在就去!”幸梓晞拉着童希的手就想跑。
“慢着。”轩辕开口,“快到午时了,用过午饭再去。”
“我们去到再吃也行。”幸梓晞说。
“你完成刚才布置给你的任务了吗?”轩辕再度淡淡开口,也再次成功让幸梓晞闭嘴乖乖工作去了。
童希不禁笑了。
他们俩就像猫和老鼠,轩辕漓昂不用说什么,只要在那里,对于幸梓晞来说就是威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