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那些人》神宫司镜

11、生如夏花

　　萧萧从来不吃香草味的蛋糕。她没有吃过，但她就是不吃。香草蛋糕的味道，颜色，气味，松软度等等通通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过痕迹，所以说不上讨厌。她只是不吃。每个人都有些奇怪的习惯，不必希奇。

　　路过街角，看见那间蛋糕店。从玻璃门上挂着可爱的娃娃图，用弯弯的弧线拔出一句“欢迎光临”。萧萧从落地玻璃窗往里看，蛋糕店里有阳光在舞动。光亮在朝她招手，她走了进去。

　　墙上一幅幅的油画，描摹着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她用手抚摩那些凹凹凸凸的颜料，粗糙的质感摩擦着她的指腹。耳边回荡着《生如夏花》。她闭着眼睛，摸索着画的轮廓。她想如果这是一个世界的话，名字应该叫作画廊，但它偏偏是一家蛋糕店。

　　睁开眼睛的时候，萧萧面前站着一个男子。他的头上沾着面粉，脸上有食用颜料的线条，样子很滑稽。他是这个蛋糕店的老板。他看着她，笑。

　　香草。萧萧想到香草，虽然她从来不知道关于香草的一切，但那个瞬间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香草。他的笑如香草。

　　那些画很漂亮。萧萧这样解释自己的忘情。

　　谢谢，那都是我画的。男子看着墙上的画作，如同看着恋人的眼神。

　　哦，是那样吗。萧萧捧着托盘，夹了一块蛋糕，绿茶味。

　　香草蛋糕很不错，店主推荐哦。男子说。

　　哦，是这样吗。萧萧回答。

　　结帐的时候，她要的依旧是绿茶蛋糕。

　　有些东西，因为未尝试过，所以不想尝试，就不会沉迷，不会失望。

　　那天后萧萧没有再到蛋糕店去，因为那个地方，本来就是路过。既然路过，那么不路过的时候，就不会去。

　　几个月后，朋友拉萧萧参加联谊。萧萧拗不过朋友，就去了。这种活动本不适合她。而朋友找她，也是为了凑人数。

　　于是她再度遇见他，那个笑如香草的男人。

　　你好，记得香草蛋糕吗？

　　哦，原来是你，很久不见。

　　然后坐在一起聊天，一切自然，一切正常。

　　联谊结束后一群年轻男女商量到哪里续摊。讨论良久没有定案。去KTV吧太平常，去酒吧吧酒刚刚才喝了不少，逛街吧没气氛。

　　最后一群人走到河堤上放烟火。二十好几的上班族，在这样一个看不到星星的夜里，穿着套装，象孩子一样赞叹，手舞足蹈，穿着高跟鞋皮鞋在堤围上打闹。

　　萧萧和那个男人坐在角落里，一支接一支地点燃烟火。男人的西装披在她身上。耀眼的火光照亮两个人的脸，他们的笑容灿烂。她说可惜没有屋顶，我一直想在屋顶看烟火。他说真巧我也想。

　　天色发白的时候她和同路的人回家。他的家在另一个方向。

　　她还要上班所以匆匆跟他道别，没有留下联络方式。

　　下班的时候萧萧很累，却没有直接回家。她站在蛋糕店门口，里面一片黑暗。玻璃门上挂着的娃娃图一脸惋惜的表情，旁边一句话“今天休息”。

　　萧萧心里某种情绪慢慢平缓下来。

　　她和他是陌生人，今天以前是，今天以后也是，他们在一个有些凉意的深夜共享过一夜绚丽的烟火，彼此的愿望，以及烟火里明亮的笑容。

　　几个月后她又经过那间蛋糕店。她走进去，里面依然播放着《生如夏花》。她依然要了一块绿茶蛋糕，那个笑如香草的男人依然推荐香草蛋糕。

　　结帐的时候他送给她一个四方形的纸袋。她掏出里面的东西，发现是一幅画。

　　纯黑如缎的夜空，美丽绚烂的烟火，烟火里，屋顶上，并肩而坐的一男一女，仰起的头颅象两个数星星的孩子，嘴角牵扯着惊叹的弧度。

　　她想起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个有烟火的夜晚，心里面某种淡忘的情绪微微浮现。

　　谢谢。她在《生如夏花》的旋律里，送个他一朵笑容，如烟火般绚烂璀璨。

　　后来再也没有见面。她经过蛋糕店好几次，都没有营业。

　　再后来萧萧和未婚夫到法国旅行。这个温柔的男人，知道她喜欢油画，硬是挤出一天行程陪她去看画展。

　　她穿行在一幅幅风格各异的画作里，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下午，她把脸贴在有些冰冷的油画上，感受那些凹凸不平的线条，耳边回荡着《生如夏花》。

　　未婚夫突然跑过来，把她拉到另外一个展区。

　　看，那幅画，简直就是你屋子里的姐妹篇.

　　她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看过去——

　　同样是纯黑如缎的夜空，同样是美丽绚烂的烟火，烟火下也是并肩而坐的一男一女。

　　但她看见的时候却愣住。

　　那幅画上的女孩含蓄地笑着，正抬头看天上的礼花，而坐在旁边的那个男孩，在漫天坠落的流火之下，一双明亮眼睛温柔凝视着的, 竟是女孩微笑的脸。

　　画下空白的地方，有一行用炭笔留下的浅浅字迹，用最不经意的口吻说道:

　　“烟花的瞬间，凝望的是一生一世，怎样算长，怎样算短，爱着的那一秒便是永恒。”

　　她的脑海里急速提取着那些断续的画面，那个男人的眉梢眼角，他西装上的味道，残留的体温，天色发白的凌晨里他欲言又止的嘴角，他送她那幅画，他看见她托盘里的绿茶蛋糕时的沮丧，蛋糕店门上的娃娃图，永远播放着的《生如夏花》……

　　萧萧回过神的时候，她的未婚夫正在跟工作人员说想要买这幅画。

　　工作人员说可以啊，但是要到画展结束。

　　她走过去，挽着他的肩膀，她说我们去吃蛋糕好不好？

　　可是，你不是喜欢那幅画吗？

　　我肚子饿了，想吃蛋糕。她拉着他走出展览馆。在一家露天的咖啡店，她夹起一块平凡的香草蛋糕。

　　当她吃香草蛋糕的时候，她知道有些东西买不回来，比如一起度过的时间，比如一段回忆里的插曲。她曾经遇见过一个男生，或许她还曾经喜欢过他。

　　所谓曾经,就是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