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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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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府东苑,幽静清冷,两棵枫树迎风摇曳,不时有似火红叶飘落枝头,旋在空中如蝶飞舞。
莫离半卧半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盖了一床薄薄的被,手里捧着本古籍,心思却不在书页间,目光只落在窗外不知名的角落,默默的出着神。
一名年轻英俊的黑衣男子,在旁边静静的站着,他是崖余,负责掌管莫离手下最强大的暗中力量“乌崖卫”。
他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唤作晴雪,统领“圣雪卫”,负责保护商行,和莫府的安全,并在可以到达的一切地方广施善行。欲要报仇,必有死伤,明知会造下了杀孽,那就先开始赎罪。
崖余兄妹二人皆是师出名门,武艺高强,机缘巧合下与莫离结识,跟随她多年,忠心耿耿,是莫离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月心伏在房中的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打着盹儿,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当她睁开眼时,对面的两人还是那般,看着窗外的依旧看着窗外,站着不动的还是站着不动。
月心只觉得又是一阵无聊,随手从桌上的果盘中,捏起一粒核桃仁,用力扔向崖余。
崖余头也未回,衣袖一动,便将那“暗器”夹在了手指间,随后又肃手继续站着。
月心毫不意外,只是撇了撇嘴,复趴在了桌上。
半响,崖余忽然回过头来看她,月心精神一振,连忙抬手指了指软榻上莫离,只用嘴型说:“要不要……我……替你……提醒一下……公子?”
崖余皱了下眉,一脸正色的摇了摇头,月心大感没趣,玉手支着下巴,歪头向窗外看去,心中暗忖,“不就是一些蒲公英的飞絮嘛?真的有这么好看,要看这么久?”
窗有半扇未关,有风携着瑟瑟凉意轻掠而过,感觉出些许的寂寥。
又一阵风吹过,窗外的小院里,满地枯黄的蒲公英,随风扬起漫天圣洁的飘絮,白若雪,轻如烟,仿佛无数欢快的白色精灵,飘飘悠悠的飞向属于自己梦想的地方……
莫离清冷的容颜渐渐变得柔和,轻蹙的眉舒然展开,唇角勾起了笑,渐渐晕开到了脸颊,渗入了眼,那是罕见的恬静而满足的笑……
是属于那个皇宫中依偎在娘亲怀里的小莫离的笑,是属于那个陪在白衣少年身边静望着蓝天的小莫离的笑,却再也不是如今叱咤商场的妙公子莫离的笑!
莫离不自觉的伸手,轻轻的触摸了下胸前的一件物事,迟疑了一下,随手拉出挂于颈项间丝线,系着的是她从不离身的玉坠,乳白中缠着浅绿,中间一抹殷红,是一朵艳丽清润的蔷薇。
莫离低头出神的看着它,眼中笑的笑意,显得有些迷离,这是那个白衣少年送给她的,也是她前世今生收到的第一件来自朋友的礼物。
玉是稀世珍品,更承载着她全部的依恋,如今那短暂而美好的记忆,对莫离来说,无疑是上天赐予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崖余立在一旁,看着她满眼的惊艳,她胸前的玉坠夺目艳人,与人相映,更有一番风采,只是当他目光再次在那吊坠上停留之后,却赫然一惊,面色变换间,口中已低声惊呼,“那是,血、薇!”
一时思绪飞了好远,前尘今世,无意间涌上心头,莫离忽然泪湿双眸,面对着窗外,静静的看着手中的蔷薇玉坠,怅然若失。
房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此时崖余突然出声,莫离蓦然回过神来,却未听清话音,复将玉坠放回衣内,侧身循声看去,待瞧见他,微微一惊,惊奇问道:“崖余?你是,何时来的?”
月心从软凳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嘴里叙叙叨叨的念着,“公子,你可算是发现了?都大半个时辰了,我还以为他要在那杵到天黑呢!”
莫离轻皱了眉头,转过目光,探寻地看着月心,似有不悦。
月心面色一苦,连连摆手辩解,“不关我的事,开始我可是有提醒过公子!只是你一直出神,应了一声,却完全没在意。后来崖余不让我再出声,看你们两个都怪怪,真是不明白……”
说着,月心眼光无意的落在莫离脸上,却见她微红的双眸,泪光晶莹,依稀可见,忽地呆了下,紧张喊道:“哦?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你是……哭了吗?”
莫离轻摇了摇头,淡淡语气,平静地说:“没什么,只是窗户开的太大,吹久了风,眼睛有些酸……”
“吹风?眼酸?是这样吗……”
月心嘴里嘟囔了一句,走上前将那半扇窗关上,眼中依旧有些不解,旋即又打消了念头,转身下去,想着让厨房准备一些她爱吃的点心。
公子今天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为什么,月心却不敢问,她们一同生活了七年,虽然自己这位公主经常发脾气骂人,却从未见她哭过。
而且做起事来就像疯了一样,前几年商行规模还不是很大,一直受到同行的打压,她整天整夜的不休息也是常有的事,直到近年莫氏一家独大,情况才好了一些。
那时她可仅仅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在月心的印象中,公子是无所不能的存在,美丽、聪慧,坚强、勇敢,不会被任何人打败,这样尤胜万千男儿的人又怎么会落泪,可是想到她的过去,月心又会觉得,也许她的眼泪已经流光了吧……
“现在已是深秋,天气越来越凉了,公子要小心身体,若是乏了,还是先回床上歇息一下,我的事也无甚紧要,可以晚些时候再过来?”崖余微微欠身,轻声劝道。
“无碍,”莫离轻拂微风吹乱的青丝,不动声色地说:“你来,是联合商会那边有动静了?”
“是,先前按照公子的吩咐,动用莫氏商行所有的力量,斩断联合商会名下在燕云十六州所有酒楼的原料供给,车马、航运全线封锁,如今只得半月,便已经大有成效,近几日已陆续有十数家酒楼抵受不住压力,欲脱离商会投入莫氏商行旗下!”
崖余眼中精光闪动,看着她的目光,满是钦慕敬佩之色。
莫离点点头,若有所思,“世人皆道商贾无义,贪婪逐利本就是商人的本性,所谓的联合商会不过是貌合神离,在真正危机面前又有几个能做到共患难、同进退?这世上又有什么,不可以明码标价的出卖?”
她轻笑着,有些自嘲,有些倦怠,有些神伤……
“公子……”崖余看着心中一涩,有心说些什么,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又无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莫离并未在意,目光淡扫了他一眼,平静地出口,“凡是投靠过来的商家全力拉拢,恢复他们的原料供给,现下莫氏只需少量入股,酒馆还是他们打理,我们不插手,也好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做个样子。还有,同时放出消息,莫氏只接收七成,逾时不候!那些还想死扛的,我们也不需要手下留情,明里暗里的手段都可以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是,我明白!”崖余走近她,“上次悦来酒楼投毒之事,已经查清楚了!”
“奥?”莫离轻挑眉梢,看向他,饶有趣味的沉吟着,“让我猜猜,呵,不会是我们‘面善心软’的裴员外做的吧?”
“公子你早猜到了?”崖余微讶,转念一想,又释然,续道:“裴远是联合商会的主要头目之一,手下有三十余家酒楼、客栈,原先还经营着部分煤炭生意,不过前年因无力与莫氏竞争而放弃,如今裴家算是莫氏酒楼行业在京城、燕云一带最大的竞争者!”
“裴远,唉,可惜我以前还一直觉得他有些能耐,没想到这次居然使出这么蹩脚的手段?”
莫离神色不屑,言语中还透着些失望、可惜,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半响,复而喃喃自语,“既然他已算不上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那我们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便趁此次机会彻底挤垮裴家!”
绝色容颜下凌人的盛气,掩去柔色,崖余心下一震,莫离适才的温婉风情几乎让他忘记,眼前这个女子仍是那个手段狠辣的妙公子,就在他迟疑的半刻,莫离又淡淡开口:“你、是如何查到的,是那个伙计……”
“是……”崖余微颔首,面色有些难看,“那个伙计前日夜里偷溜出客栈,被乌崖卫负责监视的人手盯上,一路跟踪,发现他从后门进了裴府,出来之后并未再回酒楼,昨日我得到消息便着人将他拿了,只消稍稍恐吓,他便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个清楚!”
莫离唇角勾出一丝笑,冰冰的,崖余也同时看向她,略有担忧,在他眼里,莫离对人本就冷淡,更不会轻易相信人,甚至执着的相信金钱可以让人出卖一切,所以在她的强势之下,总是藏着一种孤独与自伤。
这些年,崖余自是看在眼里,虽然有自己兄妹与月心的陪伴,却一直难以化去她眼眸深处的那抹冷漠。
莫离垂了眼帘,低声念道,“既然他不满足于莫氏给予的生活,那便让他从哪来,回哪去吧……”
“是,待会我便着人吩咐下去!”
崖余眼中闪过冷厉之色,也许是出于莫离不愿轻易信人的缘故,莫氏商行的所有人手都是从被收拢的难民或孤儿中挑选,可以说莫氏对他们有着再生之恩,可即使如此,依旧有着背叛之人。
她虽然表现的冷淡,但内心中定然不会好受,不过那句从哪来回哪去,已经足以将那伙计从天堂打回地狱,此事要是传开,也定是个人人喊打的局面,毕竟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对莫氏感恩戴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