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伤》分果果

11、011目的

　　崖余又站了会儿，见莫离只静静的坐着，不再说话，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忽听得窗外天际传来一声清戾鹰鸣，随即院中附和着发出一阵尖锐的竹笛之声。
　　莫离回过神来，伸手撑开窗扇，向外看去，恰巧望见一道白影如飞箭般从云霄俯冲而下，转眼已不见了踪影。
　　莫离眸中微暖，轻笑道，“雪儿一去半月，恐怕又把这北国游了个遍，有时我真的很羡慕它，可以随性振翅而飞，俯看这世间种种，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崖余看着她，神色复杂，迟疑了一下，道：“……公子若是愿意，我、我与舍妹定会陪护公子畅游天下……”
　　莫离苦涩摇头，“我真的可以吗？上天把我留在这个世界，又岂会是为了让我纵情山水？”
　　崖余一时无言以对，还欲再说，莫离已岔开话题说：“晴雪前去西域已两月有余，算算时间，近日也该回来了吧？”
　　“嗯，”崖余点了点头，回道：“十日前舍妹传书来说，已经处理好西域的赈灾事宜，正准备启程返回燕京，想必不日便可回府！”
　　莫离轻叹了口气，“西域诸国本就民寡国弱，近年又连遭天灾，百姓流离失所，却尚要在两大帝国的夹缝中挣扎求生，一面要向大盛皇朝称臣纳贡，一面又要忍受契丹人的蚕食掠夺，上至国君，下至黎民都是备受欺侮！”
　　说着，莫离不由得勾起那段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神色愤然却又担忧的道：“此次一旦让耶律弦轻易的吞并辽东女真，西域诸国必定会直接暴露在契丹人的兵锋之下，届时不知又要有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
　　崖余沉声应道：“莫氏每年对西域诸国的赈济之银皆以十万计，公子已经做的足够了，西域君民也早已将公子奉若神明，而且若无公子从中斡旋，契丹人恐怕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举兵西下，又怎么会有这几年的太平！”
　　莫离自嘲一笑，如九月拂落枯叶的风，带着秋的清冷。奉若神明？如果自己真的是可以拯救世间疾苦的神明，那又要谁来拯救她，而且她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因为同情万民疾苦吗？
　　“呵呵……公子、公子，雪儿回来了，而且刚才我还看到有一只纯黑色，一只天蓝色的海东青与它伴飞，看来我们雪儿的魅力一点也不比公子差呢！”
　　月心人未现，声先至，声音中透着少女的欢快。
　　话音未落，月心已转过回廊，走进了房中，手臂上已然多了一只通体洁净如雪的飞鹰，这是玉爪海东青，日行千里，通人性，乃是鹰中极品，也只有纯黑、天蓝两色的海东青可与之媲美，今日让月心同时见到，自然大是兴奋。
　　“贫嘴！”莫离轻斥一句，随即起身，趿了一双绣鞋，迎了过去，纱裙随风摇曳，玉足隐现间，暗香随之移动，流溢一室，虽是颜色不改，身上却少有的多了一层暖意。
　　月心浑不在意，一边“咯咯”轻笑，一边伸手抚着雪儿柔顺的羽毛，不过看那雪鹰歪着脑袋，不时的抖几下翅膀，显然是老大不情愿。
　　眼看莫离迎了过来，雪儿再也忍不住，“扑棱”一下飞了起来，转眼便稳稳的落在了莫离的肩侧。
　　“噗！阿嚏！阿嚏！”月心猝不及防，突然被雪儿翅膀一拍，立刻连打了几个喷嚏，一时间钗斜发乱，满头的青丝之上更是多了几根白晃晃的羽毛，弄得好不狼狈。
　　还未收拾停当，月心便瞧见雪儿已经对公子“投怀送抱”，顿时气急跺脚，嗔骂道：“啊！怎么这样，真是事态炎凉，连你这只臭鸟都这么势利，都不记得你小时候是谁每天偷偷买肉喂……”
　　“嗯？”莫离眉梢一挑，爱怜的轻抚着雪儿，戏谑道：“那个总是偷偷喂雪儿五花肉，害的它差点飞不起来的人，是你？”
　　“呃！”月心顿时一噎，连连摆手否认，“哪有，怎么会是我呢，嘿嘿……”
　　“噗嗤……”眼看着月心一副狼狈模样，莫离忍不住轻笑出声，之前的抑郁竟是一扫而空，容色温润如水，即便是常伴左右的崖余也是看的微微一呆。
　　莫离一如西域女子，身姿高挑，曲线窈窕，此时穿着素色云纹霓裙，肌肤雪白晶莹、吹弹可破，艳丽清润。
　　眉间凌人之气暗凝，却愈显得沉静秀美，尤其是那一双微蓝水眸，顾盼间如风掠寒潭，灵动深邃，直摄人心魂。
　　怔了片刻，崖余忽地惊醒，待他收拾心神看去，莫离已从雪儿爪上解下一只小竹筒，取出其中信纸看了起来，只是扫了几眼，便黛眉微锁，脸色也瞬间冷了几分。
　　崖余心中疑惑，还未开口，月心已抢先问道：“公子，爹爹了说什么，是不是塞外发生了什么事？”
　　莫离微颔首，又轻摇了摇头，淡淡道：“也算不得什么事，我早该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未想到会这么快……”
　　崖余心下稍一思索，脱口问道：“莫非是耶律弦已经平定了辽东女真？”
　　“去吧！”
　　莫离轻拍了拍雪儿的身子，柔声念了一句，雪儿识得主人心意，低鸣一声，振翅从她肩头腾起，穿过半开的窗户，直飞冲天，几乎同时，天空中即传来两声高亢的鹰鸣之声。
　　莫离心头一动，看来月心说的不假，在空中的确还有着两只雄鹰，单是雪儿这只玉爪海东青已是千里难觅。
　　它还是五年前扈伦女真部的首领为求通商，方才委托月心的父亲转赠自己的，在塞外这已经算是极为珍贵的礼物。若外面那两只真的是一只纯黑、一只天蓝，那可算是一道奇景了。
　　不过此时她却无心想那么许多，转身走回榻上坐下，轻叹道：“据虞伯所述，耶律弦的大军在半月前赶至辽东后，与女真三部的二十万联军在辽河两岸对峙了三日，之后由十二万契丹与蒙古、突厥联军发动正面佯攻，耶律弦则独领三万本部血盟卫迂回突袭女真军阵侧后，一举击溃了女真人的联军。是役斩首八万，俘虏十余万，建州、海西女真两部首领战死，只有扈伦部落首领带着不足两万残军退入长白山隐匿……”
　　“唔，”崖余皱眉思索，“如此一来，女真三部主力一战而没，辽东划入契丹领地已不可避免，于我们来说绝非好事！”
　　“啊！”月心掩唇惊叫一声，满面焦急，“辽河、那里距离爹的营地不过一两日的路程，现在女真被灭，契丹人会不会？”
　　“这你无需担心，塞外营地民不足万，兵不满千，这点实力怎么入得了耶律弦的眼……”
　　莫离沉吟着，眼光透过轩窗看向遥远的北方，微微蹙起的黛眉，有点迷离的愁绪，“况且现在他还需要依靠莫氏商行与中原进行贸易，远不是他过河拆桥的时候，只是没了女真，契丹人垄断货源，我们在生意上了必然要作出一些让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就好，”月心抚着胸口长舒了口气，转而又嘟囔着嘴，气道：“一个耶律弦，一个楚沐风，这两个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这几年耶律弦在草原上都快被传成神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长了三头六臂？”
　　莫离一笑而过，并不言语，崖余听着心里确满是疑惑，在他印象里，契丹人虽说能征善战隐有塞外霸主之势，但比起大盛皇朝却是差之甚远。
　　十年前，契丹单于耶律安端引兵叩关，被燕王慕容威统领的长城军团击败，以致契丹族元气大伤，次年更是将年仅十四岁的耶律弦送往盛京作为质子。
　　然而八年前耶律弦逃回草原之后，竟奇迹般的从父兄手中夺取了王位，其后短短三年间一统契丹八部，以致契丹人实力迅速回复。
　　近几年契单国力愈加突飞猛进，陆续吞并了周围十数个草原部落，突厥、蒙古也相继被征服，直有与大盛皇朝分庭抗礼之势。
　　究其原因，除去耶律弦的雄才大略，便是眼前的妙公子“出力最多”，在崖余看来，公子虽然在商场上手段狠辣，实际上心地却极为善良！
　　她对西域诸国的同情、担忧更不会有丝毫虚假，但她却眼看着契丹人不断壮大，以她的聪慧又怎么会不知道莫氏与契丹人的无限制贸易在这中间发挥了多大作用？
　　以公子的性情，绝对不会是只为利益而置万千性命于不顾的！正因为这样，崖余才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着问：“公子，近年来契丹人不断扩张，草原之上亦是连年兵祸，若让耶律弦一统塞外，不说西域，便是中原也必要沦为他的侵略目标，所以，我们是否要适当减少与契丹人的贸易，尤其是铁器与工匠方面……”
　　莫离纤指轻揉着眉间，神色有些倦怠，默了会儿，方才淡淡开口，“还记得我与你们说过的丛林法则吗？”
　　“呃，是！”崖余怔了下，不解的点了下头。
　　莫离抬头，目光在他与月心身上转过，“肉弱强食，乃是千古不变的定理，无论是在商场上，还是国家之间都是如此，你说的那些即使我们不做，依旧会有人做……祸，始于兵而止于兵，如果耶律弦真的统一了塞外，那塞外便不会再有战乱，如此也无不好，有些事情我们阻止不了，那便尽量让这中间的伤痛少一些，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
　　“是，我明白了！”崖余郑重的点了点头，月心更是一脸崇拜的表情，连连拍手叫好。
　　莫离于崖余兄妹有救命之恩，其实无论她做什么，他兄妹二人都会无条件的支持，而这些年，莫离的所做所为更让他们无比钦佩、折服，心下也早已存了以死相报之意。
　　又交代了几句，崖余便告辞离开，莫离斜靠在软榻上，指尖微凉，触在额间，如雨滴下，窗外夕阳正好，却已无心欣赏。
　　她在心底默默地问着自己，自己所做的种种，真的是为了刚才所说的那些吗？
　　不是，当然不是，她自嘲的笑着，她要的是一个强大的契丹，一只足可以击败大盛皇朝，摧毁那座冰冷肮脏囚禁了无数人一生的皇宫，毁灭那个害死她娘亲的奸人的洪水猛兽！
　　前世的丧母之痛虽已飘远，却在今生变得更加刻骨铭心。前世抑郁的童年尚挥之不去，今生记忆里的孤独与绝望，更在睡梦中萦绕不断。
　　她要复仇，毁灭所有的罪恶，这份偏执的信念，已是她活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