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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青苓(二) ...

  •   最终桑冥还是没找到入口的那片海,骐骥飞累了,嗷嗷呜呜着抗议,差点把我们掀下去,但我的天运还是在这时显灵,就在天快要暗下去的时候,远方出现一点光亮。
      那是一盏灯。
      小月儿的灯。
      鲛人在这时又唱起了歌谣,像极了小时候师傅给我哼的入眠曲,一点模糊,一点梦幻,一点怀念。
      有人踏着歌声从雾里走出来,鲛纱织就的裙子像一层云,拖沓在海面,不染一滴水珠,飘渺如鱼尾,我凝神细听,辨出其中箫声:“雪姐姐?”
      “阿苓。”暮色已尽,隐在夜雾中的人对我轻笑,盈盈海藻在她赤裸的足下游离又聚拢,像一朵朵绚烂的花。“快跟我走,天要黑了。”

      千年没回西海,变化的确大得很,桑冥本要把骐骥栓在海边,又被雪姐姐驳回,威猛的神兽委委屈屈缩在小道里趴趴走,滑稽得很。
      “多少年都没你的消息,怎么今日想起来看我这个姐姐。”雪姐姐在前面引路,一边调笑。“青昧堂还算好吧,我也好久没去看过了。”
      “雪姐姐不也是好狠的心,居然都不来看我一眼。”我嘟嘴道。
      “唉。”雪姐姐回神,拿玉箫打了下我的头,“你雪姐姐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没被你师傅拖下水就是万幸了,哪敢再出头,如今还不是窝在这西海不敢出世。”
      正说着话,忽然小道震动起来,我一下摔进桑冥怀里。雪姐姐倒不急,施施然继续向前走,骐骥不安地喷着气,喉间发出示威的低鸣,我顺着它的视线往上看去,不经吸了一口气。
      小道在海面之下,上方悬空,海水涨退起起伏伏间,投下粼粼银光,宛如琉璃仙境,而现在上方的这房海面,如墨入水,从远方开始迅速变黑,不多时就蔓延至我们头顶,密不透光,像一块扯不去的黑布。
      桑冥眼色一沉,伸手按上戚柯,雪姐姐挥手制止了他:“不要紧的,小打小闹而已,天亮他们就走了。”
      “他们是谁?”桑冥问道,手没有动半分。
      “还不是那些魔兵。”雪姐姐灭了灯笼,小道只剩沿途夜明珠发出光亮,“跟好我,莫出声。”
      我跟桑冥对视一眼,忽明忽暗的珠光下,他的脸冷得像一块冰。

      “几百年前还好,西海虽广,人丁却稀薄,整年除了虾兵蟹将也遇不见几个两条腿走路的,打仗也打不到这儿来。”雪姐姐领我们进了门,绕开门口两株红珊瑚,一副水晶珠帘珠玉琳琅。大贝里摆着小小的玉白菜,几只海葵吞吐着泡泡,琴声从海竹帘里传出来,雪姐姐放下灯笼向里面招呼:“渐离,出来见孩子们了。”
      帘子一挑,一张脸现了出来,许久不见,高叔叔居然都生了胡子,男人味倒更足了些,桑冥动作更快一步,跳过去跟他抱在一处,两个人拍了又拍上下捶了好久。
      “臭小子长得真大。”
      “高叔你这胡子不剃剃么,扎到我了。”
      “你这衣服什么时候也换一身,从小到现在这身形制都没换过,都当魔君的人了,也不打副铠甲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怕什么生死。”
      “暗箭难防啊年轻人。”
      “啧,你们男人啊,凑在一起就知道谈些打打杀杀的事,无聊的紧。”雪姐姐把玉箫搁在架上,泡了一壶茶来,“将就喝点吧,今年的玲珑玉藻配新珍珠,这珍珠新得很,还是热的呢。”
      我洗了手,捧起黑蝶贝挖的茶碗,几粒圆滚滚的玉藻在碗底滚来滚去,咬在齿间一用力便爆开,汁水淌了满口,烫得我哇哇叫。桑冥捏着小勺看白痴一样看我:“吃那么多次了怎么还是没长进。”,一边舀起一勺珍珠粉倒我碗里。
      “你练百步飞剑那么久也没自创出什么超越的新招啊。”
      雪姐姐捂着嘴笑:“你们啊,还是这样没变过。”
      “他要是能改变,那才是有鬼。”
      “有进步,学会抢我的话了。”
      啊,虽说都分开多少年了,跟桑冥拌起嘴,还是拌出打情骂俏的滋味。

      用完了晚膳,海面黑潮还未散去,骐骥在门外不安走动,桑冥捉了几条鱼就地给他烤鱼吃。桑冥的厨艺,盖聂的剑法,并称天下一绝,连一贯食素的雪姐姐也没忍住要他再烤一些。我守在一边看火,不时看着头顶,忧心忡忡道:“你说他们会不会闻见香味也冲下来吃啊。”
      “外面的魔兵都是死物再生,没有七窍六欲的,安全得很。”雪姐姐指挥高叔刮鱼鳞酿黄酒去腥。我揉了揉鼻子:“这种情况多久了?”
      “不长,几年而已。”高叔脸边还沾着几枚鱼鳞,“做做样子虚张声势,你懂的。”他噤声指了指上面,“示威给那位看的。”
      “这些年也没听说过赵高的消息啊。”我道。
      “没听说过,不代表真的不在了。”雪姐姐一脸高深莫测,手上动作不停翻着鱼,“赵高都躲了多少年了,他要是潜伏起来,谁能比他更有耐心?”
      “我师傅。”
      雪姐姐刷酱汁的动作顿了顿,又笑着看我:“傻丫头,说什么呢,蓉姐姐她……”
      “雪姨,你这反应不对。”桑冥利落给鱼剔骨,雪姐姐这下一口气没缓过来,反手糊了他一脸蒜泥:“臭小子!谁是你姨!”
      “好好好,雪阿姐雪阿姐。”桑冥护住脸不停流泪——蒜泥辣到眼睛了。
      他抹了把脸,又吸了吸鼻子,骐骥察觉到不对的气氛,窝在一边专注啃鱼,时不时抬头瞥我们一眼,“雪阿姐,其实过了这么多年,你们隐居在西海不问世事,所以我也没过多怀疑过,但就在刚才,你露出了一点破绽。”
      雪姐姐不笑了,掰着鱼肉看着他,高叔继续切着海藻,切一下,顿一下。
      “端木堂主是你最好的闺中密友,你们的关系,用我们男人的话说,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端木堂主失踪后,也多亏了你去帮青昧堂的忙。”桑冥舔了舔被鱼骨扎出血的手指,将那块鱼肉扔给骐骥,“端木堂主目前跟我师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以他们的能力,生死机会各占一半,我守着活的那一半还在等,你们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桑冥歪头。
      “小桑冥啊。你师傅有没有对你讲过。”雪姐姐戳他的额头,“痛苦清醒下去,比沉溺要好。”
      “这可不像是第一美人的作风。”
      “何时轮到你透析我的作风了?”
      “喂,你们不要忽略我啊。”我咬着鱼肉道。

      天越来越黑,只靠明珠光亮已经支撑不起,雪姐姐点起了长明灯,骐骥吃饱喝足,窝在原处打着呼噜,高叔切了一盘水果,我拨了拨旁边的海瓜子,默默拿了滋水果剥了一手水。
      雪姐十个指甲留得尖尖,剥果子不方便,高叔替她切好串上银签子,恩爱得让我牙疼。
      桑冥坐在门口给骐骥梳毛,脸上神情看不清晰,高叔端了那盘海瓜子到他旁边坐下。
      “吃点吧,你师傅第一次遇见端木。”高叔说着看了一眼我,“就请她吃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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