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非鱼》asatuki

21、第 21 章

　　抓起自己的挎包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就在出门的那一刻，琳跑到我的旁边。“我送你。”
　　默默地等电梯，默默地下楼，两个人始终没有讲话。
　　顾振华已经在大堂里等我了，看见他我不由自主拉了他的手。出了大门一阵风吹来，我缩了缩脖子。
　　“天气预报还真准，说了下雪就下雪，今年的这个平安夜会特别热闹。”使劲握了握我的手，“怎么手心在发烫？身体不要紧吗？”
　　“里面的空调太热，出门才觉得冷。”我回头看琳，她穿的是裙子，“你进去吧！”
　　“啊！你们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也不等我们的回答就快速走了进去，往电梯间的方向走。
　　“有点热度了。”一只大手搭在我的额头。“你先到里面去。车在旁边的停车场，我去开过来。”
　　“等会儿一起过去吧，我现在就想在这里吹吹风。”脑子里浑浑的。
　　唉！听到身后传来的叹息声，感觉身子一紧，被顾振华裹在他的大衣里。很自觉地转过身，伸出手环住他，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赵玺了。”他的下巴顶在我的头上，有点疼，“这个样子会让人心痛的。”
　　鼻子在发酸。忍住啊，现在还不能哭。
　　埋在他的怀里，听到自动门开的声音和逐渐变缓的高跟鞋与地面触碰的声音。
　　“玺……”是琳。我抬起头看了看，把视线锁在她手里的纸袋上，“啊！这个是我给你买的礼物，羊毛做的围巾，你现在正好能用到。”
　　“谢谢！”我没动，是顾振华帮我接了过来。
　　“明天能来吗？”
　　“她明天一早就有课，怕是没有时间来了。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打我的电话。”顾振华在兜里掏了张名片递出去。
　　“顾振华？顾振华？振华……”尽管很小声，还是能听到琳的低语。
　　从顾振华的怀里挣脱出来，又被他一把拉住了手。“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走吧，玺。”
　　拉了我就走。没有再回头。
　　坐进车，他又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真的发烧了。本来还有话要问你的，今天就算了，先送你回去吧。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你那个哥哥杀我的心都有了。”
　　“去你家吧。”
　　沉默了一会儿，才给了答案。“我知道了。”

　　第二次来顾振华的家，竟然是被他抱进来的。没办法，一天几乎没有吃东西，热度也完全上来了，整个人都虚脱了。
　　“个子不看小，身上倒没几两肉，平时吃的东西都长到哪里去了。”边说边递给我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蜂蜜，养胃的，粥就快好了，等会儿吃点粥再吃药。”
　　坐起来靠在沙发软软的垫子上，接过杯子，也不急着喝，捧在手里晤着。
　　“我发现你很能感冒发烧。”蹲下来，把我身上的毯子拉拉好，“真是的，最怕发烧了。”
　　“小妖呢？”明知没到酒吧打烊的时间，还是问了一句。
　　“他今天不会回来了。”坐在一边。
　　“开通宵？”平安夜大家都不用睡觉吗？
　　“不是，他……有约会。”虽然在发烧，脑袋也很重，语气中的怪异和气氛中的尴尬我还是能察觉出来。
　　“早说是孤男寡女我就不跟你回来了。”一口气喝光还有点烫的蜂蜜水，“不过我没有把你当男的看。”
　　站起来一把拿过我手里的空杯子。“我也没有把你当女的看。”说完就往厨房走。
　　呵呵，还有点小脾气，你不把我当女的看无所谓，只要你不把我当男的看就行了。不过这话我可不敢当面说，只能腹诽。
　　“要我喂你吗？”再出来，手里端着个碗。
　　“不要！我还没有虚弱到那个程度。”伸手接过来。
　　他在旁边坐了下来。“刚才不知道是谁要人抱来着。”
　　“又不是求你抱的。对于我这个病人，你刚才的行为只能算是发扬骑士精神。”
　　“那刚才又是谁说没把我当男的看来着？这会儿又成骑士了。”习惯性的挑眉。
　　吃瘪了。我低头舀粥直往嘴里送。
　　“小心烫！给你拿点什么就着吃？”
　　“不要了，嘴里没味道，吃什么都一样。”吃了两口，暖暖的，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真是奇怪，和你在一起一点都没有觉得不自在，心情也会变好，不管做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有这种想法已经很久了，今天特别强烈。”
　　“我家里的小妹和你一样大，在这里认识的这个年纪的女生就你一个，可能潜意识里把你当成自家小妹照顾了。不过，具体比起来你们是天地之差的。”微微眯眼，还在挑眉。
　　“最后一句不说也可以，说了就有王婆卖瓜的嫌疑。”白他一眼，往嘴里塞了一勺粥，“嗯，原因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可是，你和我哥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哼，平时见你挺机灵的，怎么在这方面就这么笨！”
　　“哪方面？”他在说什么呀？
　　“今天的事情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收起了笑意，突然变得格外严肃。
　　好不容易不去想了，怎么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很好的心情，很好的气氛一下全没有了。尽量不去看他，眼神四处飘，飘着飘着就看到了琳给的装围巾的袋子。
　　“我吃饱了。”放下手里的碗，还剩一半，“今天我不想说，以后找个时间慢慢和你说吧。”
　　静了一会儿。“吃过药我送你回去。”
　　“都已经说好不回去了。现在这个样子突然回去，我哥肯定会……”越说越没底气，这段时间和何斌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有种拘束感。
　　“今晚你睡阿卡的房间吧，过会儿我把药和水拿过来。”端走我手里的碗走进了厨房。

　　还好他没有再追问什么。
　　原以为会失眠，在退烧药的药力下总算是睡着了，做了一夜不明所以的梦。雪没有下多久，只是在屋顶和草坪、树端这些地方积了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顾振华送回了家，何斌不在。桌子上放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应该是给我的圣诞礼物，拆了看，是一套以前没买到的周边，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找到了。
　　琳没有再找我，也没有打电话给顾振华。
　　不知道是天气还是自身体质的问题，感冒一直没有好。
　　12月30日收到家里的来电，让我在元旦的时候回去喝琳的喜酒。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忘记了……

　　“就穿这件衣服去酒席？”何斌一边说，一边从后视镜里看那件我扔在后座上的外套。
　　“那要穿什么？红的？又不是我要结婚。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穿红色的衣服，暖色系的衣服我都没有几件。”伸手去翻CD。
　　“心情不好？去年你不是买了一件红色的军装大衣吗？”
　　“那是周边产品，买了只能在家里穿着看看的，那种场合能穿出去吗？这件衣服不是挺正式的吗，还保暖，就是颜色暗了点。我现在还在感冒，当然是要温度不要风度。”
　　“说不过你。回家后让王姨做些东西好好补补，现在动不动就生病，你父母不会以为我在这里虐待你吧。”
　　“开你的车吧。王姨回家了，父母都不在，出差了。忙人啊！连个假都没有，想见个面还要预约。”讨厌，所有的CD里面没有我要的，全部放回去，开始调电台。
　　“等你以后工作了就会理解他们的。那你回家就一个人？”
　　“我明天坐车到叔叔家去，男方的酒席前两天已经办掉了。我奶奶不肯进城，只好把酒席放在叔叔家了。”把所有的波段都调了一遍，这个时段的广播除了广告还是广告,一下子把广播关了，“你这里怎么没有姬神的CD？”
　　“没有。你什么时候喜欢听这种音乐了？”一边说一边还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一眼。
　　有次在顾振华的车上听到的，虽然不是我喜欢的音乐风格但觉得不错，就顺口问了乐队的名字。“嗯……偶尔听到的。”
　　一阵音乐，是我的手机，“顾振华”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啊跳。心虚地看了眼何斌，好像正在收回他的目光。
　　“怎么不接？”
　　真是的，手机的屏幕怎么这么大，不知道刚才他有没有看见，一定要把来电显示的名字改成“老白”！这两个人好像不太对盘，何斌一直反对我和顾振华的交往。真心祈祷他刚才没有看见，否则又会对我念一通。
　　一边咒骂没挑时间给我打电话的顾振华，一边郁闷地按了接听键。
　　“感冒好了没有啊？”
　　“嗯，老样子。”车内很安静，手机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特别清晰。一边注意听顾振华在说些什么，一边偷瞄旁边的何斌。
　　“元旦放假能出来一天吗？”
　　“我现正在高速公路上。有事？”
　　“这样啊。我还想约你出来把东西给你呢。”
　　“东西？什么东西？”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平安夜那天你那个表姐送的围巾，第二天只想着要送你，落在我家了。”
　　啊！怪不得最近几天老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这个。要命！刚才不应该把音乐和广播全部关掉的，要知道那天我可是没有回家，万一何斌听到什么往歪处联想怎么办。
　　“喂？你在不在听？还有原本就要送你的圣诞礼物也想……”
　　“知道了，等回来再联系。”急忙打断他的话，压低了声音。
　　“现在不方便？你哥在旁边。我知道了。”快速挂了电话。
　　捏着手机，心想顾振华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直接用肯定句把我现在的情况说了出来。瞥瞥何斌，虽然还是看着前方专心开车的样子，脸色却比刚才难看了好多，似乎泛着青。头皮开始发麻了，这两个人就算不碰头也能让我胆战心惊，都不能小觑。以后要注意一点。
　　“等会儿直接把你送到叔叔家去。”冷不防的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
　　“啊？不用了，明天我自己能过去。”集中精神先应付眼前的这个。
　　“提前一个出口下高速就可以了，也算是顺路。你回去也是一个人，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除非……”
　　怎么话说一半就停了？不由转过头去看。
　　“除非一起回我家。”还瞥我一眼？
　　回你家？虽然说在S市住在一起两家人是知道的，但也仅限于两家人而已，这还是在兄妹的基础上。今天要真跟你回家，你父母闹个什么误会解释一下就能说清楚了，可别人呢？两家人住在一个小区内，隔得又不远，万一被哪个两家都认识又不明就里的街坊邻居看见了，眼睛和嘴巴都长在别人的身上，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也跑去解释？只怕到时候会越描越黑，我怎么办？你这安的是什么心啊？
　　腹诽而已，没敢说出来，只能闷闷地说：“你还是送我去叔叔家吧。”无奈啊！被人逼的。
　　往叔叔家打电话。

　　“什么时候来接你？”
　　“你没事情要办么？”
　　“在这里也没什么工作上的业务，也就明天有个同学聚会要去，其它时间就是在家里休息休息，放三天假也做不了什么。”
　　想了一下，琳的酒席是办在2号的中午。“2号下午或者晚上吧，如果你方便的话。”
　　“好吧，来之前我会先打电话。”探过身子，从两人座位之间的空隙伸长了手把后座的外套拿过来递给我，“穿好再下车。”
　　中邪了，竟然觉得他身上的香水味有点好闻，觉得他低低的嗓音有点好听，觉得他的眼神有点魅惑。乖乖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往身上套，任由他帮我拉高领子。
　　“明天有点冷，就算是在家里也穿暖一点，小心不要再发烧。”这男人，眼睛里都快泛出水来了。
　　这男人？我在想什么呀？怎么能把自己的哥哥当个男人看！避开他的眼睛，我开门下了车。
　　在等开门的时候没有回头，我知道他会在我进门之后再离开。脸烫得很，在婶婶刚把门拉开的时候我就“窜”了进去。

　　元旦，中厅。
　　“你当初是怎么过来的？”竞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与练习卷作斗争，可怜的考生。
　　“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个样子和隔壁老黄很像，就差没有朝我摇尾巴了。”往嘴里扔了颗草莓。嗯，今年的草莓真甜。再扔一个。
　　“哼，琳不在了就只会来欺负我了。”头也没抬自顾自在说，肯定是看不见我脸上的变化了，“昨天晚上我可是从窗子里全部都看见了，送你回来的是个开着白色轿车的年轻男人，两个人在车里说了很多话你才下的车。长什么样子我没看清楚，不过看他帮你整衣服我就知道这人不差。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审审，我巴不得多一个姐夫呢。要知道，大姐夫给我买了很多好东西呢，像是……”
　　“赵竞！你到底是不是在做作业！”婶婶的一声爆喝让竞乖乖闭上了嘴巴，“考不好看我和你爸怎么收拾你！玺，你到厨房来帮我吧。让他一个人在这里。”
　　婶婶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再呆下去也不知道竞这小子会说出些什么来，起身跟在婶婶的后面进了厨房。
　　“我要做什么？”
　　“就把那些苹果和草莓洗一下吧。”知道我进了厨房也是碍手碍脚，只能让我做这个。婶婶说完就自己在一边忙了起来，为了明天的酒席有一大堆的东西要准备。
　　拿一个冲冲，放一边。再拿一个冲冲，放一边。一个接一个，我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
　　“你和琳都是在这里长大的，有些什么变化我们还是看得出来的。”婶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也没有看我，好像在和那些菜说话似的，“那年要回城，你们两个就不对劲了半年。后来琳把振华带来说要出国的时候，你的反应也是很奇怪。这次琳结婚，从昨天晚上在门口看见你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大人？是说婶婶自己和叔叔么？或者还有奶奶？
　　“你们两个从小就要好，也许是女姊妹之间的感情特别强烈，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应该说说清楚。这样躲来躲去想捉迷藏一样，我们看的人也觉得难受。已经长大了，知道的事情、懂的道理都多了，有时间的话两个人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一下。”
　　心平气和地谈么？几年前或许还可以，现在的我和现在的琳恐怕已经做不到这点了。以前是我想的太多，现在是琳想的太多，也许是两个人都想的太多。隔的那层纱已经演化成了几座喜马拉雅山，想翻也是无能为力。除了自身的因素，还有夹在我们之间的人，不说我对孙振华的厌恶感，在S市的时候琳不也是将顾振华误认为是我的男朋友吗？当时的我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没解释。看到我们两个人在酒店门口抱着，她的心里会不多想吗？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己回来了，办酒的时间也是由叔叔他们来通知。
　　“琳和振华在今天就会过来，你自己想清楚，该说的就说清楚。这次他们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婶婶端了个碗走到我的旁边，“你已经冲了很久了，还是我来洗吧。你把这碗鸡蛋给奶奶送过去。”
　　擦干手，接过碗。“你也不要来帮忙了，病也没有好透，回房间休息休息，顺便想想我刚才的话。”
　　“哦。”讷讷地接过碗，两只脚像灌了铅一样。
　　奶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腿脚不灵便，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念念经。见送东西的是我，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喜悦，兴致勃勃地和我谈论着琳的婚事，丝毫没发现我的异样。说是琳该吃的苦都已经吃过了，现在终于是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了。扯到我们三个小时候的事情，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张瞎子给我算的命，奶奶竟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虽然张瞎子说你是晚成的，什么事情都比别人要晚点，但是奶奶现在的身体怕是没有几年了，琳已经嫁出去了，你也应该早点把孙女婿带回来给我瞧瞧。别的不说，奶奶还想给我的孙女婿发次压岁钱呢，从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开始在想了，该准备的我都给你藏着呢。”
　　那个表情，是属于一个想要了却多年心愿的小老太太的，有些遥远的记忆开始浮了上来。对于我，真是一个异常沉重的要求。我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找了个借口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很多的东西，一点头绪都没有，乱得慌。闭上眼睛看见的是那天在宾馆门口的琳，咬着嘴唇看着躲在顾振华大衣里面的我，眼睛里是责备、是哀怨、是悔恨；耳朵里不时会响起婶婶的话：这样躲来躲去想捉迷藏一样，我们看的人也觉得难受……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睁开眼，这房间到处都是琳的气息。书架上是琳码放整齐的书，衣柜里是琳叠放整齐的衣服，床头柜上是琳买的闹钟。乖巧的琳、温柔的琳、严肃的琳，想着在这个房间里曾经和琳生活的点点滴滴，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琳在我的眼前蹦来蹦去。
　　胸口好闷、好痛，猛地坐起来喘了几口粗气，又做了几下深呼吸。就在自己认为已经平复下来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吵杂声，其中似乎有琳的声音。
　　不由地推开窗子向下看去。
　　就在琳抬头和我对上眼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