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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吉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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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出想法是容易的,可真要落实到行动中去,却困难的多。正派人文肯特格林认识的伎女只有莉娜小姐一个,显然她并不是最佳原型,即使她真的藏着一两个有趣的故事。文肯特不知该上哪儿去找“看起来不那么讨厌的伎女”,也许他应该上赌场之类的地方转转,那儿或许有几个比较高级的应召女郎,她们通常都穿着紧身暴露的短裙,化着撩人的浓妆,在赌客们身边扭来扭去,说着违心的甜言蜜语,哄别人同她们去开房。不,不,这种乏味的女人不能作为他的小说原型。又或者他还可以拿以往的文学作品为参照,写写那些专门在大富豪身上下功夫的女郎,因为服务的对象不同,她们的外表举止比较讨人喜欢,到少不会那么廉价……哦,不,不,像这种类型的作品简直多到数不胜数,他怎么能够赛过那些伟大的前辈同仁?……脚步带着文肯特来到一座街心公园,这里空荡荡的,树木都秃了,借着街灯,他看到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那儿猛抽烟。
“嘿,帅哥,想玩玩吗?”一个金发伎女忙不迭的扭了过来,她向文肯特的脸上喷了口烟,卖弄般扭了两下腰肢,“很便宜哦,六英磅一次。”
文肯特并没有教她迷惑了理智,相反,他正带着一种挑剔的眼光审视这个伎女:她身材健美,带着美国口音,如果能好好打扮一下的话,或许会是个迷人的沙滩女郎,可惜她那豪放的举止、粗俗的眼神,都暴露了她是个来自社会底层的可怜虫,这种女孩儿大街上到处都是,简直就像会走路的子宫,没劲透了。
文肯特礼貌的摇了摇头:“不,不。”他躲开了伎女的纠缠,继续向前走。
又有三四个伎女主动贴了上来,但无一例外都是些庸妇。
看来上的了台面的伎女还得去高级场所找。文肯特懊恼的想着。
“先生,你看上去很烦闷,想爽一下吗?”
又一个躲在灯柱后面的伎女向他招手了,她个头不高,紧紧贴着灯柱瑟瑟发抖,那阵势简直快把灯柱给摇断了。文肯特只看到一团团白色雾花从她嘴里哈出,模糊了她的脸面,但从她的奇怪口音判断,应该是个外国人。
文肯特随口问道:“多少钱?”
那女人很快答道:“十五英磅,我认识一个很棒的汽车旅馆,那里环境卫生,服务周到,离这儿也不远,是正当生意,还可以刷卡哦。十五英磅,包括了晚餐的费用哦,如果您不想吃东西的话,可以让老板退钱给您,您可以在那里一直待到明天下午一点钟再退房,这么好的旅馆可不好找,是吧?这要不了多少钱,先生。天气太冷了,您不会想在野外解决吧。”她说话速度快了起来,似乎这样就能驱赶寒冷,与此同时,小个儿伎女快步从黑暗的地方走了过来,以防自己的生意被其他伎女抢走。这是一个瘦削的亚洲人,双眼异乎寻常的明亮,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服不多,一边说话一边还跳舞似的发抖,不过总体上说来,确实比其他头脑混乱的伎女顺眼多了——起码她说话比较有条理。
文肯特对她产生了兴趣,东方面孔的伎女,似乎比较少见,异国情调总能够吸引一大批从没去过外国的无知读者,他几乎是立即在心中决定了女主角的外型、国藉、背景,但是,在他确定一切之前,还得试探一番,免的被个蠢货蒙蔽,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
“你叫什么名字?”他动用自己温柔迷人的嗓音,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像个好主顾,尽管他口袋里只有一张五英磅的纸钞,信用卡都落在了公寓里。
像上次一样,伎女不等他话音落下,就抢着答道:“吉吉,先生。叫我吉吉。”
文肯特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哦……这是你的……艺名?”
吉吉看了看四周苦难的姐妹,苦涩的说:“不,是真名,我的意思是……我的乳名。”她忽然挤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殷勤的道:“先生,瞧您的鼻子都冻红啦,这多让我不落忍!走吧,我领您去那家汽车旅馆,好好暖和暖和,放心,老板是个好人,我同他说说,他不会向您讨身份证登记的。您还等什么呢?站在这里多冷啊,快跟我走吧。我是您的了。”吉吉热情的圈住文肯特的胳膊,直往前拽,文肯特出于本能甩开了她,她面色一滞,旋即脸上又堆满了假笑。“您别害躁,”她“吃吃吃”的笑起来,仿佛恶作剧成功的顽童,“每个人一生之中总有这么一两次:觉得心里好像窝着团火,又不想找自己熟悉的人发泄……来吧,来吧。‘女人的上半身是天使,下半身是魔鬼。’”
“……你刚刚,是不是引用了莎士比亚?”文肯特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小个子,她看起来比较青涩,不似其他伎女,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浓浓的荷尔蒙的味道,当然,这可能也是人种的原因,听听她的揽客之词,简直就像撒旦在正直人耳边的低哝,教人无法拒绝!
吉吉搓了搓手,猛的吸了一下鼻涕,傻笑道:“您如果快些儿迈步,我还可以把整部《十四行诗》背给您听呢。我快冻死啦,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动一动,别干杵着,好吗?”她放松了语气,轻轻的推了文肯特一把,摆出副可怜的面孔。
理智告诉文肯特,决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听从伎女的摆布,但是,对文学创作的热忱,以及对成功的渴望,使他甘愿铤而走险。文肯特从大衣口袋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五磅钞票,在吉吉面前晃了晃,马上捏成一团放回自己的口袋。
“小姑娘,我现在不想和你干那事,你能陪我聊会吗?”
吉吉看到了这张旧钞票,立即明白了些什么,现在她的姿态又改变了:她左手叉腰,整个人斜斜挎挎,不再颤抖,也不再堆笑脸。她似乎是想装出勉强的样子再答应,但眉毛还没皱起来,嘴巴就先说道:“好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客人。”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长凳,“我得看着我的生意,所以不能走远。那儿行吗?”
“很好。”文肯特同意了,同吉吉一块儿走到长凳那里坐了下来。
吉吉跷起一条腿,她用眼角的余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文肯特,大大咧咧的说:“你看上去不像经常在这儿闲逛的人,说实话,我刚看到你时,还以为你是头误入狼群的肥羊呢。说吧,把你心里的不痛快全都倒出来,不必担心我向别人嚼舌根,因为我们根本不相识,你是个正派人,而我只是下贱的站街女,没人会相信我的言辞。”
这该死的小伎女都放弃使用尊称了。上帝啊!“……怎么,以前也有人跟我一样找你聊天?”
“当然。找伎女不一定非得是发泄□□,我有时会碰上这么一两个,他们花了钱,开了房,但是并不想同我干事,只是让我挨着他们睡觉。”
“听上去真有意思!所以……你们就抱在一块儿睡了?”
“是的,那是客人的要求。”
“只是纯粹的睡觉?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听上去很古怪吧。对他们来说,抱着谁睡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想单独一人入睡,哪怕只有一晚也成!寂寞能杀死人,先生。我有个客人就是这样,他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顾客了,不暴力,很温柔,慈祥的像我爷爷。”
“呵呵,有趣。那么,其他的伎女也是这样吗?我的意思是,她们也经常遇到这种事?”
“不经常。我想大概是我长着一张似乎很聪明,又不是特别聪明的脸的缘故。”
这话有点绕,再加上吉吉的英语口音很重,文肯特必须花上三十秒来理解她说话的内容,可是一旦理解之后,他就开始兴奋起来了。那是种看到自己从未涉足过的领域而展现出的创作的激情,就像文肯特常说的那样:一种以同情心为包装出现的、剧烈的能够摧毁一切的好奇心。
“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他诚挚的说。
吉吉斜了他一眼:“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的故事呢?”
文肯特犹豫着究竟要不要把作家的身份告诉她,不说吧,她似乎怀着戒心,说吧,又怕这个婊子坐地起价。思考片刻后,他吞吞吐吐的说:“我要做一篇调研社会底层人士的论文,你知道……我正在收集素材……”
文肯特觉得那个该死的小个子伎女双眼都放光了,“哦,当然,当然!”她兴奋的说,“我爱知识份子!超级爱!……不过,大知识家,您再有学问也得吃饭,我也一样。——你打算付我多少钱?”
文肯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钞票,苦笑道:“看来这么一张钞票已经不能满足你了?”他耸了耸肩,颇具绅士风度的把钞票递给了吉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