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亓墨玥

3、二

　　韩诣麟思忖着这少年真是好骗，若是和他混熟了，从这样的傻瓜口中套事情，连脑子都不用转。
　　回到坐上，章昊澄还在与克尼尔东拉西扯，而克尼尔却显得心不在焉，一直盯着什么方向看。韩诣麟这一看乐了，原来如此，这下这一年来可有好戏看了。他拍了拍章昊澄，示意他少讲两句，章昊澄很配合的闭了嘴。
　　席间一时安静，这一会儿是克尼尔先起了话头：“英方在这里办的一些厂子，我倒还都不了解，既然我们这新一批的来了，就应该知道个一二，韩先生您不介意明天带我们去转一转吧。”这话说的趾高气昂，让韩诣麟颇为不舒服：“这是自然，明天您可以自行安排时间。”
　　克尼尔埋头思索了半天，大约是觉得韩诣麟话中的味道不太对劲——自行，貌似是他要自己去的吧——便讪讪地笑了两声：“那要看章先生什么时候有空了。”
　　韩诣麟不再说什么，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另一处——金色的头发露出一绺儿，接着莱里西就走了出来。
　　这席间的气氛诡异透顶，克尼尔只是草草的介绍了一下今年大致的工作计划，无非就是些扩大生产，增加经营利润以及收回本金的问题。韩诣麟心中嘲讽：你无非就是要加紧侵略，从这里的厂子里捞更多的利润罢了。
　　上年大使馆换的都是些主要人员，各省的小厂管理系统并未更换，克尼尔也并没有太多的工作要做，话说了一些后就没了下文。桌上冷冷清清的，韩诣麟半句话不说，克尼尔也端着架子懒得废话，看天色不早了，就说了几句客气话回使馆了。
　　英国人一走，韩诣麟那边的人也都纷纷离了席，不消几分钟，晚餐会的大厅里就只剩下了他和章昊澄两个人。
　　韩诣麟揉了揉太阳穴，心中顿生一阵疲倦，于是就把头仰靠在椅子上打算小眯一会儿。章昊澄看着他严肃俊俏的侧脸——就好像是用刀子雕出来的大理石像一样。
　　“喂，你现在自己赁屋在住吗？”他轻声启口。
　　“嗯，韩诣麟只是浅浅的哼了一声。
　　章昊澄看着他抿成一条线的双唇，追问道：“为什么要赁屋啊？先前在家里当大少爷不是挺好吗？”
　　“老爷子的缘故。”
　　“哈，你这种大孝子也会和老爹闹别扭啊。”
　　韩诣麟心想也不全都是因为这个，应该说大部分不因为这个，他本来就不喜欢奢侈的少爷生活，他小的时候父亲还并不是很发达，小时候就受母亲勤俭节约的思想影响，后来父亲有钱后也不是很喜欢奢侈的生活，这和韩诣琦是不一样的，毕竟他记事的时候父亲已经很富有了。
　　“是和秦小姐的婚事问题吧。”见韩诣麟不吭声，章昊澄继续自顾自的讲话。
　　韩诣麟心里暗骂：赶紧滚蛋吧！又不是说三道四的老太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但他懒得说一句话，压根不想理会这个脑子缺根陷的家伙。
　　章昊澄可不知道他心里骂什么，只是注意到他姣好的眉峰微微皱了一下，于是接着道：“秦小姐人也不错，那天碰见她爸爸，她爸爸还说这件事挺为难，要我帮着说说，其实秦小姐很喜欢你的。不过我看你这样子还是算了吧，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可以强求的。”
　　见韩诣麟没说话，他开始叨叨起自己的事来：“我可是有亲身经历的，这种事……”他缓缓点了支烟，叹了口气正欲继续说下去时，却听见了韩诣麟比平时略粗的呼吸声——这小子，什么时候睡着了？
　　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章昊澄心说你这么睡也不怕伤风感冒了啊，我方才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几句呢？而后又想到他今天从早晨就一直忙，晚上又喝了不少酒，想必是累极了，就起身脱下外套，想披在睡着的人身上。
　　这一来他算是从正面看到了年轻男子的脸了——第一次看到这个家伙的睡颜，他不禁暗暗惊叹，瞧韩寿海那张一副莽夫相的饼子脸，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俊朗的儿子呢？那张睡着了的脸褪了往日的强硬冰冷，此时锋利的线条也好似稍稍柔和了一些，泛起红晕的面颊就像是温润无瑕的玉——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章昊澄端详着那张脸，看着看着就出了神，手中的外套不知不觉的滑落在那人的腿上，韩诣麟一惊，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神情恍惚的眼睛：“喂，章先生，您在做什么呢？”
　　空荡荡的大厅，连说话都有回音，一个男人半靠在椅子上，另一个男人神色迷离的望着他，气氛真是不对劲到了极点。章昊澄拽起搭在韩诣麟腿上的外套，没心没肺的笑了：“哎呀，你睡着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唇红齿白的。”
　　韩诣麟一阵无奈，心想唇红就算了，我睡觉可没有张着嘴的习惯，齿白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还有你学过国文吗？不知道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啊！
　　“年轻就是不一样啊，怎样子都好看。”
　　韩诣麟一张冷脸又换上了：“您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别天天干些幼稚的事情。”他伸手给自己倒杯茶醒一醒神：“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在这里工作的人还等着收拾大厅呢。”
　　这句话章昊澄没听，他拖着下巴，两只眼睛把韩诣麟盯得很是不自然，看韩诣麟端起茶杯，他突然幽幽地飘出一句：“呐，你喜欢男人的对吧。”
　　韩诣麟一口茶差点喷出去，他轻轻咳嗽一声遮了过去，淡淡道：“您愿意呆在这里不走，我可是要走了，自然您一点都不累，改天就请您带着雪莱先生去厂里吧。还有希望您不要总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装在脑子里，那样会让您变得很不正常。”
　　章昊澄无赖的笑了：“慢走啊。”
　　“您，您要做什么？”莱里西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克莱尔，声音有些颤抖。晚餐后他本应该直接回房的，但是克尼尔又开了一个小会议，等到人都散光了以后，这家伙就突然把自己拽进了房间按在了墙上，手腕现在还在痛，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克尼尔比莱里西高近一个头，他将一只手按在墙上，断了莱里西逃走的道路，那双褐色的眼睛里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席间离开那么久，去了哪里？”
　　莱里西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洗手间啊。”
　　“那个姓韩的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