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亓墨玥

4、三

　　“少给我装！”克尼尔逼得更近：“你进去后他很久后才出来，我不相信你们一句话都没说。”
　　“他，他就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帮忙。”
　　克尼尔叹了口气：“你就是个笨蛋！以后不许在我面前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和他对话！”末了，他无奈的看着发抖的少年：“行了行了，在船上颠簸了好几天了，快去休息吧。”
　　翌日，韩诣麟自是没有出现，给克尼尔打电话的是章昊澄，同他一起去的自然也是他。韩诣麟刚从信箱里拿出报纸，一个穿长衫的高瘦少年便窜了进来，连门都没敲，就径直向他的办工桌前走去了。他定睛一看，竟是他那脾气傲慢的弟弟。
　　“哟，诣琦，你这大清早急匆匆的做什么呢？”
　　“哥！你还管不管了？你这卖国贼！”
　　韩诣麟眉毛一挑，表情颇为不满：“你就不能让你的小脑冷静下来吗？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我又哪里让你看出卖国了？”他喝了口茶，淡淡道：“早上不去厂里，晚上逛花街，现在倒跑到我这里发脾气数落我来了。”
　　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彻底把韩诣琦给惹火了：“你天天都是怎么和外国人商量事情的？”他将一张账务清单狠狠拍在哥哥的办公桌上：“说是按出资抽头，现在呢？不仅没有扩大投资，还生搬硬套出一大堆霸王条款，还理直气壮的说白纸黑字条约规定！当初签约时哪有延伸出这么多附加规则？”
　　韩诣麟拿过帐表仔细看了一遍，发现英国人的确从中抽走了很多不该得的利益。
　　“而且啊，当初不是说好了只是合作吗？虽然这合作对我们不怎么有利，属于强权条约，可是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啊！自从他们英国人来了以后，我们的厂就一直不景气，盈利少之又少，偶尔还有亏空，根本无法扩大规模。怪不得爸爸说一战之后外国人又卷土重来了！他们外国办的厂，技术和管理都远远胜于我们，大有挤垮我们形成垄断之势！”
　　听着弟弟大段大段的抱怨，韩诣麟的眉心拧成了一团，民族想要复兴，这些民族资本家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一旦外国完全垄断了中国的市场，中国不管是办什么事都提不出资金支持来——没有经济基础，军事也强不起来。
　　“只有我们的厂有这种情况吗？”
　　“废话！外国人怎么可能九盯我们一个厂？我暗中派人去查，大部分中国人的厂子都有这个困难。周家的纱厂、孟家的制糖厂、王家的服装厂都是这样子。我列在单子上了，给你。”
　　韩诣麟看看列了一排的厂家，心里苦笑这个城里也就这么几家中国工厂了吧，“暗中？你还没有和他们商量这件事吗？”
　　“没有。”韩诣琦拉开一边的椅子坐下，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想来和你商量商量，看看你怎么办。”
　　韩诣麟用手指捏了捏鼻梁：“我知道了，不然你先这样，去联系一下那些厂的人，再看看他们还知不知道其他人。”
　　看弟弟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些什么，韩诣麟明白他的心思，便道：“现在不是我们内部这些商人竞争的时候，他们再不团结起来，很快就无法生存了，被吞并对谁都是没有利的。一家厂子说话根本算不了什么，但这城里厂子这么多，也不全是外国人操控的，联合起来说话就有力许多了吧。”
　　“这倒是……”
　　“不过给你个忠告，不要去掺和其他事情，牵涉到他们不同国家的利益时，丢给他们自己去处理，但不要全权交给他们，否则结果肯定是我们吃亏。”
　　“我知道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好了，我就先回去了。”韩诣琦起身：“这事就拜托你了。”
　　“你还真是客气呢，不过这急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的掉呢？”韩诣麟伸手去拿茶杯：“连口水都不喝就走吗？”
　　“不了，我还要去找另一个人。”走到门口时，韩诣琦突然转过身对哥哥说：“爸爸想让你回去，他很想你。”
　　“你说什么？”
　　韩诣琦看看他，却没再开口，径直向外走去——他知道，哥哥听见了。
　　三楼，拐角的尽头就是逯海晏的办公室，韩诣琦拽了拽围巾，心里打着小鼓要不要去找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就已走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
　　深棕色的大门，有一种沉沉的气息，。韩诣琦又拽了拽围巾，后来他发现这动作不对头，赶紧把手放了下来，纠结了半天，他还是伸手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他拧了拧门把手，锁着的。
　　“喂，你在做什么？”熟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韩诣琦吓了一大跳，一转身，那个一身笔挺西装的高大男子就立在他的身后。
　　“你是鬼魅吗？出现都悄无声息的！”韩诣琦怒道：“大清早的不好好在办公室里呆着，瞎跑什么？”
　　“哎呦，我的大小姐，还没到工作的点啊，现在才刚刚八点。”逯海晏打趣地捏住韩诣琦的下巴：“还是你迫不及待的想要见我了？”
　　“死远！”韩诣琦脸一红打开了他的手：“我是来找我哥的，顺便来看一看你，不想见我算了，反正天天看你也烦！”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逯海晏按在了墙上：“大清早就发脾气对身体不好。”
　　“走开！”
　　逯海晏深深了解这个别扭的小家伙：“不走，我要一个吻。”
　　“死远点！你这个色鬼，赶紧滚远！”
　　看着一脸红晕的韩诣琦，逯海晏恶意的吻上了他的嘴唇“喂，唔……”韩诣琦想反抗，却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一句冷冰冰的话从不远处传来，硬生生的砸在他的心上：“放开他！”
　　韩诣琦将视线越过逯海晏，看见来人心中不禁叫苦连天，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脸冰霜的哥哥。
　　“哥，你，你千万别告诉爸爸，不然……”
　　“逯海晏，你现在胆子算是越来越大了，找兔子竟找到我弟弟头上来了！”
　　话语冰冷到零下十几度，韩诣琦一惊，心说不好，听哥哥这么一说，倒不是父亲那边的问题：“哥，你别乱说，我又不是相公堂子里的白脸兔子，你，你怎么这样说呢？我和海晏是有……感情的。”
　　韩诣麟脸色一青：“好意思？大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不害臊吗？”
　　“哥，你自己不是也找过吗？怎么反到我这里来教训我了！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逯海晏看着韩诣麟越来越差的脸色，赶忙拍拍韩诣琦，示意他少说几句，韩诣琦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闭了嘴。
　　韩诣麟嘴角抽了抽，心里骂：我好歹也是在上面的那个，你个不争气的小子竟然心甘情愿被人压！这能是一码事儿吗？但他实在是说不出口这种有伤大雅的话，便转身道：“我不会告诉父亲，但你自己至少要知道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不要把自己陷进去了，逯海晏，我要是听诣琦给我告状说你对他不好，你就看着办吧。”
　　逯海晏是章昊澄手底下的人，自然知道这个家伙不是好惹的，便一言不发，韩诣琦吓傻了，望着哥哥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双腿有些发软——这下完了，韩沐阳知道后估计要捂嘴偷乐，你让我保密，我早给你说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瞧吧二哥，被捉奸了吧。
　　克尼尔回到使馆以后心情极度不爽，太恶心了，上一批的家伙们把油水都刮光了，到他们这一群连资金都成问题，这样子不行啊。他点了一支烟，使唤着莱里西去给他泡茶，这时怀特给他递了一份单子，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时城里一些大厂子的信息，您可以和他们合作。把情况向王室汇报大概没什么用处，不如我们在这里自己解决了。”
　　“你想的倒有理。”克尼尔皱了皱眉：“不过我们还是要争取那边的支持，别忘了中国国土上我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他们，世界上还有太多的国家在这里争夺眼光照耀的天空。”
　　“这倒是……那您先看看我的这份改进意见，如果您觉得可行的话就交给中方那边。”
　　【几天后】
　　“章先生，雪莱先生要我把这个东西给你。”莱里西说着，递给章昊澄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一沓文件。
　　章昊澄看着就心烦，前两天韩诣麟还和他说起英国人的事，简直是让人气愤。不过他还是笑眯眯的：“克莱曼先生不在这里喝杯茶吗？”
　　“不了，谢谢。”莱里西退出来，却刚巧碰上了正准备下楼的韩诣麟——他的办公室就在章昊澄的旁边。
　　“克莱曼先生，您好。”那人一脸友善的笑容。
　　莱里西并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主意，只是很天真的笑了：“您好，韩先生。”
　　“今天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