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原罪（米英）》影霸月

2、Chapter 2：颠簸

　　在马车上的日子远比轮船上的还要昏沉。亚瑟时不时的会挑开窗帘看看，入眼的主干道旁布满了深深的脚印，不远处数十个黑奴一边扛着沉重的货物艰难的挪动着，一边哼唱着节奏鲜明的歌谣。轻巧的马蹄印上方是古铜色皮肤的监工，喊着口令的声音逐渐有些沙哑。而路过的白种人则自然而然的无视了那些或大或小的脚印，继续操着口音奇异的英语互相交谈。

　　然后这一幕被重复，再被重复。亚瑟对此本来就没有什么新鲜感，因为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发现这片大陆与他刚刚离开的那片到底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所以不由得更加无所事事了。

　　赶车的中年人倒是偶尔会哼上几首陌生的歌谣，配合着木质车轮碾过雨后略有些泥泞大道的打击声其实还算入耳。和那些他耳熟能详的圣歌是不同的，无论你怎样比较。

　　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快，毕竟不算干爽的道路不适合快速行车，因为那样做马车里的人会很不舒服的。马车夫一定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亚瑟时不时能听见他喝令马儿的声音，是一种很奇怪的口哨声。两匹看上精神饱满的诺曼马似乎完全能理解他的口令，四肢替换奔跑的速度很均匀的慢了下来。

　　于是亚瑟又翻开了在船上未看完的圣经，在赞美诗那部分停留了很久，唇动，却不愿意出声。自己到底是在逃避些什么，他不愿知道。

　　于是放空了脑袋，任凭着熟悉而陌生的词汇踉跄的拥挤在了他的身体里，撞击着，喧嚣着，无法安息。

　　但他总是能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从那个世界走出来，然后自如的和这片大陆的人交流，就像他曾经所习惯的那样，没有一丝不同。

　　他们在路上停留的几个地方都是像模像样的大城市，该有的东西都有，不该有的东西也是一应俱全的令人惊讶。鲜活的生命力让他感到新奇，到底这里还是不同的。

　　却是更加虔诚。

　　传教士的长袍令他变得极受欢迎，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男女老少围在他的身边，问出的问题都非常老道。亚瑟则一句一声赞美，从容不迫的完全不像他的年龄。

　　然后他想起了不久前在姐姐那里听说了政府和殖民地关系紧张的问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应该保持警惕。也许那句话是对的，政治这种东西永远不在大多数人的日常思考范围中，普通人所关心的终究是自己的衣食住行。

　　他的姐姐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在伦敦的社交圈里也是个出了名的铁腕小姐，但总是有能力将一句无比尖锐的话说的几近委婉动听。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不知道花了多久，亚瑟试过和马车夫聊上两句，但对方似乎对此没有兴趣，回答总是简短的，好像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无奈的耸肩，亚瑟只好缩过去继续研读他的赞美诗，不时再在书上编注上几句，然后咬着牙将那些文字涂去。

　　在他的内部，有些什么变了，变得很彻底，却总在他试图寻觅之际，像长了腿似的，嚣张的逃之夭夭。然后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再也无法掌控。

　　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可悲了。亚瑟张嘴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是动脉的位置，深入，直到终于尝到了那股血腥味才缓缓抬起了头，现在的他，又是那个年轻而沉稳的绅士了。

　　就这样在颠簸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亚瑟感到他们终于踏上了一条小道，侧过身挥手掀开窗帘看了几眼，看起来像是城镇的地方引入眼帘。小道的一边是他所熟悉的巴洛克式建筑，曲面和椭圆形空间穿插相交，鲜艳的色彩带来了强烈的视觉感官，精致的雕塑在砖墙上留下一道点缀似的暗影，最顶端的尖塔四周的小窗似乎只有一个指头的大小，却是金光灿烂的贵气。另一边则是高挑的榆树，枝叶摇曳着在空中沙沙作响，样子很是轻盈可爱。

　　在马车夫又唤了几声之后，马蹄声逐渐停下了，昂起头的诺曼马朝天嘶鸣。亚瑟拎上了自己的行礼，向他道了谢，然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着站在州政厅大楼外迎接他的州长夫妇走去。

　　康涅狄格州州长看上去也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唇上留了点小胡子，让人感觉无比诙谐。州长夫人倒是个美人，踩着一双路易十五式的高跟鞋，完全和丈夫比肩。

　　就当亚瑟在不留痕迹的打量那两人的时候，那两人也在打量这位自请前来传教的年轻传教士。亚瑟依然是一身黑色长袍，象牙色的扣子系的很紧，脸上的笑意既像浮在水面上的花影，又像照射在大地上的阳光，看的他们一阵恍然。

　　然，毕竟是久经世事的老灵魂了，两人都看似热络的将亚瑟迎进了州政厅里，一左一右，不分前后。亚瑟自然不会推辞，于是缓步走了进去，态度把握的刚刚好。

　　他，到底是浸淫伦敦多年的世家公子，那肆意妄为的一面从来只留给过一个人而已。

　　拿出了自己往日的社交本领，亚瑟和州长夫妇聊得好不开心。那两人都是虔诚的教徒，对本地的教堂也是多有赞助，尤其是亚瑟即将前去的那个，康州最大的新教教堂。

　　亚瑟听完后挑眉，没有称赞或是道谢，只是微笑着回答了一句：Good Spirits。却又让那两人高看了他几分。

　　留下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之后，亚瑟由州政府专门的马车送到了哈特福德市郊的教堂，然后再次被那里的牧师迎接了，小聊一番之后他来到了自己未来的居所。

　　教堂里从来都是有很多供人住宿的地方的，神职人员一般甚少会用到，毕竟他们都是本地人，所以自然而然的方便了身为外来者的亚瑟。

　　对着领自己前来的牧师鞠躬道：God Bless。亚瑟很满意的关上了门，然后瘫倒在地上，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