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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华灯幢幢,烟雨彷徨 ...


  •   “世子?世子若是醒了便应小的一声,王爷有请世子到书房,有事商讨。”潞王的侍从在门外喊话。
      “真是要命。”朱穆逸才刚刚梳洗好,心情又烦得很,扬手遣去了在给他戴腰带的碧霞,向门外喊道:“知道了!知道了!”

      *
      潞王府的书房。
      朱翊镠正襟危坐。翻看着案几上的一堆书卷。他抬头见朱穆逸打着哈欠推门而进,不由得眉头紧皱:“哼,姗姗来迟,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把书卷合上,推到一边。
      朱穆逸看着他手上的翡翠玉扳指,蔑笑一声:“自然是没睡醒。可是父王不也是没有醒吗?父王已经被封到南边千里之外的卫辉府做藩王,却差三隔五地往返京师。就不怕其他人说父王有不臣之心?”

      顶撞,是他的常态。朱翊镠也没有太多震怒,只是威严地教训道:“你这话万不要在外面说。注意些分寸。少去那些烟花之地,多些与朝中的大臣来往,学学处世之道。将来你自是会明白我的用意。”
      “什么用意?父王可不要说你对大明江山图谋不轨是为了我打算……”朱穆逸打断了他的话。
      “放肆!”朱翊镠大喝一声,瞪着眼前的人。可是朱穆逸说的确实是实话,于是一句“放肆”之后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若是父王没有什么事吩咐,儿臣便告退了。”他冷冷地说道,转身就要踏出书房。
      朱翊镠没有拦着他,看来要和他商量什么也是没有可能了,他低沉地对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说:“你好自为之。”

      朱穆逸没有理会他。天气有些热,他本想去花园的凉亭歇歇,却神差鬼使地走到了潞王府的戏楼。潞王府的总管周公公在指挥着婢女打扫。
      一个婢女拿着一件浅蓝色的朴素衣袍走到了周公公面前:“周公公,这身衣服是在戏楼的更衣间里拾到的,怕是戏班的人留下了,该怎么处理?”朱穆逸在回廊上,认出了那是康莲换下的衣服。
      那周公公嫌弃地别过头,说:“啧啧,这劣质的东西,自然是扔了。”
      “知道了。”那婢女点头答道,正要离去。朱穆逸喊道:“慢着!”

      他翻过了栏杆,走到了戏楼前。周围的人停下了手上的活,向他行礼。
      他走到那婢女面前,拿过了她手中的蓝色衣袍,说道:“这是我的。”周公公有些诧异,怎么说世子也不会有这样料子粗糙,颜色黯淡的衣服啊。满腹疑惑,他也只能恭敬地说道:“世子,是奴才眼拙,没有认出是世子的衣服……要不我差人洗涤干净了再送到世子房中?”

      “不用了。”朱穆逸只是把那浅蓝色的男装捧在手上,看着那袖在领口的浅色花纹,一番愁绪涌上心口。他不由得低头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

      *
      莫府的大门。
      管家捧着一个用锦缎包得仔仔细细的包裹,苦恼地挠着头发。他踌躇地走在庭院中。
      莫冉华迎面走来,看见管家手中拿着一个包袱,边问道:“这是什么?”

      “这、这……”管家呐呐地回说:“是这样的,潞王府的一个婢女来过,送来了这么一包东西,说是要还给康公子的。该是,该是衣物之类的吧……”本来他还在迟疑该把这包东西交给将军还是康莲,如今倒也不用再费神想了。
      莫冉华一手抓过那包裹,拆开了外面的锦缎。一件浅蓝色的衣袍叠得整整齐齐。他眉头皱着,拿起那蓝衣一扬。嗯,没有信件在里面。可是这样子把康莲的衣服送回来,算是什么回事?是示威吗?
      莫冉华问管家:“那潞王府的人还有没有什么话说?”
      将军还不愧是主子,果然就猜到有话传来。管家也就如实地说:“是有话要传,不过倒是要传话给将军的。”
      “什么话?”他挑眉问道。
      “说是潞王世子要对将军说的。只有五个字。”管家顿了顿,“那五个字是‘请万分珍惜’。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那传话的奴婢,那奴婢也急了,只说‘就是这五个字’……”

      莫冉华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件衣袍递回给管家,问道:“康莲……康莲去了哪里?”
      “康公子现在应该在宫中,小的是一路送他到东华门,看着他进去了才驾车回来的……”这几天他都按照莫冉华的吩咐接送康莲,只是觉得将军也过于宠溺康莲了。管家看着那件衣袍,问道:“那……这件衣服?”

      “烧了。”莫冉华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决然。

      朱穆逸对康莲是什么心思,莫冉华算是完全猜透了。只不过看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康莲是女子才对……可一想起那晚康莲躲着他身后的模样,就让莫冉华生气不已。
      “请万分珍惜”,算是什么意思?
      他万万不能让朱穆逸再接触康莲。

      *
      今年夏天,京师竟然时常下雨。长安街的石板路一时被烈日晒干,一时又被暴雨浸湿。
      也因着这雨,街道两旁的酒肆生意差了许多。可是华灯还是照样点着在门口,灯影印在湿润的石板路上,与天边的斜阳相照应着,把雨照成了橙黄色。

      戴着雨笠、披着蓑衣的行人匆匆而过。
      康莲打着纸伞,从嫣红楼走了出来,见天色已暗,只想快点赶回去。

      今天下午时分,她绕了一大圈偷偷从西华门溜了出来,只是为了躲开守在东华门的莫府下人。莫冉华这些天都派了人在宫门口监视她。她厌烦不已,却不敢有任何异议。她本来打算找锦屏要一些防胎药之后就马上回宫里的。可是锦屏却留着她说了好久的话,一边说一边哭啼,还劝她暗地里离开京师。可她怎么走开?到处都是莫冉华的人,越逃走,情况只会越糟糕。

      她揣紧了袖里的几包药粉,心里很不好受。若非身不由己,哪个女子会愿意吃这样的药粉?只是自潞王寿宴莫冉华怒气冲冲地带她回了莫府之后,他没有一个晚上放过她……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自己真的沦为暖-床的玩-物了吧。

      心乱如麻。康莲在雨中急急加快了脚步。
      回想起刚才在嫣红楼下楼梯时听到的对话——“你说,原来潞王的世子有这样的癖好。”“什么癖好?”“据说他最近几天都宿在京师的各大青楼!不喜欢别的花样,就是让姑娘们换上男装在他眼前转悠!”“啊?这癖好?啧啧,该不是喜欢男人吧?哈哈……”“就是!怪异得很啊,我听凤彩楼的姐妹说啊,那晚世子喝醉了,趴在桌上喃喃自语地说什么‘我没有断袖,我不是龙阳,我不喜分桃……’,一直嘀嘀咕咕的,凤彩楼的姑娘看他这样,笑得合不拢嘴……”
      “你说还不是欲盖弥彰、自欺欺人吗?哈哈。”
      因着雨天,青楼也没有什么生意。烟花柳巷的姑娘便聚在一个房中说着各种闲话。

      康莲知道她们所说的是朱穆逸。
      那晚在后台,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如今时隔近十天,平时时常缠着她的朱穆逸再也没有出现过。也罢,他若是出现在她眼前,问她“这是什么回事”,她又该如何回答?

      不想了。不想了。
      尚且没有顾及好自身呢。为什么要想着如何向他解释?康莲苦笑着摇摇头,加紧了脚步。她拐进了一条小巷,离开了华灯明照的大街,准备抄小道回去。
      怎知窄窄的一条小巷却停了一架马车,那里是凤彩楼的后门。

      “哎呀,快点抬上车里吧。晚了回去怎么向主子交代啊。”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喝醉了,只见一堆人在雨中手忙脚乱。两个小厮架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艰难地走向马车。
      康莲撑着纸伞,准备从边上挤过去。本来纸扇的边沿挡着,她看不清那白衣公子的面容,可是好奇心作祟,在离那人三步之遥的地方,她突然抬起雨伞……

      一瞥惊鸿。

      她撑着伞定在原地。
      那个穿白衣的人竟然是朱穆逸。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穿这么素色的衣裳,也从来没有见过他醉成这般模样。
      朱穆逸也看见了她。他突然像耍酒疯一般,推开了旁边的两个小厮。在雨中向她走了一步,怔怔站住。

      雨突然间下得更大,康莲看见朱穆逸的头发被雨水沾湿,贴在脸上。
      他眼神迷离,睫毛上挂着雨珠。
      “莲。”他张嘴喊她,雨水从他的嘴角滑落。

      康莲还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他已经摇摇晃晃的向前倒去,扑在了她身上。

      纸伞被打落在地上。康莲不由得伸手扶着他。
      朱穆逸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了她身上,下巴抵在她肩上,低喃:“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很重,还一身的酒气。在康莲也快要站不稳的时候,那两个小厮急急上来把朱穆逸拉开:“公子,对不住。我家公子喝醉了。”说完,他们把完全没有了意识的朱穆逸抬上了马车。

      康莲怔怔地看着马车驶出了小巷。
      暴雨还噼噼啪啪地打在瓦片上,打在石板路上,打在伞面上。纸伞落在脚边,她浑身湿透。
      她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反正已经湿透了。”她喃喃说道,也没有拿起地上的那纸伞,只是缓缓地在走雨中,向莫府的方向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华灯幢幢,烟雨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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