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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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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微霜没有回复翟井阑的那些消息。
原因是他忽然感到窒息,颈上的吊坠要勒死他似的,明明没有收缩的迹象,却还是让他无法喘得过气,只能痛苦地捂住脖子。
他没有办法再关心叮当响的手机,起身走到窗边,不顾还在下雨,推开窗户呼喊。
“长生,长生……”
老扣子他都很难解开,新扣子更甚,何况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反手的力气去解扣子。
他喊的声音很大,为的就是希望对面的长生能够听见,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只有气音那般大小,不仔细听压根听不见。
雨水掩盖住他的声音,他见无望,就要转身出门去找人,可临近门口,他发现并非是这个吊坠让他呼吸困难,而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的脖颈,才让他暂时无法呼吸。
一股寒意再次攀爬上他的脊背,顺着他的后颈来到头顶,头皮发麻的感觉让他忘记自己难以呼吸的事实,他的全部关注点都停留在自身周围阴冷的环境上,不需要外部对他脖颈施压,他自己就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极度的不安全感让他顿时失去外出找人的想法,他把自己缩进被子,哆哆嗦嗦地隐入墙角的怀抱,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布置。
头顶的灯还亮着,窗户没关,他也不在乎是否浪费电与桌面打湿,他在乎的只是今晚是否还会像当初那样碰到些奇怪的东西。
来财没有在身边,而他的声音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长生能否发现这边的异常,几乎全部都由运气说了算……
对了,手机那边的翟井阑或许还在关心他这边的状况,可是他没有勇气去那边拿手机,只能坐以待毙。
时间在眼前一分一秒地过去,嗓子依旧像有东西缠住般难受,同时,瞿微霜感觉眼皮也越来越重,最终他还是受不住倾倒了。
火,是燃烧着的火,像是烈焰地狱般的景象包围着他,热浪一波接着一波,阻挡他的出路,将他困在这人间炼狱的陌生地方。
瞿微霜提心在口,他惊疑不定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这里尽是尖声奔跑的人影,稍有不慎就会被火焰吞噬。他被人潮带动着往前跑,盲目地奔跑,他知道,要是不跑就会烧死在这里。不管翻滚的浓烟呛得他的喉咙有多疼,他都义无反顾地随着人潮向前跑。
在这奔跑的过程中,有无数人的尸体倒在他的身边,变成一具具焦炭状,他的耳边都是这些村民样貌的人的尖叫呐喊声,他不受控制地落泪,粗烈地喘息,可他不敢停下脚步,烈火的热浪正猛烈地追赶在他身后。
多么绝望啊,他们死得多么痛苦啊。
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可怜着他们,也在试着让他同情并共情他们,瞿微霜都照做了。
但他快疯了。
奔涌的热浪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速度永远赶不上火焰袭来的速度,顷刻间,他的小腿就被炼化,随即是大腿,接着再往上。
他跑不动了,于是他被定在原地,任凭滚烫的火焰尽情地吞噬他,烧得他喊不出来一句话,烧得他把所有的眼泪都给蒸发干。
烈火裹挟着他,没有把他烧成像周边人那样的焦体,但他却能感受到痛,就好像他在做梦,可是他又属于这个梦里的人一样!
“救救我……”他拼命地喊,没人会注意他这个正在被烈烈火焰燃烧着的透明人。
就在他痛得要麻木到失去知觉时,似乎有人在身后推他一把,他猛然从火中脱身!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倾,然后跪倒在地。
周围依旧是被无情的大火包围,只不过他的身边不再是刚才的景象,就在他濒临死亡之际,转眼间,他竟从火里逃脱出来了。
他撑着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小跑了几步,直到他看见不远处的一个草垛旁。
瞿微霜蓦然睁大双眼——
那尚未被火焰吞噬的草垛旁,两个少年坐在那里,他们仿佛不知道周边的大火就要把他们消灭,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背对着自己的是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长发少年,他束起的头发垂至一侧,此时他正低头面对着其对面的男生。而对面的男生被他完全遮挡,从瞿微霜的视角看,只能看见那个男生穿着的是条纹式的短袖短裤,没有长发男生穿着精致,灰头土脸的。
一时间,瞿微霜觉得男生眼熟,迫不及待想要凑近去看看,他不顾周围火势愈发向这侧蔓延,害怕惊扰他们似的,蹑手蹑脚地朝着那边走去。
他与那两人的距离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直到他看清那男生的脸。
心脏陡然间咯噔停止,他如同被石化。
那是他自己的脸。
突然间的一个激灵让瞿微霜睁大双眼!
他的上空好像悬挂着一个怀表,此刻他的双眼随着这个怀表的晃动而左右摆动,他的面容呆滞而憔悴,大脑里更是虚空一片。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个长发少年必然是翟井阑,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翟井阑对面的男生会有着他的脸。
那翟井阑的爱人呢?
他又为什么会以第三视角看见自己呢?
那场火倒是还有解释,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长生给他讲的故事,让他影射到梦境中,这才会做这样无厘头的梦。
想来前半部分倒是虚幻,可后半部分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难道他与翟井阑认识?
瞿微霜闭上眼,他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微霜,微霜你是醒了吗?”
窗外响起长生的声音,瞿微霜睁开眼睛看向窗户的位置,长生就站在窗外看着他。
他从床上艰难地坐起,刚要说话,又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禁上手摸摸脖子,确定能发出声音之后才说:“嗯,我刚刚睡醒。”
“你的嗓子怎么哑了?”长生关心道。
“感冒后遗症吧。”瞿微霜笑了笑道。
长生肉眼可见地皱了皱眉,但最终他想问的还是其他事情:“我今天早上起床,看见你房间里的灯都没有关,连窗户都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你的办公桌上的东西都被雨水淋湿了,我认为你有必要费时间整理。”
瞿微霜随话把视线偏转,果然,桌上的大部分书本都被斜刮进来的雨水打湿了,桌腿旁的地面上甚至还积着一滩清澈的雨水。
他赶紧从床上起身,连鞋子都没有提到脚后跟,拖沓着走到桌子旁边。桌子显然被长生从窗外整理过了,部分课本已经被长生拎到窗台上,准备迎接今日阳光的烘烤了。
但瞿微霜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手机上。
“怎么了,是不是打不开了?”
长生见他轻轻撇着眉,手里一直翻弄着那部被雨水淋湿的手机,不禁关心地问道。
许久都没能让手机松口的瞿微霜不禁自暴自弃地点头:“好像是,要修一下了。”
“村里好像没有修手机的地方,”长生担心道,“你得送去外面,但是这样的话会很耽误时间,也会耽误你用他接收消息。”
“可是我不太想换新手机,不顺手。”
纠结过后,瞿微霜还是打算抽时间去外面修几天,至于近期的消息,他既然和长生住在一起的话,那就要麻烦长生转告给他。
长生自然不会认为这是麻烦事,他很乐意帮助瞿微霜转达,人毕竟要讲互帮互助。
今天周一,两人都有课,所以长生提议瞿微霜将门打开,两人一起整理这片狼藉。
过程中,长生又把话题转回来:“不过你昨天为什么开灯开窗,不会是看见……”
他出现幻觉的事情长生都知道,而他的生活习惯长生也在前一天看过,没人会在下雨天看着窗睡觉,他没有幽闭恐惧症,也不是个傻子,如此一来的话,长生只能把矛盾归咎于他曾经提起过的那些脏东西的身上。
瞿微霜立即摇摇头:“没有,昨晚就是觉得身体不舒服,想开窗喊你来着,但是嗓子怎么都喊不出声音,所以忘记关窗了。”
“喊不出声音……”长生惊奇道,“为什么会喊不出声音,你是不是还做梦了?”
“你怎么——”瞿微霜及时打住,但认真的长生已经根据他的语气猜测到了几分。
再瞒下去就没意义了,与其跟长生睁着眼说瞎话,倒不如静下心来聊聊这件事情。
他截取梦中的前半部分,把自己被火灼烧的梦境说给长生。
在描述的过程中,火焰仿佛还在燃烧着他的身体,长生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就像是要流淌出助燃液,更加烧得他如坐针毡,甚至剖析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总感觉它真实发生在我身上,每一片肌肤被灼烧的痛感,直到现在,我现在都记得清楚,我听见有人让我同情与我同样奔跑在火焰中的那些人,可我自顾不暇,我只能聆听他们的哀嚎与尖叫,我救不了也碰不到他们。我替他们痛苦,我也特别痛苦。”
长生静静地听着他说的一字一句,他的面上没有太过忧伤的表情,有的也只是偶尔眉心微蹙,来表示他对此感到同情的心理。
他给出一句可以称为答案的结果:“你把自己带入昨天我和你说的,那个火烧村子的人说屠杀的村民了,所以你才会这样。”
瞿微霜早就猜到有这个可能,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村子里会出现翟井阑,以及他对面的少年,那张有着自己脸的少年。
“恨吗?”
长生的一句话让瞿微霜一顿,他不明所以地对视上长生的眸,表情里浑沌而不解。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你,你亲眼看着自己的村庄与亲朋邻里被凶火烧光,”长生说这句话时拧着眉,似乎他也觉得自己的话过于残忍,以至于拿表情克制,“你恨吗?”
“……恨啊。”瞿微霜下意识地说道。
无缘无故失去生命,看着周边的乡亲父老都被烧死,谁能胸怀宽广到一笑泯恩仇?
长生笑了笑,那笑容中似乎包含着目的达到的愉悦,他将自己代入:“我也是。”
但瞿微霜的下句话就让他笑容凝滞了。
“我在那场火灾里看见了我自己。”
一种空泛的迷茫遮住长生的双瞳,原本的笑意在此刻荡然无存,遗留下的是短暂的失神状态。随后,这种疑惑不解的模样就被震惊所轻而易举地取代,长生的表情颇为严肃,这似乎是瞿微霜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见到你自己?”他不确定地再问道。
为避免养遗漏真相的可能,瞿微霜再次补充一句:“不光是我,还有……井阑。”
“你在梦里看见你和翟井阑,”长生好像在喃喃自语,他重复道,对这番的话充满迷茫,“你以局外人的视角看见了自己。”
听见他的话,瞿微霜点头道:“嗯。”
“你能给我说说,他们在干什么吗?”
瞿微霜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面对面坐在草垛旁,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楚翟井阑的脸,看到的也只有那张与我同脸的人。”
“没看见翟井阑的脸,”长生对此感到奇怪与讶然,“那你怎么会知道那是……”
“因为他穿着长袍。”
“所以你就认为他是翟井阑,那你还记得埋在土里的,那位叫乜斯南的长相吗?”
瞿微霜垂眸:“我说过,我忘记了。”
他的话如同一张厚实的黑布,沉甸甸地压在两人的头顶,周遭的空气没法进入,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沉寂感。
受不了这样低气压的氛围,瞿微霜率先小心地开口:“所以这个梦是怎么回事?”
“试图用美好压制恐惧吗……”长生自言自语地呢喃着,最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瞿微霜面露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我只是有点儿疑惑,”长生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到底是爱你还是不爱你了。”
越来越多的谜团笼罩在瞿微霜头顶,他不理解长生的话,也完全探究不出其意思。
而长生也没有再与他继续说下去:“我已经把早餐做好了,今天有课,先收拾完赶紧吃饭吧,手机这些等抽时间就去看看。”
瞿微霜拨开迷雾,随着长生的话点头。
没有手机打发课余时间,瞿微霜就把所有的心思沉浸在书本中,另外相较于往常来说的话,他会把更多个人时间留给学生们。
以至于他压根忘记了,甚至是没有时间去想想昨晚被他抛弃在手机对面的翟井阑。
直到来财再次登门造访,他才想起来。
那时他在教室批作业,夕阳已至,又是一个黄昏天,温暖的光耀进窗,洒在身边。
由远及近的猫叫声让他停下手中动作。
来财跳到桌上,没有多余的动作,上来就咬住他执笔手的衣袖,欲要把他往外拖。
雷打不动的瞿微霜盯着它,唇角不禁荡扬起笑容:“你干嘛,要把我带去哪里?”
来财只一味地咬着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后退着,见他不动,还会趁松口气喵喵叫。
“你这猫好奇怪,很有自己的想法。”
“喵嗷——”
瞿微霜无奈地拿着笔敲敲它的头:“我需要改作业的,如果我完不成,明天就没法上课了,你知道吗?还有,你找我干吗?”
不会说话的来财持续性地发出嗯嗷哼唧的撒娇声,它看起来很着急想领走瞿微霜。
瞿微霜不以为意,摸摸他的头,就要转回身去工作:“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哦。”
“那如果说是它要带着你来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