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告别的夏天》Spiatus

33、第三十三章

　　校运会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已是深秋时节，枫叶如火，校园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高二（23）班的教室后墙，新贴的花花绿绿的宣传海报格外醒目，上面用夸张的艺术字写着“挥洒青春汗水，铸就班级荣耀”。

　　体育委员李奕景——一个瘦高个、皮肤不算黑但总爱在球场跑动显得很有活力的男生，正拿着登记本在教室里穿梭游说。

　　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从篮球场赶回来。

　　“同学们，校运会下个月就要开始了，大家积极报名啊！”李奕景的声音洪亮，带着体育生特有的朝气，“尤其是田径项目，咱们班绝对不能落后！”

　　教室角落里，宋屿安正懒洋洋地翻着物理竞赛书，银灰色的短发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整个人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

　　“屿安！屿安！”陈迹夏像只撒欢的大型犬，从教室门口一路小跑过来，冰绿色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他刚结束体育课的训练，身上还穿着运动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他凑到宋屿安身边，语气贱兮兮的：“你报什么项目？快说快说！我跟你一起！”

　　宋屿安头也没抬，银灰色的眸子专注在复杂的电路图上，随口应道：“跳高。”他顿了顿，补充了两个字，带着点漫不经心，“睡觉。”

　　陈迹夏一愣，随即失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他伸手轻轻戳了戳宋屿安的手臂：“跳高我理解，睡觉算什么项目？屿安你也太敷衍了吧！”

　　他凑得更近些，几乎要贴上宋屿安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声音压低，带着诱哄：
　　“就报个跳高？太少了点吧？你看，长跑、短跑、铅球……多热闹啊！报个接力赛怎么样？陪陪我呗？嗯？”

　　宋屿安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斜睨着他。陈迹夏的脸离得太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长长的睫毛和那双冰绿色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宋屿安的语气平淡无波：“为什么要陪你？给我个理由。”

　　陈迹夏立刻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冰绿色的眼眸像蒙尘的翡翠，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看啊，接力赛是团体项目，讲究配合，多有意思！咱们班男生里就数你和我跑得快，你不参加多可惜啊！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就我们俩一起跑，多好……”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含在嘴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撒娇意味。

　　宋屿安看着他那副样子，沉默了几秒。教室的嘈杂声仿佛在这一刻远去，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在陈迹夏以为又要被拒绝时，他却淡淡开口：“哪个接力？”

　　陈迹夏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星辰，忙不迭地说：“4x100米！就4x100米！第一棒或者第四棒随你挑！我都行！”

　　这时，体育委员李奕景正好拿着登记本走过来，听到对话，笑着插话：
　　“宋屿安，你终于肯报项目了？太好了！陈迹夏早就把你名字写在接力名单候选里了，就等你点头呢！”

　　他转向陈迹夏，语气熟稔，“陈迹夏，你自己呢？除了接力，跳远、200米、1500米，你肯定没问题吧？给班里多拿点分！”

　　面对李奕景，陈迹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虽然依旧礼貌，但那种面对宋屿安时才有的热络和黏糊劲儿瞬间收敛，恢复了平时那种略带疏离的温和，只是点了点头：“嗯，你看着安排吧，除了1500米，其他都可以。”语气公事公办。

　　李奕景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种区别对待，笑了笑，在登记本上刷刷写了几笔，又去动员其他同学了。

　　陈迹夏的注意力立刻又全部回到了宋屿安身上，他挨着宋屿安坐下，手臂自然地蹭到对方，冰绿色的眼眸眼巴巴地望着他：“接力赛……说好了哦？不能反悔！”

　　宋屿安“嗯”了一声，算是默认，重新低下头看书，耳根却微微泛红。陈迹夏满意地笑了，开始喋喋不休地讨论起训练计划，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在赛场上并肩奔跑的画面。

　　项目报名风波刚过没两天，文艺委员林晴悦又找上门来。

　　这次她学乖了，没有直接找宋屿安——上次她直接邀请宋屿安参加开幕式表演，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而是先拦住了正给宋屿安接水的陈迹夏。

　　“陈迹夏！”林晴悦脸上带着灿烂又略带讨好的笑容，“那个……入场式门面的事情，你再考虑考虑呗？跟宋屿安说说好话嘛！你们俩一起，绝对是王炸组合！为我们班争光啊！”

　　陈迹夏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温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听到“门面”和“一起”，冰绿色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宋屿安，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像在发光。他犹豫了一下，端着水杯走过去，轻轻放在宋屿安桌上。

　　“屿安，”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试探，“睡着了吗？”

　　宋屿安眼皮都没抬，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表示醒着。

　　陈迹夏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酝酿了一下措辞，才小声开口：“那个……林晴悦刚才又来说了……就是，校运会入场式，当门面的事情……”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宋屿安的表情，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就是举着班牌走在最前面，不用说话，也不用做多余的动作……很快的……而且……是和我们班一起……和我……一起……”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教室另一头，林晴悦和几个女生紧张地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小声交头接耳。

　　宋屿安终于睁开眼，银灰色的眸子懒懒地瞥向他，没什么情绪地问：“所以呢？”

　　陈迹夏被他看得心尖一颤，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豁出去般说道：
　　“所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就当……帮我个忙？也当是为班级出份力？”

　　他冰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宋屿安，里面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恳求，像只害怕被拒绝的小动物。

　　宋屿安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直把陈迹夏看得心跳加速，几乎要放弃希望时，才听到他淡淡地、没什么起伏地吐出了两个字：

　　“行啊。”

　　陈迹夏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宋屿安：“……啊？”

　　宋屿安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但仔细听，似乎又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纵容：
　　“耳朵聋了？我说，行。陪你当那个门面。”

　　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陈迹夏脑中炸开，他冰绿色的眼眸瞬间被点亮，璀璨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傻乎乎又灿烂无比的笑容。

　　他激动得差点想扑上去抱住宋屿安，但残存的理智让他克制住了，只是兴奋地凑近，声音里满是雀跃：
　　“真的？屿安！你答应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好……”

　　“闭嘴。”宋屿安打断他的喋喋不休，眉头微蹙，“吵。”

　　“好！我闭嘴！”陈迹夏立刻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人都散发着“我心飞扬”的快乐气息。

　　他看着宋屿安近在咫尺的、精致又冷淡的侧脸，心里像打翻了蜜罐，甜得发腻。

　　这一幕，恰好被刚从办公室回来的许忱看到。
　　他夸张地捂住眼睛，怪叫一声：“哎哟喂！光天化日之下！这粉红泡泡都快溢出来了！陈迹夏你收敛点！屿安你看你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

　　宋屿安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陈迹夏则得意地朝许忱扬了扬下巴，一副“我乐意你管不着”的嘚瑟模样。

　　教室那头的林晴悦和女生们显然也收到了好消息，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朝陈迹夏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室。陈迹夏麻利地收拾好两人的书包，把宋屿安的那份轻轻放在他桌上。

　　“小同桌，走吧，回宿舍。”陈迹夏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愉悦。

　　宋屿安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本，整理好笔袋，这才站起身，接过书包单肩背上。陈迹夏跟在他身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许忱和韩叙已经在走廊上等着了，四人汇合后一起朝宿舍区走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校园里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

　　陈迹夏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屿安身边，心情好得几乎要哼出歌来。他一会儿问宋屿安晚上想吃什么，一会儿又说起接力赛的棒次安排，喋喋不休。

　　“我觉得你跑第四棒最合适，冲刺能力强。”陈迹夏分析道，“我可以在第二棒或者第三棒，争取拉开距离。”

　　宋屿安只是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但陈迹夏已经心满意足。对他而言，能和宋屿安一起参加活动，本身就是最大的胜利。

　　走到宿舍楼下，恰好遇到李奕景和几个篮球队的男生抱着球从操场回来。李奕景看到他们，笑着打招呼：“哟，屿安，迹夏，回去啦？”

　　陈迹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很快又落回宋屿安身上，仿佛其他人都是背景板。

　　倒是宋屿安，出于基本礼貌，对李奕景颔首示意了一下。

　　李奕景似乎也见怪不怪，笑着和许忱韩叙聊了两句，就和他们分开了。

　　看着李奕景他们走远，许忱用手肘捅了捅陈迹夏，挤眉弄眼：“喂，陈少爷，你对李奕景也太冷淡了吧？人家好歹是体育委员，鞍前马后的。”

　　陈迹夏正忙着帮宋屿安拿过手里拎着的、其实并不重的购物袋，闻言头也不抬，理所当然地说：“不熟。”

　　宋屿安听到这话，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银灰色的眼眸瞥了陈迹夏一眼，没说话，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许忱夸张地叹了口气：“唉，可怜的奕景同学，热脸贴冷屁股啊。”

　　韩叙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分析：“迹夏的社交能量是有限的，显然大部分都分配给了特定的人。”

　　陈迹夏被说得耳根微红，偷偷瞄了宋屿安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嘟囔道：“要你们管。”

　　回到410宿舍，陈迹夏的心情依旧高涨。他殷勤地给宋屿安倒水，铺好床铺，甚至还想帮他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被宋屿安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自己来。”宋屿安淡淡道，脱下校服外套，整齐地挂在衣架上。

　　陈迹夏也不坚持，乖乖坐在自己床上，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对面正低头看手机的宋屿安。

　　宿舍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宋屿安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陈迹夏冰绿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温柔得像一汪春水，轻声说：“屿安，谢谢你。”

　　宋屿安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没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迹夏却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容干净又满足。他看着宋屿安，心里默默地想：
　　当门面也好，跑接力也罢，只要能和你一起，做什么都好啊。

　　许忱和韩叙随后也回到了宿舍，四人间顿时热闹起来。

　　许忱打开电脑准备打游戏，韩叙则拿出习题集开始学习。这就是410宿舍的日常，四个性格迥异的男生，却意外地相处融洽。

　　“迹夏，下周开始放学后要集训了。”许忱一边登录游戏一边说，“李奕景在群里发了通知，看到了吗？”

　　陈迹夏摸出手机，果然在班级群里看到了训练安排。他仔细浏览着时间表，眉头微微皱起：“周四下午和物理竞赛辅导冲突了啊。”

　　宋屿安闻言抬起头：“周四不用去，我跟李奕景说。”

　　陈迹夏立刻摇头：“那怎么行，接力赛需要配合训练。竞赛辅导我可以请假。”

　　“随你。”宋屿安不再坚持，重新低下头看手机。

　　陈迹夏却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调整时间，确保既能参加训练，又不耽误宋屿安的竞赛准备。对他而言，这两件事同等重要。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粉色，深中的校园笼罩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中。

　　而410宿舍里，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氛围，正在两个少年之间静静流淌。

　　陈迹夏打开备忘录，悄悄记下一行字：“门面服装要和屿安搭配。”而后又偷偷删掉，换成：“校运会筹备事项”，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那点小心思。

　　宋屿安抬眼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继续浏览着手机上的物理题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