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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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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会开幕在即,各个班级的入场式排练也提上了日程。
十一月的阳光依旧炙热,透过教学楼旁梧桐树的缝隙,在水泥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被征用,同学们熙熙攘攘地聚集在操场指定的区域,三五成群地站着,抱怨着这突如其来的集体活动。
塑胶跑道被午后的烈日晒得发烫,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气味,混杂着草坪上新修剪过的青草香和少年们身上微微的汗味。远处的篮球场上还有几个班级在上体育课,偶尔传来篮球击地的声音和进球的欢呼。
“大家安静!按身高排成四列纵队!”文艺委员林晴悦站在队伍前面,手里拿着一个略显陈旧的扩音喇叭,嗓子已经有些沙哑。
她今天特意扎了个利落的马尾,额前的碎发却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
队伍缓慢地移动着,不时传来推搡和笑闹声。许忱被安排在第三排,正试图和前面的韩叙交换位置,被林晴悦一眼瞪了回去。
韩叙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继续看手里偷偷带着的单词本。
作为班级的“门面”担当,宋屿安和陈迹夏自然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最前列,靠近举班牌的班长。
班长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此刻正一脸严肃地扶着那块略显沉重的木质班牌,上面用金色颜料写着“高二(23)班”。
宋屿安昨晚熬夜看一本新到的物理专著,直到凌晨三点才勉强合眼。此刻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他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只想找个地方瘫着。
午后的暖风熏人,操场上其他班级嘈杂的指令声、脚步声,都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他勉强保持着站姿,但银灰色的眼眸已经失去了焦点,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缓缓地、一下一下地耷拉着,脑袋也一点一点的,仿佛随时都能站着睡着。
陈迹夏站在他身侧,倒是精神奕奕。他身姿挺拔如白杨,冰绿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前方林晴悦指挥的方向,偶尔侧头看看身旁摇摇晃晃的宋屿安,嘴角忍不住上扬。阳光落在他浅褐色的发梢上,晕开一层柔和的光圈。
“宋屿安,站直一点!”林晴悦注意到了前排的异常,隔着几米远喊道。
宋屿安被这一声惊醒,猛地抬起头,银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很快地黯淡下去,恢复成那副半睡半醒的状态。
他勉强挺直了背,但不过几分钟,身体又开始不自觉地前倾。
陈迹夏悄悄往他身边挪了半步,肩膀几乎要贴到一起。他能闻到宋屿安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一丝熬夜后特有的疲惫气息。
“还好吗?”陈迹夏压低声音问道,目光依旧直视前方,只有嘴角微微动着。
宋屿安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当林晴悦要求前排同学练习举牌动作时,班长将沉重的班牌递了过来。
“宋屿安,陈迹夏,你们俩试试举牌的感觉?入场式的时候可能需要你们轮流举。”林晴悦充满期待地说,她已经想象到这两个颜值出众的男生举着班牌走在队伍最前方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陈迹夏爽快地接过班牌,试了试手感。木质班牌比看起来还要重一些,但他常年运动,手臂力量足够,很轻松地就举了起来,姿势标准得像国旗班的护旗手。
当班牌递到宋屿安面前时,他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那碍事的牌子,干脆利落地往后一缩,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道:“班长,你举着吧,我……我扶不住。”
说完,他竟真的开始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一个能让他倚靠偷懒的地方,目光最终锁定了不远处一棵孤零零的小树苗,脚步虚浮地就想往那边挪。
“宋屿安!”林晴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哭笑不得,“我的大学霸!门面哥哥!你至少得醒着走完全程吧?这可是代表我们班形象啊!你看看陈迹夏,多精神!”
宋屿安被拉得一晃,困意更浓了。他皱了皱眉,银灰色的眸子里满是被打扰的不悦和茫然。
他看了一眼身旁确实精神抖擞、像个标兵似的陈迹夏,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林晴悦,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最舒适可靠的支撑点,非常自然地、带着点依赖性地,身体一歪,直接将额头和半边脸颊靠在了陈迹夏挺直的后背上。
陈迹夏的校服面料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好闻味道和属于他自身的、干净的体温。宋屿安满足地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几乎下一秒就要陷入黑甜梦乡。
整个队伍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细微的窃笑和议论声。
几个女生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想要拍照。
而在另外一边排练的许忱看得直咧嘴,用口型对韩叙说:“没眼看!”韩叙则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推了推眼镜,继续背他的单词。
陈迹夏的身体在宋屿安靠上来的瞬间僵了一下,随即迅速放松下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宋屿安温热的呼吸和脸颊柔软的触感,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顺着脊柱蔓延开。
他侧过头,看着那颗靠在自己背上、银白色头发毛茸茸的脑袋,冰绿色的眼眸里漾开了温柔又无奈的笑意,低声宠溺地哼笑道:“懒猫……这就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气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宋屿安闭着眼,意识已经半游离,听到这声带着笑意的调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顺毛抚摸的猫咪,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咕哝,然后,用那种睡意朦胧、软糯得不像他平时风格的语调,含糊地回应道:
“嗯……那你……就照顾照顾我这只小猫呗……”
这句话像一根轻盈的羽毛,轻轻搔过陈迹夏的心尖,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跳动起来。
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耳根,瞬间染红了他的耳廓。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背后这份突如其来的、软乎乎的依赖。
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宋屿安靠得更舒服些,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棵专为这只“懒猫”提供荫蔽的大树。
林晴悦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和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摇了摇头,对着其他同学喊道:“好了好了!前排注意!我们再来一遍!宋屿安……呃……你就先……保持现状吧!”
于是,这次的入场式的排练,出现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队伍最前面,陈迹夏身姿挺拔,单手轻松地举着班牌,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只是仔细看,能发现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压不住的笑意,耳根的红晕也久久未退。
而在他身后,宋屿安则心安理得地靠着他宽阔的后背,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已然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齐步——走!”林晴悦下达指令,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妥协。
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陈迹夏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尽量保持上身稳定,让背后的“负担”不会感到颠簸。他能感觉到宋屿安的呼吸越来越平稳绵长,显然是睡熟了。
“喂,陈迹夏,你能不能走直线?”后排有男生开玩笑地喊道,引起一阵哄笑。
陈迹夏也不恼,反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这不是负重训练嘛!”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温暖而静谧。许忱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快速拍下了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嘴里念念有词:“这狗粮……真是防不胜防……”
排练进行到一半,林晴悦要求队伍练习喊口号。当“青春无畏,逐梦扬威”的口号声在操场上响起时,宋屿安被惊得微微一颤,但没有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在陈迹夏背上蹭了蹭,像是要躲开这恼人的噪音。
陈迹夏感觉到背后的动静,心里软成一片。他趁着林晴悦不注意,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快结束了,再坚持一下。”
睡梦中的宋屿安当然听不到这句话,但他的身体似乎本能地放松下来,重新陷入沉睡。
漫长的四十分钟后,排练终于结束,林晴悦宣布解散。人群开始骚动,宋屿安也被周围的声响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直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银灰色的眸子里还带着水汽,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当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靠在陈迹夏背上时,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陈迹夏转过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看着他刚睡醒时柔软无害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轻声问:“醒了?睡得好吗?”
宋屿安别开脸,含糊地“嗯”了一声,耳尖却悄悄爬上了一抹和陈迹夏同款的淡粉。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被压乱的银发,动作略显匆忙。
“哇哦,宋屿安,你这睡眠质量可以啊!”许忱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站着都能睡这么香?”
韩叙合上单词本,淡淡点评:“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天赋。”
宋屿安没有理会他们的调侃,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陈迹夏:“你的后背,擦擦。”
陈迹夏愣了一下,接过纸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校服已经被宋屿安靠得有些皱巴巴,还沾上了些许汗渍。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仿佛这是宋屿安在他身上留下的专属印记。
“走吧,”陈迹夏自然地接过宋屿安手里其实什么都没拿的书包,笑容灿烂,“懒猫,该回窝了。”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一场本该严肃的排练,因为一只“懒猫”的依赖,而变得格外温暖动人。
操场上的人群逐渐散去,只有几个勤奋的学生还在练习跑步,脚步声在黄昏中回荡。
陈迹夏边走边揉着肩膀,故意夸张地说:“哎呀,某人睡得倒是香,我的肩膀可是酸死了。”
宋屿安瞥了他一眼,从书包侧袋掏出一盒薄荷糖,递过去一颗:“补偿。”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默契——每当陈迹夏为宋屿安做了什么事,宋屿安总会用这种小小的方式表达感谢。有时是一颗糖,有时是一支笔,有时是帮他解决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陈迹夏接过糖,剥开包装纸放入口中,清凉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大狗。
“下次熬夜提前告诉我,”陈迹夏忽然正经地说,“我给你带早餐。”
宋屿安脚步微顿,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