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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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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么会一起来。”江枫眠一向都很直接。
彼时是在一家法式餐厅。画展结束后,还没来得及寒暄,羡鱼的肚子就先打起了雷,索性一起去了傅亦行推荐的餐厅用餐。
餐厅看起来很高级,灯光昏黄柔和,白绿色调的桌布上摆放着锃亮的银质餐具,不远处有人在弹奏Love Serenade,唯美的旋律让氛围也变得松快去来。
一切都是这么恰到好处,倘若不在意背后的故事,任谁看了都是一家三口的甜蜜晚餐时间。
傅亦行主动点的单,要了香煎龙利鱼配柠檬莳萝汁,红酒烩鸡,法式焗蜗牛,白汁烩小牛肉和尼斯沙拉。给江枫眠要了同样的餐食,羡鱼的则去掉了红酒烩鸡和鹅肝改成了土豆泥焗牛绞肉,另搭了一份焦糖布丁。
看似从容不迫,其实傅亦行的大脑全程在在告诉运转着,近乎把那短暂两年里,江枫眠和食物有关的片段都调动了出来。
那时候两人什么都想尝试,空闲时会拿着奖金到处打卡美食。但江枫眠的饭量其实不大,也一直有意健身,每次兴冲冲地点了很多,最终也只是到了尝试的地步。他不挑食,但也很难真的说出都喜欢什么。
但傅亦行还是根据他的饮食习惯,找到了他更偏爱的口味。
如今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口味变没变。
傅亦行其实是存了点私心的,主动点菜也有试探江枫眠的意思。
但点完单又意识到这样太独断,不适合重逢后的旧情人,甚至还容易扣掉印象分,遂谨慎补充,“还要再点些什么吗?”
“就这样吧,已经很多了。”江枫眠连菜单都没有翻开,目光落在傅亦行交握的手指上,动了动唇,还忽略掉了傅亦行没先回答他的问题。
“我想要香草冰淇淋,还有车轮泡芙,唔……加覆盆子果酱的可丽饼也要!”羡鱼立刻举手,眼巴巴地看向傅亦行。
“哦,那就……”傅亦行下意识就想满足孩子。
“不行。”但被江枫眠一票否决了。
羡鱼撇撇嘴,倒也习以为常,小声咕哝了一句“专制”,还有空做个鬼脸。
傅亦行却有些尴尬地顿住了动作,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仿佛自己做错了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江枫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幽幽叮嘱羡鱼,“你的牙医先生最近应该不太想见到你。”
“呀!”羡鱼又开始哀嚎,趴在桌上抱怨爸爸不近人情。
傅亦行悄悄松了口气。
“还有,红酒烩鸡也不要了。”江枫眠再次叮嘱,“两份都不要了。”
嗯?傅亦行的心微微一沉。试探错了吗?也是,十年过了,就算当初再爱,不喜欢了也很正常。
“抱歉,那你还要点其他什么吗?”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却掩不住失落。
江枫眠定定地看着他。
自始自终他都表现的很自然,自然到好像没有十年的隔阂,理所应当地和过去一样偷懒,理所应当地把决定吃什么交给傅亦行,甚至连点餐这种麻烦事也全凭他投喂。
也没什么好尴尬的。他是这样想的。也没有很刻意的想做什么姿态。
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傅亦行的奇怪。
为什么要这样的,为什么要这么拘谨呢,为什么要那么礼貌周到。像对待一个……一个很久不见的客人。
这种距离感让他非常不快。
他压下那点情绪,目光平静直白地落在傅亦行的脸上,“你不给我推荐吗?我刚回来没多久,对这里的餐厅不熟。”
“哦、好,好。”傅亦行又一连推荐了五道菜,都是符合江枫眠口味的。
“就这些吧,全都要。”江枫眠对候在一旁的服务生说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点一杯水。
这下连羡鱼都看不懂了,“爸爸!你刚才还说点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切!”羡鱼哼了声,他真是拿江枫眠没办法啦!太任性啦!
服务生拿着敲定好的最终菜单离开。
服务生走了,江枫眠抿了口果汁,看向对面的傅亦行,“我最近在吃药,不能吃含有酒精的菜。”
啊……是解释。
傅亦行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所以不是对他有意见也不是改变了口味,小枫还是原来的口味,也保留着原本的习惯。
等等——!!
他很快就蹙眉抓住了重点,“你怎么了?在吃什么药?”
联想到画展时瞥见的那抹疤痕,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他声音微哑,颤抖着问,“是、是因为腺体吗?你做了那个手术?”考虑到还有孩子在,他甚至不敢问的太明白。
无论是洗掉标记,还是切除掉腺体……都是很难做出的决定吧。不到万不得已,他相信江枫眠不会随意冒险。
所以,能让他下定决心彻底和过去割裂,是因为……
“是。”
傅亦行的眼神暗了下去。
“但你别误会,现在吃的药,不是因为腺体切除手术。”江枫眠顿了顿,委婉地找个了说辞,“你知道的,腺体切除手术对我来说,或许利大于弊。”
不是因为手术?那身体是还有其他问题吗?傅亦行的心再次被揪紧,正要追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江枫眠却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带回了之前的话题,“所以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过来。”
他的目光主要聚焦在羡鱼身上,一来傅亦行此刻的眼神太破碎,他不敢与之对视,二则想要暗示自家崽帮忙缓和气氛。
但崽显然没那么客气,“因为你偷懒,甩锅给了晏随叔叔,晏随叔叔为了追我们音乐老师就把我当拖油瓶了,我得对自己的家长会负责吧。”
两人双双被噎了一下,觉得有被内涵到。
其实这几年,他从未隐瞒过羡鱼,包括那种稚嫩地“爸爸我是怎么来的”,还有“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照顾我”之类的问题,都会好好回答——虽然成分有点敷衍。
他在羡鱼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他还有另一个远在国内的父亲,也并不抗拒那两个人的接触。甚至从未抹黑过那个人。就连提起当初分开的理由,也会解释不是因为任何一方存在问题。
他从不会因为羡鱼还小就敷衍了事,也从未磨灭另一方的存在,会尽可能的营造出一种傅亦行也陪伴着的感觉。尽管是虚构的,是空虚的。但那几年,纵然从未见过,羡鱼也没有对傅亦行这个名字太陌生。
此刻的追问,相较于问责,则更像是努力寻找话题。
羡鱼是他背着傅亦行偷偷决定生下来的。
那时傅亦行大四,临近毕业,而他还是个大二的学生。爱好不等于事业这件事他们很早就明白,只是都不愿轻易向父辈规划的轨迹妥协。
傅亦行从大三开始就断断续续身体不适,大四时更是彻底退出了游泳队。持续性低烧,免疫力下降,偶尔会莫名晕倒,严重时连功课都会落下。
起初只是在普通综合性医院检查,后来转去了更专业的信息素与基因研究所。
那时江枫眠忙着四处比赛,准备各种考试,对傅亦行的具体情况并不完全了解。
傅亦行的检查和治疗大多在父母陪同下进行,对他只有轻描淡写地“压力太大啦,调理一下就好”,偶尔还会开玩笑,“我比小枫大两岁嘛,这就是毕业季学长的沧桑啊。”
江枫眠猜出了应该很严重,但实在说不出太动听的话。
只会握着他的手,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的饼。
“没关系,我会负责养你。”
他甚至开始规划他的资金该如何分配,做了一些兼职,也参加了一些比赛拿到了一部分奖金,努努力以后应该能赚到更多,养一个不挑食的男朋友应该不是问题。
傅亦行被他这副认真的稚气模样逗笑,心里又软又酸,用力回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带着淡淡柑橘清香的颈窝,“嗯,只要小枫在,我就很满足了。”
检测结果出来前,江枫眠在一次重要比赛中拿了金奖,傅亦行也悄悄准备了一份大礼,神秘兮兮地邀请江枫眠一起庆祝。
他竟在坞城地段最好的地方买了公寓,面积不大,小小的两居室,采光也不算特别好,傅亦行有点拘谨地说先用来过渡吧,等以后再换那种能晒太阳,能看到夜景的大房子。
他还惦记着在酒店时的许诺呢。江枫眠心口微酸,脱了鞋在光洁的橡木地板上走来走去,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傅亦行傻乎乎地看着他,不确定他喜不喜欢。
他真的太不会表达情绪了,也不擅长说那种讨人喜欢的称赞词,语气硬邦邦地,很务实地抓着傅亦行的手腕在不到八十平的小房间走来走去,用行动来做答案。
好在傅亦行足够懂他,兴奋地一路碎碎念,“客厅这边我打算再放一张可以瘫着的了懒人沙发床,到时候可以抱着小枫一起看比赛,墙角那里再放一个落地书架,我的资料还有小枫的漫画书都可以放上去。厨房要做成开放式的,我研究了好久菜谱,以后可以一起在这里做饭。”
说道这里,傅亦行突然顿了一下。
还以为他说完了,江枫眠侧过头,正准备说些他的想法。
却被那家伙恶劣地咬住了耳朵。“……当然,也能一起做点别的。我一直想试试在厨房……”
江枫眠耳根都开始躺了,肘了他一下,却没挣脱他的手。
傅亦行反倒得寸进尺,一口气又说了更多,还莫名其妙地规划起了未来孩子的房间。
“再以后我们就努努力,换更大的房子,带游泳池的那种。”
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将空荡的房间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傅亦行自后方拥着他,眼底的光晕,比日落还要好看,“要是以后有孩子,就叫他小鱼吧。”
“好幼稚。”
傅亦行低笑一声,手臂环住他清瘦的腰肢,声音温柔得像晚风,“鱼很好啊,自由活泼。而且我听说,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哦,这样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他很快就能忘了。我希望他啊,能一直开开心心的,最好永远没烦恼。”
“那开心的事岂不是也很快就忘了?”江枫眠习惯性地吐槽,嘴角却微微上扬。
傅亦行却总能接住他的话,“那没关系啊,那样可以再多一次开心了,同样的事情可以重复庆祝,那和幸福了诶。”
那天的气氛太好,一切都恰到好处,他们拥抱着,在傅亦行提到过的地方,放纵了很多次。
是江枫眠先主动的。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情,像是要将彼此烙进灵魂深处。
“标记我,傅亦行。”情动至极处,江枫眠仰着修长的脖颈,眼尾泛红,“永久标记。”
傅亦行呼吸粗重,理智在悬崖边挣扎,他显然是被自家omega刺激到了,仅剩下一丝理智还在挣扎着,“小枫,永久标记对Omega影响很大,一旦……”
江枫眠却不甘示弱地咬了他的下巴,“我要。”
“你是我的Alpha。我只想要你,给我。”
太要命了。
那样漂亮,无辜,神圣的一张脸,用那样冷淡的声音说出这种话。
巨大的反差感让傅亦行的理智彻底崩塌了。
他下低头,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
犬齿刺破了omega最脆弱的腺体,带着强大占有欲和深沉爱意的深烘焙咖啡豆的香气汹涌注入,与苦涩清甜的柑橘香彻底融合、缠绕。
灵魂与身体紧密相连,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羡鱼便是在那晚出现的。
后来激情渐退,理智回笼,两人才想起了忘了准备措施。
永久标记成结后受孕的概率会显著提高,两人都不愿太冒险。
傅亦行简单收拾好,把江枫眠送到床垫上,盖好薄被,哄他继续睡,“乖,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的。”
江枫眠睡得迷迷糊糊,勾着他的脖子有交换了一个吻,催促他快去快回。
但是那一次,傅亦行没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