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森》路芜渔

15、依恋创伤（深入）

　　2020年10月11日阴
　　初次见面女孩像一座孤岛。父母说她四个半月未曾出门，没有任何社交，整日蜷缩在房间角落。长发油腻打结，衣服皱巴巴的。
　　从小被寄养在重男轻女的祖父母家，回到父母身边后因父母长期争吵，母亲将她当作情绪配偶倾诉对丈夫的不满，又在她选边站时倒戈指责；父亲权威专制，缺乏情感回应。典型的代际创伤与情感三角化。
　　评估显示严重的社交焦虑障碍和抑郁状态，社会功能退化。
　　依恋损伤从童年延续至今。
　　与她单独对话时她展现出对我的不信任。
　　第二次见面，她在按照所有人所希望的那样回答。
　　"如果你不想说，我们可以安静地坐满50分钟。我的工作是陪伴你，不是审判你。"
　　我必须承认我们两个都是知道如何在黑暗中撒谎的人。
　　今天的我有些窒息，这是我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和祈安在一起时，我从未想起“反移情”这个词。她总让我感到平静。这本身是否就是最大的反移情？我是否在她身上投射了一个“拯救者”的形象，而逃避了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拯救的人。

　　下班后何寻在路上发现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顺便给许祈安带了一个小蛋糕回去。
　　到家时许祈安还在厨房准备晚饭，何寻蹲下身去想摸摸饭桶，又被那只猫傲娇了一脸。

　　“你回来啦”饭菜已经被端上桌了“哇好可爱的小蛋糕，渺渺最好了。”
　　何寻刚要开口就被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吃完饭再吃，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可以先尝一口。”

　　正因为有喜欢的东西，所以对何寻来说许祈安很好哄。好哄到有时候何寻都想对她说一句“谢谢你给我机会对症下药”。

　　“祈安，过段时间我们去冰岛吧，我不想让你再做我的女朋友了。”
　　许祈安夹菜的手顿了顿，她有些不明白。
　　“我们结婚，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何寻就连钻戒都选好了，她已经出了首付买了一个小房子，她不想再等了，她想和许祈安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渺渺，其实我也有件事想对你说，”许祈安没有直接回答她，“我明天可能要回老家一趟，我爸爸那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何寻想到了以前许祈安对自己说的话，她说这次可不可以换自己等等她。
　　“嗯，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等叔叔那边没事了我们就出发。”
　　“好。”

　　许祈安脸上时常是带着笑的，何寻很喜欢看着她，哪怕什么也不做。

　　除了过年何寻很少回家，何漪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连何寻自己也不愿面对的真相。
　　自己当年被造谣出来的流言怎么传也出不了小城，远房亲戚那边是怎么知道的？那天她晚上放学她悄悄回家了一趟，刚好听到程女士在跟人打电话抱怨自己，老何在一旁依旧什么沉默不语，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或许就是这么传的吧，反正传都传了，何寻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可她最讨厌的就是说一套做一套背后捅刀子，她恨那个造谣的主谋，对于一边说着安慰的话转身却跟着一起造谣的人她只觉得可悲。
　　那一刻她好像从未认识过自己的父母。
　　原来可悲的人从来只是她自己。
　　那晚她没有回家，在公园的椅子上坐到天亮又回了学校。

　　2020年11月5日阴
　　今天她在父母又一次的控诉时爆发了
　　非黑即白的思维模式，恰恰是这个家庭的毒瘤。
　　我告诉这位母亲："您希望她理解您的同时理解父亲，或许她首先需要被您理解。"

　　打开门室内漆黑一片，没有暖光色的灯光，没有饭香味，没有电视机无聊节目的播放声，没有许祈安。这里到处都是许祈安存在过的痕迹，原本空荡荡的房间被那些可爱的小物件填得满满当当。
　　已经快一个月了，何寻还是无法彻底习惯没有许祈安的生活。好在最近没有做噩梦了，她相信自己马上就能慢慢减少用药了。
　　今天难得程女士给她打了视频电话而她接了。
　　一如往常问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要不要回家住两天。再说上几个那边的八卦，谁家结婚添孩子了，谁家走人了。何寻也一如往常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回应着她，表示自己在听。程女士也不恼，毕竟她们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谁都不想突然发脾气打断原本的平静。
　　两个哑巴生不出一个演说家。他们爱的行动不做假，却从未对她说过“爱”字，如今的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进行了复制粘贴，她爱他们，可她也是个哑巴。

　　“好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早点收拾收拾休息吧。”
　　“好。”

　　这段时间何寻偶尔会跟许祈安电话或者视频，刚分开那几天几乎一下班就要通着电话直到第二天醒来再去上班。她们一起说着以后的小家该怎么装修，卧室选什么风格。何寻准备到时候专门买一个大通柜放她和许祈安的小宝贝们。这些甜蜜总能冲散分别的苦涩。

　　2020年12月21日阴
　　她和父母都在进步，微小，但存在。
　　之前她有跟我提到未来："也许明年能参加自考。"
　　结束前父亲对我说："我…我也报名了亲子沟通课程。"
　　我看到女孩笑了。
　　离开时女孩对我说："你上次说的那家甜品店，还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