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森》路芜渔

16、哀伤处理（真相）

　　玻璃上凝结的霜花越来越多，又要过年了。
　　何寻又想起许祈安，想起每次通话时声音里藏不住的疲惫。何寻总怕触到她的难处，从不多问那句“许叔叔近来还好吗”。这次回家她决定还是问一问父母吧。毕竟也算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
　　“你许叔叔吗？早些年离婚了女儿跟着他”老何说到他时一直在叹气，“后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哪经得起这种熬？这几年身体就没好过，药罐子没离过手。也难为他了”
　　祈安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怎么也没听她跟自己提过。
　　想来是单亲家庭不方便多说什么，她终于明白许祈安那些没说出口的沉默，根本不是“父亲需要照顾”那么简单。更是一个女孩守着病重的家人，在年关将至的日子里，把所有的难都往肚子里咽。那些没问过的细节在此刻都变成细针，密密麻麻扎在何寻心上。
　　窗外的鞭炮声零星响了起来，是别家开始备年的热闹。许祈安现在在干嘛呢？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着和许祈安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半小时前发过去的“新年快乐”
　　许祈安还没有回。
　　何寻盯着屏幕手指悬了很久，打出又删掉，最终什么也没发。

　　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立刻到许祈安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抱一抱她。让她知道，不用一直把所有事都自己扛着。
　　“这孩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程女士叫往外走的住何寻。
　　“去超市买点零食”
　　“别慌着走啊，带个围巾再出去，都这个时候了超市不一定还开门，关门了就赶紧回来听到了没？”
　　程女士的记忆中一直都住着那个会哭会闹，会抱着她的大腿说要买零食吃的小渺渺。尽管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到过了，那个小渺渺只是藏起来了而已。
　　何寻凭着之前跟许祈安视频时露出的背景寻找她家的住处。找到大概位置就问路人，那些长辈们都是熟面孔，总归能问出一二的。

　　“王伯伯，你知道祈安家在哪里吗？”
　　“祈安？”
　　“许祈安，许志存叔叔的女儿，我朋友。”
　　“哦，找志存啊，这大过年的，唉……”他的双手揣在口袋里，眉心渐渐蹙了起来，“诶，你是老何家二丫头吧，你看看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老何老在我们这儿说渺渺长成大姑娘了真是越来越水灵了……”
　　何寻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听他说寒暄完后才继续问了她的问题。

　　来到门前何寻按了按门铃
　　“请进”这两个字混着电子音显得苍老又无力。
　　男人正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听电视节目。明明比老何还要年轻很多，可他头发白得没几根黑色。颧骨高高凸着，衬得脸颊凹下去一块，眼窝很深，骨相间依稀与许祈安有两分相似。
　　看来祈安更像妈妈一点。
　　在听见何寻进来了他这才抬眼望过来，那失了焦的双眼似乎亮了亮
　　“……是你啊。”他的声音干得发哑
　　“叔叔认得我吗？”
　　“你是何渺渺啊，安安小时候最喜欢跟你玩了”说完他的眼底又只剩了落寞，似乎刚刚那一抹光亮只是何寻看错了。
　　“安安以前可会捣蛋了，也就你不嫌弃她带着她一起玩”
　　男人说两句话就要停下来缓一缓，何寻就坐在一旁凳子上安静的听着他讲故事。
　　比起许祈安，小时候的何寻才更像个大魔王。有许多不曾记起的细节在此刻慢慢浮现。
　　那时候许志存跟老何是同事，他们都在一中教书。何寻曾在家属院住过一段时间，就是在那时认识的许祈安。何寻的父母一个是中班主任一个是三甲医院医生，那时候的一中还在县城边缘地区，到程女士的医院骑车最快也需要一个半小时，何寻就先跟着爸爸一起生活。老何去上课，何寻就在校园里走走逛逛，那么大的校园没多久就逛完了，她就在操场草坪上数小草。很快，一群没有边界感的哥哥姐姐们就发现了这个小女孩。
　　“哪里来的小屁孩儿，快叫哥哥，不然不许你在这里玩”
　　“你别吓到她，来，到姐姐这里来”
　　……
　　何寻决定去没人的地方玩，等到他们都去上课了再一个人出来拍皮球。
　　那是老何从体育老师那借来的篮球，她不会玩，只知道那个球圆圆的，丢出去会滚好远，丢地上再拍拍会弹起来。
　　再后来，这里来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女孩教她篮球不是这样玩的，要投进篮筐里才厉害。可篮球筐太高了，她根本投不进去。女孩说以后她可以教何寻。后来两个人总是一起出去玩，女孩教会何寻玩好多种玩具。

　　“那时候你们两个捣蛋鬼在学生们的黑板报上乱涂乱画，人家班主任都找过来了”
　　何寻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女孩说她的妈妈过两天就要来接她了，她就不能留在这了跟何寻一起玩了。操场的墙壁上是一块块黑板，何寻就在上面画了她和许祈安，这样她们也算是能一直在一起了。只是她不知道那是黑板报要用的，更不知道那是隔段时间就会被擦掉的。
　　“渺渺，帮叔叔一个忙。你去叔叔卧室，右边床头柜第一层，帮叔叔把那里的一个黑色笔记本拿过来好不好”
　　何寻照做。
　　男人取出笔记本中夹的一封信，又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他最后又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把两样东西都给了何寻。
　　那是小时候的许祈安。小时候的她婴儿肥还没褪去就已经个美人坯子了。
　　男人说她从小就不喜欢拍照。
　　看得出来照片上的她奶凶奶凶的，不过对何寻毫无威慑力。

　　“当时安安说要我把信亲自交给你，不可以给你的爸爸妈妈看到……没想到会过了这么久才完成这个任务。”
　　何寻静静地听着他回忆往昔，回应着他，什么都没有问。
　　直到程女士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去，这才跟许志存道别。
　　回去后何寻把信和照片都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没有打开。

　　“祈安。零点了，你还没有跟我说新年快乐呢。”

　　这天晚上何寻又做梦了，她梦到自己在跟许祈安打雪仗，堆雪人，玩累了就一起躺在雪地上聊天。
　　很奇怪，何寻并没有感觉到冷，甚至还有点热。

　　“渺渺，不要在这里睡着了，会生病的。”
　　“让我眯一会儿，就一会儿。”

　　“渺渺！”
　　她这是生气了吗？记忆中许祈安好像从来没有跟自己生过气。

　　“你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许祈安叹了口气说：“渺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说要我等一等你，等你回家，我们还要一起去冰岛，去结婚，还有我们的小家，还有饭桶，它……”
　　“渺渺这是又做梦了吗，天亮了，该醒一醒了。”许祈安抱住她，“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不是吗？”

　　不，我需要你许祈安，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许祈安，许祈安！

　　“何寻，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