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病羊·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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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守律是必须，那我们为何要受苦？
这个问题由我提出，困扰了我们好几年。我们都认定，如果来到这个世间并非我们自主选择，那我们应该感受到世间的美好与幸福，而非无止尽的痛苦，以至于使我们想要面对死亡，回到我们还未来到这世界时的地方。但我们仍旧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究竟为何要受苦？
兰德家主说我们应当进窄门，入天堂，到主的身边去，于是家里走入了两名家庭教师，她们都是主的忠实信徒，比之兰德家主更甚。
索多玛蒙上灰，我们很少有机会去那里了，可罪恶还在蔓延。
我们一次半夜相聚被洛尔薇教师发现，她毫不迟疑地在第二天向父母揭穿了我们的罪行。我的房间搬上三楼，就在父母房间的隔壁。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旁的房间由管家入住。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挡我。如果说我的诞生注定是要见到什么人，那我想我一定是出生前就和西洛薇有过什么联系，这让我认定她，下定决心要生出同她一样的血脉来到世间，与她做最亲密无间的人。
谁都比不上。
不过一楼的距离，不知何时悄然长高的我生出了翻过围栏跳下去的勇气。
我还记得姐姐听到露台传来的声响前来查看却见到我时眼底的惊与喜，她捧住我的脸，亲吻我被风吹凉的额头，又牵住我的手，替我抚去灰尘。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拉着我回了房间，长久地注视着我。我看着蓝色的眼眸里蓄起水花——那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小的，也最迷人的海洋。
我想吻掉她的泪——即使这不被主允许，当然，我们也不是主的信徒。于是我想要吻上去，那是难以言说的冲动，连我自己也解释不清当时是什么在操控我，可她却把脸埋进我怀里，阻挡了我的动作，又环抱我的背脊，将我安抚下来“下次别这样了，万一摔下去……”
“我要见你，像从前一样和你在一起。”沉闷的声音，有些委屈，因很多事而委屈。我低头，唇与她的发顶只差毫厘，却又莫名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心底生了怯意，怔愣一瞬，最终只低声说出那句在口中含混了数年的，“没有人能够分开我们。”此时我确信。
现在的我再回想多年前的我们，仍旧不会觉得我犯下了什么错误。我从不低头，除了在姐姐面前。
我们的故事在宇宙诞生前就已写好剧本，天注定。我心里的血要化作红线流进她的身体里，又有谁能阻截？
后来，兰德家主忙碌了起来，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总之，他已经不怎么管我们了，只把弟弟带在身边。
我们年纪大了，不再需要家庭教师，我们重获自由，「索多玛」不再被尘海淹没。
我与她的距离在那一段时间里无限近，我们□□相贴，我们灵魂交融。我们的唇曾只差一英寸……可惜她醒了，将我推开，出逃似的从「索多玛」跑了出去。
我以为永远会对我满含爱意的眼眸突然浮现了别的东西，是惊讶、是慌乱、是恐惧……她后来理清了思绪同我细谈，可我满脑子只想吻上那惑人的唇，睡进那双海洋般的眼，爱抚她的肌肤，窝进她的怀中入睡。
她拿我没办法，只能装傻。
我们没再相拥而眠了，「索多玛」再度落了灰，她开始逃避我的肢体接触……她，认识了新的人，她不止有我了，可我还是只剩我。
姐姐，再回头看我一眼吧。即使你躲避，你也无法否认，我们永远被绑在一起。
……
多隆城又有人失踪了。也是我做的。
那是姐姐的新朋友，不过我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情，无所谓厌恶、更遑论愱殬。我只是纯粹地希望着姐姐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任何与姐姐超出“只是认识”的关系的人，我都会清扫掉，直至她的身边只留下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罪恶便在我的体内肆意生长，我认为我所犯的罪并不处于耶和华所划下的善恶范围，而是走入了人所生活着的世界这张布满条条框框的画卷之中的监牢。虽然在耶和华看来，我这般举动，也是犯罪。
但那时候的我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意识到，或许是命运催使，总之，许多年后再回想，我才终于明白一些从前被忽略掉却十分重要的事情。只是我从未有过改邪归正的想法，正如现在，我让人用钢笔在她年幼时送给我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我潦草的人生时，我也只是在想——第一次应对受家庭重视的贵族小姐，应该再细致一点才对。
一个又一个和西洛薇有过过多接触的人失踪，生死不知，她受到许多非议，不过这种局面令那时的我欣喜。她很善良——我了解她比了解我自己更甚。她没有闭门不出，她依旧热爱广阔的天地，只是她不再和人交友了，更何况那些人也对她避如蛇蝎。比起这些，更让我在意的是她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尽管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我们的关系似乎在这段时间恢复如初，兰德家主忙着教导弟弟，母亲正陷入孕期抑郁……这个家里只有我贴近她、这个世界也应当只有我贴近她。可惜我忘了，□□的贴近不代表灵魂之间毫无间隙。卡卡罗亚的尸体被找到了，我的罪恶自此在兰德家不是秘密，也在她面前无所隐藏。
我该庆幸吗？庆幸兰德家的权势更甚、庆幸兰德家主还在乎这个家的声誉、庆幸至少我对西洛薇的感情还未被察觉？
“你为什么不管好你妹妹！你们以前关系那么亲近！现在！你妹妹因为你做出这种事，你知不知道兰德家的声誉差点就被毁掉了！”兰德家主指着西洛薇的鼻子怒吼着，双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实质化将她吞没。
可她只是看着我，可她只是看着我。那双眼里有太多让我难过的哀伤，底下沉积着的是已经淡化褪色了的不解与气恼。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不是对那些死掉的人，他们活该。是对姐姐的……我想，我不该让她难过的。
可是我无法回头，我害怕一瞬间的目光游移，走在我身边的西洛薇就会消失不见。我的恐惧战胜了太多东西。
兰德家主还在怒吼着，我们的弟弟杰普达抱着他的腿哭泣。她依旧与我对视着，这次那双眼里盛的情绪直到现在我仍然读不清。
“还有你！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你犯下了重罪，你愧对于主的赐福！”他调转矛头，将怒火指向我，我沉默地看着他将杰普达的手扒开，然后在原地来回踱步，皮靴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很响，每一下都带着怒火，“你们犯下如此重罪，主不再赐福、不再降临、不再保佑兰德该怎么办？！你们都去向主忏悔！你们要经受苦难用于赎罪！”
我本不想说什么的，我甚至乐于他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可是他不该提起耶和华的，他不该提起这个自出生起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的东西。是的，我不认为它是神，甚至不认为它是人，它只是一个存于人们幻想中的隐而不现的东西。
“可我们并不犯罪时耶和华也从未出现，那是谁在犯罪呢？是父亲和母亲吗？还是说全人类都在犯罪，不然耶和华为什么一次也不肯露面？我想它正在盘算着挑出哪个“诺亚”和他的妻子来再造一次方舟……”最后一句话我极尽矫揉做作，大概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这种音调会由我发出。
“你竟敢侮辱天主！滚去忏悔室！我一定要让你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一个兰德家的孩子！”不出所料的，兰德家主被激怒了，他的手掌落到我的脸上，嗯，用力很大。
后来我听到佣人们闲谈才知道那时的我是何种表情——血丝弥漫在眼白，眼皮紧紧吊起不肯耷下一秒，瞳仁紧缩着对兰德先生怒目而视，简直像一头困兽。
对此我不做评价，恨他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反抗他似乎也是。
不过那时我却只是皱了下眉，然后任由他扯着我往忏悔室走去。当时我没来得及看西洛薇的反应，我只知道她在我被兰德家主抓住时上来阻拦，不过旁边的管家女士很尽职尽责地抑制住她，随后听从兰德家主的命令，将我们两个押送到天主像前跪下。
门在我们身后落了锁，几乎在那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我们默契地同时起身，各自靠着一面墙，望向对方。
“为什么……”她的声音低到我几乎听不清，无力的、低沉的、模糊的……好像一口血堵在喉头，连音调都做不出起伏，这句话同她的表情一样平静、死寂。
她没有等到我的回答。
彩窗挡住了本就灰暗的傍晚的天光，室内只剩天主像前的两架烛台还在闪动，一共十簇火苗，高高矮矮地跃动着，这里没有风能让它们归于宁静。我猜西洛薇和我一样，想吹灭它们。但我们都没有力气。
我们已经过了进忏悔室要被搜查全身的年纪了，不过犯下这种罪应该要搜一搜的，大概那时候的兰德家主忘了吧。
西洛薇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抖出一根递到嘴边咬住，随后走到蜡烛边，凑过去借了火。有几根方才挣扎时弄杂乱了的发丝被火苗舔舐，迅速缩短了一节，干枯卷曲地坠着，被她胡乱捋掉，落到地上。
我并不惊讶，因为我知道，正如我之前所写下的，“我了解她比了解我自己更甚”。当然，她也知道我知道，我们曾在外面追寻自由时意外碰见过。第一次见她挣脱束缚以及我的时候，我想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我简直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词汇都用在她身上。即使她在追寻自由的过程中把我丢下了，即使她也会有些世人眼中并不美好的举动，但我仍然认为她是美好的。
西洛薇用脚把软垫踢到角落，在那里靠着墙坐下。我们都不介意对耶和华更不敬一些，如果不是西洛薇不愿意，我想我十分乐于告知它夏娃同夏娃也可以在一起这个事实。于是我走过去了，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一盒烟，模仿她前半段的动作——抖出一根递到嘴边咬住，然后单膝跪到她身前，凑过去对准了她的烟。她没有动作，沉默地接受我的一切，我做出什么事情她或许都不会再惊讶，这也代表着她在我面前不再鲜活了。
我看见一束花被关在封闭昏暗的室内逐渐枯萎，但我不想把她抱到阳光下。我希望我能同她一起腐烂，因为这是我们能真正交融的唯一方法。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病羊·chapter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