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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夙瑶接连睡了好几日才醒来,初醒来见着的便是玄霄充血的双眼。尽管身上还难受着,却也觉得值得。

      逍遥坊逐渐做出了名气,夙瑶将家里翻修一下,俨然成了大户人家,前来结交的人多了不少。

      夙瑶鼓励玄霄多去接触达官显贵,打通关节,对生意有帮助。玄霄自是不敢不从,日日与一堆纨绔子弟纵情声色,夙瑶也不管。

      皇城离这里虽远,却也慕名而来,派下一个光禄寺卿。官不见有多大,毕竟是宫里的人,怠慢不得。地方长史宴请逍遥坊的老板,商定官布的事情。

      本来只是官布的事情,可光禄寺卿名头太大,邻县的县令长史们也都携眷前来凑个热闹。都是同级或下级,临江长史不好撕破脸去。临江又是富庶之地,这几个人也不是请不起,只好多开了几桌。

      夙瑶深悉今日场合重要,不敢失了体统。丝质的橙黄外衫,内里几件邹纱压暗花的素色长衣,披帛也是浅色的,在身后挽一个结,甚是端庄。极为普通的发髻,斜插一支玉钗,略施粉黛,显得明眸皓齿,高雅不凡。

      玄霄也给打扮得颇具贵公子气息,折扇一摇,不知迷煞多少芳龄少女。

      二人作为主客,一登场便赚尽所有人目光。夙瑶一早便把事情给玄霄交代了,故而玄霄应付起光禄寺卿很是如鱼得水。

      开席以后,宾主尽欢。各地的地方官纷纷上门献殷勤,一杯一杯复一杯地敬酒。玄霄和夙瑶只偶尔被问候两句,多数时候只在一旁坐着,只是无聊了些。

      这时,边上来了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对玄霄举杯道:“仙人,一别数载,想不到我们竟然还能见面。不知云先生近来过得怎样?”

      夙瑶一惊,还未想到应对之策,只见玄霄茫然道:“哪个云先生?我与大人见过面么?”

      这人正是寿阳县令柳世封,见着玄霄也不过是上来打个招呼,提点道:“仙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之前,仙人来寿阳除妖,曾来寒舍一聚。那时也同现在一般,只是菜色不及而今丰盛。先生还结识了云先生,与之详谈甚欢。”

      夙瑶挽了玄霄的手,道:“大人怕是认错人了。相公是一介书生,哪会除妖。况且,相公从未到过寿阳……”

      “老夫绝不会认错,仙人这等风姿,是哪个凡夫俗子所能及得上的?”柳世封打量一下夙瑶的神情,见她眼中隐隐有些怒意,只道:“莫不是山上清苦,仙人知难而退,还俗成亲了?”

      玄霄道:“大人的确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大人。至于还俗……我从未出过家,谈何还俗?”

      “仙人这般自欺欺人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柳世封胡子一跳,道:“娇妻美眷,人人向往。仙人若是因此失节,也是人之常情,老夫不敢摘指只言片语。但仙人为讨佳人欢心,竟然有所隐瞒,将前尘尽抛,老夫真是失望至极!”

      夙瑶再也沉不住气,起身道:“大人分明就是认错了人,何必碍于面子,指鹿为马。妾身与相公青梅竹马,相公的过去妾身可是一同历过,绝无大人所言的出家一事。”

      柳世封被夙瑶这么一说,倒在同僚面前失了面子,没了下文。

      夙瑶端起酒杯,“妾身多有得罪,全是为了相公,请大人莫要怪罪。妾身先干为敬。”说罢,以袖掩唇,饮尽了酒。

      一番话说得得体,柳世封也不好再计较,为自己的杯子添了酒,“是老夫枉做小人了。”仰脖儿一饮而尽,讪讪地回去了。

      夙瑶吁了口气,放下酒杯,又坐下来。头顶气血直冲,青筋突突跃动,半晌才平复下来。

      玄霄狐疑地看她一眼,并不多言。

      到底事实是什么,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夙玉出现的时候,夙瑶的话是铁打的事实。

      可柳世封出现的时候,夙瑶的话成了他愿意相信的事实。

      戳穿夙瑶的谎言,对他而言是一种残忍。

      记忆仍是一片空白,他可以随意填补。但夙瑶是他的一切,他一定要相信她。他不能再不相信她的,上次,是孩子,这一次,夙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

      柳世封的出现,生个孩子绑住玄霄的想法越来越汹涌。夙瑶为求子,照旧月月跑寺庙。这天又捐了不少香油钱,也不敢求签,只拜一拜,便领着丫头出去了。

      刚出了殿门,迎面来了一个老和尚,慈眉善目,嘴角微垂,长髯飘飘。对着夙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夙瑶亦双手合十,还了一礼。“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夫人来此可是求子?”

      身旁的丫头素来没规矩,也不待见出家人,先声道:“来这送子观音庙还能做什么?不求子,求姻缘么?”

      “不得无礼。”夙瑶颦了颦眉,身旁的丫头立即噤声。

      “妾身来此正是为了求子。”

      “老衲劝夫人还是不要奢望儿孙的好。”

      夙瑶听了这话,不免心里不顺,却见老和尚笑道:“夫人的姻缘已然得来不易,有个孩子只是累赘。若是想要与心爱之人长久下去,孩子是必须要舍的。这话,夫人曾切身体会,再清楚不过才是。”

      夙瑶面露尴尬,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她才对亲骨肉下手。这老和尚这么说法,夙瑶不免对他佩服了几分,诚恳道:“大师!请问可有解救之法。”

      老和尚捋一捋长髯,道:“儿女本是前生债。而夫人命中儿女与夫人有宿世恩怨,不比寻常。要还债求缘,多子多福,比起一般人,可多了千万般的难处。夫人需将这一生的福缘都还了儿女,用自己的血肉养大他们,才算了了这业债。这孩子出现之日起,夫人与心爱之人必将天各一方,反目成仇,再难续起缘分……这解救之法……”

      夙瑶迫不及待道:“大师请说。”

      老和尚呵呵一笑,“夫人还是安天命罢。儿女与夫君命格相撞,必定不能共聚天伦。”老和尚道:“阿弥陀佛……”

      夙瑶正愣神,却见老和尚早已不知去了哪儿。头一晕,险些站不稳。边上的丫头忙扶住了,送到就近的医馆去。

      话说夙玉刚回了山,就给云天青纠缠。无意间竟把在临江郡见过玄霄的事情透露出来,好在话未说完,就被夙汐拉了去。

      夙玉与夙汐交好已久,夙汐莫名其妙请吃酒,夙玉看在二人情分上便去了。夙汐一喝醉,就开始胡言乱语。说自己要当掌门了,于是又开始数身世,身世说了一堆,又讲了自己做的好事。送忘忧蛊劝人私奔的事情也抖了出来。

      夙玉万念俱灰,知道了等于不知道。可在门外等着夙玉的云天青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立即偷了解药赶往临江郡。

      逍遥坊的名气大,容易找,但和老板套近乎就不容易了。

      云天青蹲了好几天,日日到逍遥坊逛上一逛,终于有一天碰上了玄霄。

      男人与男人建立友谊快,云天青的布还没包好,就跟着玄霄登堂入室,进了家门。

      摆两盅酒,几碟小菜,云天青要下药简直手到擒来,

      作势去赶苍蝇,神不知鬼不觉解药就到了玄霄杯子里。玄霄毫无意识,一口饮下,记忆便排山倒海般涌来。

      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太谨师父接了自己上山。师父膝下弟子无数,对自己不甚在意,自己常被师兄弟欺负。比武之时从众弟子中脱颖而出,师父也未加注意,只是师兄弟们对自己更狠。那段日子里,唯一对自己好的,只有太清师父一系的玄震师兄。他总是劝自己改投太清师父门下,仗着太清师父的面子,教训起师兄弟来也理直气壮。

      太清师父终于游历回来,还带了一个孩子。那个女娃儿,尽管脸上都是丑壳,可眼睛却会发光。没事就飞来飞去,吓得玄震师兄到处找。

      那女孩子会说话的时候,就一板一眼叫自己师弟,分明比自己矮那么多,师姐的架子却端得十足。自己怕了她十几年……

      身高差距从大到小又变大,还是只到自己胸口的高度,却变作了那样美丽的容颜。还是同以前一样,她的武艺差得要命,随便一个弟子都可以打得过她,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做——她越来越有掌门的威仪,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听她的话。

      分明知道,她是自己当掌门的最大阻碍。他知道了,自己费再大的努力,追求的不过是水中泡影。气归气,可是却服从她的命令。他一直不肯承认,打心底里,她已经成了他的主人。

      不知不觉间,身边多了好多断袖。觉得害怕,但见到夙瑶,更怕。

      然后就是……这一年的荒唐。

      家常里短,柴米油盐,真实得触目惊心。

      记得他们向来水火不容,夙瑶又怎么肯花这么大耐心来困住自己。难道这一切,只因为她想找个玩偶,去一同体会这凡人生活?若是这样,自己又何德何能,为何她偏偏选中了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面前这个面色凝重的清俊少年,究竟又是谁?

      夙瑶直至傍晚才回了家,刚推开门,就见玄霄面色阴沉地坐在院里。夙瑶只道是在铺子里又得了什么气,上前正与劝慰两句,便见到站在一旁的云天青。

      其时晚照方好,一轮红日染了半边天,云天青一身青衫也蒙上一层黑红色。原本白净天真的面容,此时看来竟有那么一丝狰狞。

      夙瑶眯一眯眼,打发了丫头上后头去,镇定道:“相公,怎么家里来了客人?”

      玄霄只道:“师姐,你玩够没有?”

      夙瑶一震,腹部一阵绞痛,捂住肚子坐了下来。半晌才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原因。”又对云天青道:“师弟,我们许久未见。师姐可否与你聊上一聊?”

      云天青不知所措地点点头,跟着夙瑶进了会客厅。

      门一掩,夙瑶周身便溢出强烈杀气,身形如鬼魅一般,瞬间到了云天青面前。

      “夙玉知难而退,你又来送死?我这次不会手下留情。”

      “师姐,我入门虽晚,但真动起手来未必输你。”云天青得掌门亲自教导,自信得很。

      “拭目以待。”说罢,夙瑶一伸手,从桌下抽出一柄剑,破空袭来。

      云天青立时感到一种维亚,眼见着剑过来了,一侧身避过了。总是避不及,手臂上被剑气划了一个口子。不敢再懈怠,忙拔剑迎战。

      剑锋相触,云天青被震得连退几步。这才知道,整个琼华派都看走眼了,这个世界实在不容小觑。还未缓神,夙瑶又是一剑。

      凝了神,将全身灵力汇聚在剑上,硬碰硬接下一招。心肺几被震碎,喉中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夙瑶见云天青败势已定,知他撑不了多久,用了十成的力,使出最后一击。

      门突然开了,一道身影闪电般钻入他们之间,挥袖挡住了夙瑶的剑。

      云天青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昏倒在地,这一回,夙瑶没有心思再去演戏。

      玄霄的袖子已被割破,臂上血流蜿蜒,他道:“你真是不可理喻。”

      然后,他抱起云天青,离开这个家。

      夙瑶抚着肚子,看他决然的背影。

      大师说的果然没错,要孩子的下场就是与心爱之人分离。

      上一次,便是这样。她牺牲了孩子,换回玄霄。料不到,这一次还是这样,她还能再下一次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么?

      常听周围的女人说,夫即是天。以前,她似懂非懂,可现在,她明白了——在她的天塌掉以后。

      这一年的前卷缠绵,难道只是黄粱一梦?

      梦醒了,只留下他的背影。

      他御剑乘风,何等飘逸。仙人姿态,岂是人间烟火能挽留的住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孩子我要,玄霄我也要,已到了这个地步,我且看还能糟到哪儿去!

      房门前,几个丫头蹑手蹑脚地走过。她顿时感到一阵空虚,没了玄霄,哪儿都显得那么孤寂可怕。

      遣散了丫头们,她将房子锁了。

      已经黑透了的天,看不清前路,她竟不知何处可去。

      她终于,无家可归了么?

      回身,夜幕下的江南,华灯初上。是谁家的新妇,为丈夫劳碌整日的丈夫洗手作羹汤?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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