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怠不典

2、甜米汤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栖无恙服侍白术吃了早饭喝了药，那个叫药老的老先生来看他了。
　　把过脉，确认白术在好好恢复后，药老嘱咐了栖无恙一些注意事项，又吩咐旁边的人改了一下药方子，拿去重新煎药，白术再次道过谢。
　　药老点点头，苍老却锐利的目光盯着白术看了一会儿，突然遣退了房间里的其他人。
　　等房间里只剩下俩人时，药老突然打量起白术来。
　　“你现在还记得什么？”药老问。
　　白术愣了一下，看了看药老，使劲想了想还是没想起点什么，回道：“就记得我叫白术，别的什么人都不记得了，发生过什么也没印象。”
　　药老低头不语。
　　“您认识我？”白术问。
　　“嗯。”药老又抬头看着他，表情凝重。
　　“哦，这样啊。”白术不知道说什么。
　　“忘了也好，过去那一大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也没什么好记起的，重新开始也未尝不是好事。”药老揉揉额角，突然手一顿，想起来什么，着急的开口问：“那法力呢？身上的功夫呢？”
　　“什么？我不知道啊，没有吧应……”白术话没说完，药老手里那只用来开药方的笔突然像飞刀一样刺了过来。
　　白术神色一凛，随手一截，那杆笔被他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距离他的额头只有不到一寸。
　　药老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呵，这还差不多，没全部还给老子。”
　　白术后知后觉危险，冷汗出了一脑门儿：“药老，我们之间有恩怨吗？”
　　药老已经懒得搭理他了，施施然站起身，整理好衣摆，抬腿往门外迈：“我算是你这孽子的干爹，你说呢？”说着，头也不会的走掉了。
　　白术睁着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应该为自己有功夫而惊喜，还是突然有了个干爹而震惊，或者是自己似乎有着复杂的过去却一无所知而忧虑。
　　这时，栖无恙抱着怀里的硕大饱满的玉米进了屋，这是他出卖皮相和体力——在几个姨姨那里唠嗑帮忙干活——弄来的。
　　村子里今年收成一般，需要投喂的又多，有免费的白粥已经不错了。
　　而药老是个管救活不管养活的，所以吃食得自己想办法。
　　好在栖无恙总能想办法搞来新鲜的蔬菜，有时候是一小把青菜，有时候是土豆，今天运气好，弄到了新鲜的大棒子玉米。
　　为了方便家里的病号好消化，先剥成一粒粒的，一部分磨成浆，加点面粉用煮开的水一点一点和好，再加发酵粉，一点点糖，揉成柔软的团，醒发好后就可以做成玉米馍馍上大锅蒸了，另一部分煮在粥里，煮得软软糯糯的再投喂。
　　白术闻着那香甜味儿就感觉到饿了，终于等到开饭，狠狠的吃了三大碗，肚子吃的浑圆才住手。
　　“值了，无恙，就冲你这手艺，还是活着值。”白术给喂好了，开始口不择言。
　　栖无恙笑盈盈的看着他。
　　村里得大人们看栖无恙模样长的俊，学东西快又肯吃苦，后面还会给他送几个鸡蛋，在饭店帮忙的时候店家还会把客人没怎么动的菜装给他带回去吃，结果全都进了白术的肚子里，不过这些就不用说了。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睡睡觉做做白日梦的小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没几天白术就被栖无恙养成了个废人，甚至开始没事找事儿。
　　“无恙，我渴了，不，不要水，给我煮点米汤吧，再丢点糖。”
　　“无恙，那块布帘子太碍事了，给我挪开吧，我看看外面，顺便再帮我打打飞进屋里的蚊子。”
　　“无恙你会做凳子么？太好了，那给我做一个摇椅吧。”
　　“无恙，给我唱个小曲儿，醉花荫会不会？哦，那月下逢吧，还是不会？你这大好少年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我这个失忆的呢，行吧，那还是唱两只狗熊吧。”
　　栖无恙就给他唱两只狗熊，少年人刚到变声期，经常一个音还没发出来就劈叉劈成两边山了，自己还浑然不觉，常常唱的白术憋笑快憋出病来。
　　院子外，几个小孩儿听到儿歌，扒着院门探头探脑的小心观望。
　　白术假装没有发现他们，往米汤里面加白糖，等栖无恙唱完，假模假样的摇头叹气：“怎么办，你煮了怎么多好喝的甜米汤，我却喝不完了，真是可惜。”说着瞥一眼冒出脑袋张望的小朋友们。
　　栖无恙看了眼白术的小动作，低头继续择菜道：“是啊，可惜了。”
　　白术笑嘻嘻的：“真可惜，这米粥熬的这么香，喝起来甜甜糯糯的，一点儿糊味儿都没有，没有比这更好喝的了，唉，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倒掉咯。”
　　说着他端起那碗米汤作势要倒菜地里。
　　“我喝！”
　　“我也要喝！”
　　“还有我！”
　　一群小朋友叽叽喳喳跳了出来。
　　白术佯装震惊的看着他们，看起来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哎呀，是吗？你们愿意帮忙可太好了，我正愁的不行呢，那快过来吧。”白术大尾巴狼似的说。
　　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小朋友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过来，大的估计有十岁了，小的走路还摇摇晃晃的。
　　大的那个估计是领头的，他接过白术手里的碗，先小心的闻了闻，偷看一眼白术，感觉没什么危险，便舔了一口，嗯，也没有奇怪味道，便放心的喝了起来。
　　旁边一个小孩咽口水拉拉他的衣服，于是汤碗换到他的手里，每个小孩都不吵不闹的轮流喝两口再传给下一个小朋友，其余等待的小朋友就安静盯着喝米汤的人，就这么轮了几轮，一碗米汤很快见了底。
　　白术笑看着眼巴巴的舔碗的小孩儿们，让栖无恙把锅里剩下的一点都倒到了碗里，自己一口也没有喝。
　　喝饱了，对陌生人的警惕心也就消散了，一群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开始在白术的院子里蹦跶，几个小男孩比谁跳得高，一会儿又扳手腕比谁的力气大，最小的小不点犯食困，毫不见外的爬到白术的摇摇椅上，趴在他腿上呼呼大睡。
　　白术一手兜着小屁孩快要掉下去的屁股，一边唯恐天下不乱的对比赢的小孩说：“他力气最大说明他刚刚喝的最多！”一群小孩儿一听，突然醒悟，于是揭竿而起开始讨伐获胜的那个小孩，白术在一边哈哈大笑，栖无恙在旁边摇脑袋。
　　夕阳西下，红霞飞了满天，远处传来几声嘹亮的吆喝——下地劳作的人们回家了。
　　小朋友们也一个个的往家走，可可爱爱的挨个叫着“白哥哥”道别，白术笑眯眯的应声目送，最后只剩下叫不醒的小屁孩还黏在白术身上睡大觉，一动就要哭。
　　白术应对不来小无赖，一只手都被压麻了，呼唤栖无恙求助。
　　栖无恙听到呼唤，穿着围裙从灶房走了出来，只伸了一手，抓小猫崽似的，拎着后颈的衣服把来不及反应的小屁孩从白术身上撕下来了。
　　小屁孩可能没想到自己的撒娇居然不管用了，吃惊的都忘了哭，栖无恙顺势把小孩儿搂自己怀里抱好，直接给人送屋里去了。
　　原来这小屁孩就是隔壁开张氏饭店的张小胖，白术摇着摇椅，竖起耳朵听隔壁动静。
　　“没事不麻烦，对了，张小胖可能是渴了，喝了凉的米汤，要是肚子不舒服的话就找大夫开点泻药吧。”栖无恙说。
　　“他跑你们家喝米汤了？！这小兔崽子，看我回头打死他！哎哟，真给你添麻烦了小恙。”张小胖他妈说。
　　“没事儿，主要是我哥想喝我才做的，张小胖要也喜欢喝我以后就多煮点儿就是了，我看他也挺喜欢我哥的，还趴我哥身上睡了一下午呢。”栖无恙说。
　　“他还趴病人身上睡这么久？！好啊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立马揍他！给你添麻烦了小恙，代我给白术道个歉，老张！看你儿子干的好事！把今天收的玉米拿出来，再拿五个鸡蛋，抓只老母鸡给我拿过来！快点！”
　　栖无恙半推半就的拿了满手，在小胖妈的道歉里满载而归。
　　白术用新目光戏谑的打量着栖无恙：“收获颇丰啊，小恙？”
　　栖无恙笑笑，不置一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先把白术扶回了房间：“风凉了，进屋吃饭吧。”
　　“好啊，是能好好吃饭了，这一锅米汤换的值当。”白术摇头摆尾。
　　“你还想喝吗？”栖无恙一边把锅里的菜装盘，放到桌上，一边问他。
　　“喝什么？”白术接过筷子和盛好米饭的碗。
　　“米汤。”栖无恙说。
　　“还有？”白术看着栖无恙平静的脸：“不是都被张小胖喝完了吗？”
　　栖无恙笑出声，眉眼弯弯的，像个被发现了的狡黠的小狼崽。
　　“你想喝的话就还有。”栖无恙说。
　　“那我想喝。”白术笑。
　　栖无恙立即放下碗筷，去厨房放碗盆的地方，拿出一碗偷偷藏好的米汤，放到了白术面前。
　　“嘿，你这小子，没白救啊。”白术给看乐了。
　　“喝吧，明天想喝我再给你煮。”
　　“行。”
　　两人闲聊着，悠闲的吃完了一顿晚饭。
　　“话说，你知道那里有话本儿吗？”白术吃饱了，又开始温饱思□□。
　　“我想想……王家可能有，明天我去问问。”栖无恙收拾碗筷一边说。
　　“王家？是上次送鱼的那家吗？”白术问。
　　“不是，那是汪家，王家是开当铺的，他家小儿子王裕文在跟药老学看病，你早上见过。”栖无恙说。
　　“哦，我想起来了，他给我煎药来着，当时看他一身衣服穿的最齐整，果然家里有钱，不过他家开当铺的居然会有话本这种东西吗？”
　　“王裕文是个爱看书的，听说有一个院子的房间专门用来放书，我明天去问问有没有话本。”
　　“行，那就交给你了。”白术说完，往床上一歪，有些犯困了。
　　“困了？给你擦擦身子再睡吗？”栖无恙走过去给他把鞋子脱了，盖好被子。
　　“不了，中午没睡困的很，我先睡了。”白术翻身睡到了里侧，留出栖无恙的位置。
　　栖无恙给白术掖好被角，收拾好碗碟，轻声走出房间拉上门。
　　经过窗边时，他突然停下来，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屋内那个熟睡的人一会儿，才默默的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