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走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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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茫然看着眼前的胖老太和瘦老头。
瘦老头是刚跑来的，他看了一眼白术，一脸慌张的拉着胖老太袖子：“小孟，你已经给他喝了？”
胖老太头也不抬，麻利收拾锅碗瓢盆：“是啊，有话快说，我要下班了！”
瘦老头愁眉苦脸：“完了，不好弄了，你怎么动作这么快……”
“怎么了？”胖老太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杀疯了啊，人间现在跟地狱一样！那个混账臭小子！我这儿都装不下那么多人了，再这么下去，一切都得乱套了！”瘦老头递给胖老太一份文件。
胖老太打开一看，愣了：“怎么搞成这样啊？”
说着突然明白过来，瞟一眼白术：“难道是因为他？”
瘦老头苦着脸点点头，委屈道：“我们得先处理，待会儿向上面申请特批，这人必须立马送回去，不然这事儿怕是没完。”
“情况居然这么严重……啧，这俩的事儿还没法插手，再送回去一次能行吗？”胖老太打量着白术。
白术规矩的站在一旁，他身形清瘦挺拔，一头漂亮的银发温顺垂两肩，身上穿着所有魂魄统一的素白衣服，却显得格外清雅秀气，表情茫然却平静，双手捧一只汤碗，眨眼看着面前两人。
他那汤碗里还剩碗底小半的汤，被胖老太一把躲过，随手扔进了洗碗槽。
“怕是不能光直接送回去吧。”胖老太琢磨。
“对，所以还得重来一次。”瘦老头说。
“嗯，事不宜迟，动手吧。”胖老太看这白术。
两人盯着白术，一瞬间，白术莫名有一丝轻微的抗拒感。
好像内心在挣扎，但没办法顺藤摸瓜找到思绪，很快就被一股空荡荡的茫然给覆盖了。
他现在清楚的，只有自己叫白术，其他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瘦老头上前一步，轻轻蒙住了他的眼：“没事，别怕，很快就好了……”
白术握紧手，慢慢闭上眼，大脑一阵晕眩，很快便感觉到自己掉进入了一片白光里。
……
刺眼的亮光渐渐暗下来，视野里的画面缓慢的清晰，眩晕感依然在。
白术虚弱的躺在地上，睁着困倦的眼睛四下打量。
他在一个潮湿的小山洞里，光线昏暗，洞外下着暴雨，狭小的洞口处有茂密的草木遮挡，从草丛缝间透过一点进来，勉强能看清附近环境——是个绝佳隐蔽处。
稍微定神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现在经脉寸断，根骨尽废，稍微一动四肢就牵扯全身，痛的人眼冒金星几乎昏过去，整个人几乎就剩一口气吊着。
白术静静的闭眼躺了回去，刚才的试图起身给他痛的倒抽一口气。
突然，在紧锣密鼓的雨声中，他捕捉到什么东西穿行从林间里的声音。
白术微转头，朝洞口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人运着轻功快速穿林的声音。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几秒后，一个穿着夜行服的青年踉踉跄跄的闯了进来，他大踏步跳进山洞，转身将身后草丛整理了一下才走过来，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了白术身边，声音沙哑开口：“白术哥，我把丹药给你抢到了。”
他撑着上半身，俯视着白术，哽咽道：“我恐怕时日不多了，好在死前终于报答了您的救命之恩，您把药吃了，我得马上离开这里，不然那群人得追过来了。”
白术沉默的看了一会儿那青年陌生的脸颊，忍着痛试图坐起来，青年连忙扶着他靠在石壁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瓷瓶，小心翼翼的打开上面的软木塞。
想了想，又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才倒出一颗丹药，托到白术嘴边，轻轻送入了他的口中。
白术温顺的任其摆布，含住了丹药，抬眼看他。
“白术哥，那……我们后会无期了。”那青年深深看了白术一眼。
白术不知道说什么，只沉默看他。
青年颓然垂头，笑了笑，不再拖沓，果断的转身离开了山洞。
白术沉默看着青年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大雨终于渐渐停了，云雾散开，光亮一点点透过洞口茂密枝叶的缝隙透进来。
白术安静看着那一点点细碎的光柱，口里的丹药被他像糖果一样含着，糖衣渐渐化开，纯正而独特苦涩味告诉他这药材的来历珍贵。
这是能吊命的，近乎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药。
他莫名意识到。
外层的糖衣都快化完了，他还在思考要不要吞。
安静的山洞深处，突然传来隐约的窸窸窣窣声。
白术回头，发现山洞内凸起的一块石头后面居然露出半个小脑袋，要不是那张白皙小脸，整个人几乎和杂草混为一体。
定睛一看，是个少年，脸红彤彤的，看着意识模糊，四肢蜷缩成一团，因为疼痛时不时抽搐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了雨声的遮挡，在空荡荡的山洞里十分清晰。
不用靠近察看他也能感觉到，这个少年和他一样，都是等死的人。
白术记不清自己的过去，也不记得任何人，刚刚那个在他看来陌生却对自己充满善意的青年并没有激起他半分求生欲。
他只觉得好累，身体和心一样累。
不想再继续活着了，那颗珍贵无比的丹药给他简直暴殄天物。
白术费劲站起身，才颤巍巍的走了一步就重重摔到地上。
没力气了。
他缓了一会儿，忍着疼痛爬到那石块边，看向后面那人。
好俊的小孩儿。
白术伸手拨开少年额前的乱发，想着。
光看脸感觉年纪还小，顶多十岁，但已经有少年人的身躯了。
眼前的少年似乎也和他一样痛苦不堪，皱着白皙的小脸，紧闭的眼睛就没睁开过。
白术感觉到自己没有知觉的手脚已经开始有些僵硬不听使唤了，他却反而不紧不慢，悠然打量完小孩漂亮的五官，才捧着他滚烫的小脸，轻轻按住下颌，侧过脸，把嘴唇送了上去。
贴着少年因为发烧变的通红滚烫的嘴唇，他把那颗化开的丹药碎，用舌尖轻轻渡了过去。
少年烧得意识全无，渴热难耐，突然被一个冰凉湿润的事物触碰，本能的主动接纳起来。
白术皱眉后撤，打量着他，看到少年疑惑睁开眼，瞬间呆愣的模样，宽慰一笑。
果然是个很俊的小孩儿啊。
“咽了，活下去，想报仇就报仇，不想报仇就好好活着吧。”
白术低声说完，脱力倒在一边，后脑勺被石头磕的很疼，但那已经无所谓了。
没什么要做的了吧，他顺着困意，终于合上仿佛千斤重的眼皮，思绪渐渐下沉，直到昏死过去。
……
再一次，白术悠悠转醒已经是四天后了。
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清秀少年，他正拿着一块温湿的软布给自己擦脸，看到白术眼睛睁开，两人目光在空中一触，立马低了头，退到一侧小心翼翼的看他。
白术这才发现这是之前山洞里那个少年。
两人在一间破旧小木屋里，白术卧在唯一的床上，身上盖着干净的破棉被，床边放着一只破药罐，浓浓的中草药味充满整个屋子，床对面是歪斜的破门，一块灰色亚麻旧布帘隔开的门外，隐约能看见外面的小院子。
白术抬起手腕，朝旁边那人勾勾手指，少年有些不自在的挪过去了，又让他把耳朵凑过来，少年也照做了。
然后白术虚弱又平静的开口：“我让你救我了吗？”
少年愣住了，一脸的难以置信，看着白术丝毫没有波动的脸，两眼突然就红了，闷声就开始大颗大颗的掉眼泪。
不是，这小孩儿怎么回事？
白术无奈的看着他，那赏心悦目的小脸哭起来我见犹怜，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看着可怜的要命，眼泪不要钱似的一直往外流，再看看身上一身新伤叠旧伤……像他欺负小孩儿似的。
也是，独自从那到处是荆棘的深山老林里把一个成年人捞出来，哪怕是个大人都很费劲，何况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小孩子呢？
再心硬的人见了都不会再忍心多说一句重话。
救人一命不但不被感激，反而开口就被质问，想来是谁都不会好受的。
但他真的觉得好累啊，莫名其妙的，完全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欲望。
白术看着少年闷声不响的流泪，难过的好像是自己要死了一样，又忍不住叹口气。
“没有怪你的意思。”白术伸手把少年拉到面前，叹气道。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他摸了摸少年低着的头，少年的头发细软微凉，像绸缎，发丝顺着指缝滑下，触感又像涓涓细流。
白术突然发愣，看着手里的一束头发，有一丝莫名的感觉，但转瞬即逝。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栖，栖无恙。”少年说。
“是那几个字啊？你写给我看看，会写字吗？”白术哄小孩一样问。
栖无恙点点头，捞着右手袖口，食指在被子上有模有样写出这三个。
“好名字。”白术不走心的夸了一句，“行，那这一阵子辛苦你就先服侍照料我吧，无恙。”
栖无恙乖乖点头，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嗯了一声又讨好的笑了笑。
白术有些精力不济，没再说什么，捏捏小朋友的花脸，让他去洗把脸，自己缩回被窝继续休息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白术这一身积病和没清除的余毒。
傍晚时分，栖无恙端着一锅自己小火慢熬的小米粥跑过来了，给白术喂了两碗粥，喝了药，又细心的打来温水给他擦身子，换上了新晒好的干净衣服。
白术伺候的肚子饱饱的，身子暖暖的，整个人舒适又妥帖，这才终于有了点活过来的实感。
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认真的拧干棉布给自己小心擦身子的小孩儿，这时才想起来问他们身在何处，是什么人救了他。
“这里原是个废弃的旧村子，有一位叫药老的老先生在这里住，是他救了我们，吃的药和小米也是他给的。”栖无恙说。
“就只有他一个人？”白术问。
“不是，还有一些逃难的难民，听说也是之前药老救的，现在也在这里安家生活了。”
白术点点头，缩回了温暖的被窝里：“看来是遇到好心人了。”
栖无恙点点头。
天色已经不早了，栖无恙给他敛好被角，把饭碗摞在一起后吹灭了灯，好让白术休息，自己把碗拿到外面院子里冲洗，又挨个倒扣在竹编簸箕里放好。
月光的照着他的身影，来来去去间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白术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栖无恙收拾完，擦着手回了房，朝白术看过去。
白术迅速闭上眼，稍等片刻才从眼缝里悄悄观察。
栖无恙擦完手，随手一抛，破布块听话的展开角，稳稳挂在了绳上，他又来到破衣柜前，从里面抱出一床更破的被子，麻溜的铺在白术床边的脚踏上，抬头时不经意碰上白术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顿了一下。
“你平常就睡这儿？”白术开口问。
“……嗯。”
“这里只有一个床么？”
“隔壁间还有一个。”栖无恙很诚实。
“怎么不过去睡床？”白术问。
栖无恙把头别到一边，不说话，月光照亮他沉默的小脸。
白术突然又有点不忍心逼问了。
是害怕也好，习惯也好，依赖他也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何必追问？他愿意睡哪儿就睡哪儿，小孩儿嘛。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床榻不硌么？怎么睡得好呢？”白术说。
栖无恙不吭声也不动，回头看着白术，眼睛湿漉漉的像只没人要的小弃兽。
白术没脾气了。
“算了，你……你上来睡吧。”他叹气，费劲儿的挪进去，给栖无恙腾出半边床位：“别让人觉得我虐待小孩儿呢……动作快点，困死了。”
栖无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睁得老大，半天缓过神来，抱着被子小心翼翼爬上了床榻，规规矩矩的收着手脚躺好，生怕把白术挤到的样子。
白术没再管他，闭上了眼睛，在静谧的夜晚里，很快进入了梦乡，一觉到天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