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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怨气冲天 ...

  •   裴寂度和贺兰家公子贺兰梨洲的过去,临方约莫是知道一些的。

      倘若没有三年前的那场变故,那么裴寂度和贺兰梨洲,就该是一对人人都羡慕的鸳鸯眷侣。

      据说,他们两人自小订婚。

      裴家跟贺兰家是世交。

      贺兰家的老爷锐意进取,奋发向上,官运亨通。

      却是个痴情种子,只有正室夫人一位。

      夫妇两人,就只有一个独生儿子,贺兰梨洲。

      裴寂度和贺兰梨洲幼年时候就彼此熟识。

      常在一起打打又闹闹,嘻嘻又笑笑。

      大抵是知道彼此跟别人是不同的,是要做未来的丈夫、妻子,成为一家人的。

      两个人就分外亲近。

      裴寂度年幼时就是小美人,娴雅整肃。

      贺兰梨洲待她,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

      暮春时节,他们一起去郊外,手牵手去山上踏青。

      去摘开得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清明,他们还闹在一块儿。

      贺兰梨洲就把裴寂度也带着去上坟。

      贺兰家的祖先坟前,曾经听过一对黄发垂髫小儿的稚嫩对白。

      贺兰家未来的儿媳问:“你的先祖坟头,怎么比我家的高许多?”

      裴家以后的女婿答:“我也不知。也许是里头,埋得人多了点,所以修得高大。”

      “我好像不太应该待在这里,这是你家先祖的坟,你送我回去。”

      贺兰梨洲笑道:“待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后你反正可是要到我贺兰家来祭祀祖先的。”

      是啊,等裴寂度嫁到贺兰家,做贺兰家的儿媳,每年清明她就要去贺兰家的坟前祭祀了。

      清明这天,天气晴朗,春光明媚。

      贺兰梨洲牵着裴寂度去山下的小水塘里面舀水玩。

      裴寂度看见小水塘边围了一群黑色的小蝌蚪。

      看了喜欢,就用手兜住了半捧,捉到叫贺兰梨洲去找来的一个小陶罐子里。

      贺兰梨洲提醒过她,蝌蚪看着可爱,可等长大了,就会变成丑陋无比的癞蛤蟆。

      裴寂度哪里听得进去,单单觉得蝌蚪可爱。要她把蝌蚪放回水塘里去,她是万万不肯的。

      过了一个月还不到,裴寂度养的小蝌蚪,变成一只只呱呱乱叫的癞蛤蟆。

      裴寂度被吓得呜呜哭泣。

      来裴家拜访的贺兰梨洲被裴寂度拉到房里,给他看精心饲养却长成怪物的癞蛤蟆。

      贺兰梨洲啧了一声。

      “我说了,它会变的,你不信我,你当时还非要养它。”

      裴寂度委屈,说:“我哪里知道,它真的会变成这种样子。明明小蝌蚪那么可爱,完全看不出来,长大之后,就……就成了癞蛤蟆。”

      “别说是蝌蚪了。我听大人说,女大十八变。意思是女孩子长大之后,会变得和小时候大不相同。女孩子会变,那蝌蚪当然也会变了。”

      贺兰梨洲把盖子盖上,抱起了裴寂度蓄养癞蛤蟆的陶罐子。

      他若有所指地看一眼,“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裴寂度撅嘴,“你拿我比作癞蛤蟆?”

      “我可不敢这么说。我可没有这么说。”贺兰梨洲连忙否认。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真不敢那么说。

      给未来的妻子闹生气了,又要费心费力地去哄。

      他可是真的不敢让她生气。

      裴寂度哼哼两声,叉起小腰,语气里莫名其妙一丝骄傲。

      “就算我长大之后变得再丑。我们可是有婚约的,我长大以后,可都是要嫁给你的。”

      贺兰梨洲和裴寂度可是有婚约的。

      裴寂度至死都记得六岁时候,她娇蛮地跟贺兰梨洲说,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要嫁给贺兰梨洲。

      而贺兰梨洲,唯唯地点头。

      漫不经心似的说,无论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娶你。

      十年后,裴家的女儿跟贺兰家的儿子皆平安长大。

      裴寂度十六,贺兰梨洲十七。

      一个成了绝世美人,姿容秾丽,皮肤白皙如凝脂。

      长了一双好眼睛,大而饱满像颗荔枝。棕褐色的眼眸下,仿佛开着一树梨花,纯白皎洁无暇,散着甘甜气味。

      另一个,贺兰梨洲,芝兰玉树。

      身形颀长,轮廓分明,相貌俊爽。

      他都不用说一个字,仅仅站着,身上就呈出一股唐宋的风雅之气。

      金陵城里的适龄女子,凡是见过贺兰梨洲的,无不对他倾心。

      她们的想象中,倘若能和贺兰梨洲这样的仪表不俗的公子成婚,那么哪怕是吃糠咽菜,都会幸福地笑醒。

      十六岁和十七岁,也该是成婚的年纪。

      两家父母预备完成给他们自小订下的婚约,准备起婚礼,预备为他们完婚。

      中间却经历一番波折。

      临方的堂姐姑苏郡主瞧上了贺兰梨洲。

      郡主以皇家强权相逼,要贺兰家和裴家退婚,转娶她这位高祖皇帝的亲孙女。

      贺兰梨洲决意不肯。

      姑苏郡主拦着不让贺兰梨洲去娶裴家的女儿。

      贺兰家和裴家因为姑苏郡主相拦,两家也不敢公然和郡主、郡主身后的周王府,还有国朝皇室做对。

      裴寂度和贺兰梨洲迟迟不能完婚。

      就这样耽搁了两月。

      临方和姑苏郡主系堂姐妹,但并不十分相熟。

      她知道有这档子事儿,还是因为姑苏郡主将这事儿闹得难看,损了皇家颜面。

      即使远在千里外的皇室宗亲都听说了,那,傅临方一个留在金陵城里的郡主哪里还能不晓得。

      最后,裴寂度和贺兰梨洲还是完了婚。

      理由也非常简单。

      贺兰梨洲在被姑苏郡主逼婚时,骑马外出,到城外游玩。

      出城路上,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他一摔把自己摔成了一个跛子。

      之前,姑苏郡主的双亲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姑苏郡主仗势欺人。

      贺兰梨洲成了个跛子。

      周王爷和王妃说什么都不肯让一个残废做王府的仪宾。

      摔断腿前的贺兰梨洲,半个金陵城的少女都爱慕有加。

      犹如众星捧月。

      摔断腿后的贺兰梨洲,瞬间便和仓库里面的陈芝麻烂谷子是一样的分量。

      也亏得裴寂度不嫌弃他,即使贺兰梨洲跛脚,照旧嫁过去,嫁给了注定这辈子在身体上都低人一等的残废。

      傅临方当时在听到裴寂度这样一位绝世美人嫁给了一个残废时,可是为她惋惜了许久。

      毕竟,三年前,裴寂度的父亲没倒台前,是朝中炙手可热的高官。

      裴寂度又长得倾国倾城。

      如此的家世和美貌,就算嫁给一位亲王,也绰绰有余。

      嫁给贺兰梨洲一个走路都一瘸一拐滑稽可笑的残废,谁人见了不说一句好雨落荒郊。

      裴寂度跟贺兰梨洲完婚,做了三个月的恩爱夫妻。

      临方推己及人地想,贺兰梨洲他也不敢对裴寂度不好。

      他都成了一个残废了,裴寂度还履行婚约嫁给他,他应当感激都还来不及,还敢给裴寂度脸色看不成。

      之所以,裴寂度和贺兰梨洲只做了三个月的夫妻,是因为,他们成婚三个月后,临方的四伯父,大都的燕王的叛军打到了金陵城下。

      建武帝自焚于宫中。

      谋逆成功的燕王清算旧账,杀了建武重臣和一干誓死效忠建武帝的大臣。

      裴寂度出嫁至贺兰家,宗法上,已经是贺兰家的人。

      但是,涌乐帝深恨裴劭谦,凡是跟他有一点儿关系的,涌乐皇帝都不肯放过。

      涌乐帝点名让嫁到贺兰家做儿妇的裴寂度也进教坊司。

      贺兰梨洲唯恐惹祸上身,给了裴寂度一纸休书。

      把休弃裴寂度的消息宣扬出去,传遍金陵城,俨然跟裴家断了个干干净净。

      危难时刻,贺兰梨洲方才尽显本性。

      生怕新君涌乐帝因为裴寂度迁怒他们贺兰家,暗地里,勾搭上了先前誓死都不肯迎娶的姑苏郡主。

      裴家全家覆灭。

      裴寂度被休弃之后,逃出贺兰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贺兰梨洲摇身一变,又成了姑苏郡主的丈夫,周王府的仪宾。

      姑苏郡主与贺兰梨洲成婚时,广望郡主傅临方也去周王府吃了一杯酒,但对贺兰梨洲的为人十分不齿。

      知道里面来龙去脉的,但凡明白些是非的,谁人又能看得起贺兰梨洲的小人行径。

      起先因为裴寂度貌美,姑苏郡主外表不及裴氏,而屡屡拒绝。

      后来,生怕裴氏牵累自己,果断休弃,转眼就攀附上从前看不上眼的姑苏郡主。

      反复无常,真一小人也。

      “裴寂度,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的确姓傅,连坐起来,我也是你的仇敌。”

      临方尝试和裴寂度讲道理。

      “但是,按照次序而言。你更该找陛下、找随陛下领兵南下的功勋们,找那些害死你父你一家的人。”

      临方泼辣刁钻,但并不代表临方没脑子。

      她现在是在和一位威胁她性命的怨鬼说话,尽力冷静沉着,“裴寂度,难道,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吗?”

      “你要和我谈什么?”裴寂度幽幽地道。

      临方一针见血地道:“你附在我身上,不去投胎,是因为仇恨难消,怨气冲天。我们可以合作,我可以帮你报仇,消你的怨气!”

      “我可以帮你铲除你恨的人,譬如说贺兰梨洲。”

      裴寂度默了默,两颗长长的獠牙又在沉默之中,戳了出来。

      “可我最想杀的是燕逆。”

      临方身子一软,跌回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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