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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没什么可说的……”

      李冬郎道。他本来不想说。

      身为异族献上的质子,他年幼时就被送到了陈朝,刚来的时候是个娇养的小孩,不大懂事,还当那些人是真心好奇他母族的事呢,无论是谁,无论有人问什么,他都会回答。

      他没说错什么呀,他是嫁到陈朝来的,以后是要在这里找娘子的,为什么不能说呢?

      可过了些时候,他自己蹲在角落里听见人家笑他了。

      “也就那等蛮荒之地才会有这样的事。”

      “什么好人家的娘子会娶男人啊?”那些人说,“只有家里断子绝孙的才会找男人入赘。”

      才不是。李冬郎想。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那些诚实的回答,不过是让他自己成了这个陌生国度的乐子。

      那之后,他就不爱讲自己部落的事了,既然别人能问,他也去问别人的家事,反正他也不是陈朝人,他没学过规矩,他可以不用去管那些人的脸色。

      可如今,李冬郎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说的话可能会死。

      他一向相信自己野兽般的直觉,在对面那个好看的姑娘目光扫到他脸上之前打了个激灵,果断地开了口:“也没什么稀奇的……我说。”

      “你们陈朝人不就是想问这个?”他很老成地叹了口气,陈朝的女人为什么都这么轻浮呢,“对,我们部落以女子为尊,不行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李冬郎又不是嫁不出了才被塞到陈朝来的。他母亲对陈朝天子心悦诚服,挑了自己最漂亮、最受欢迎的幼子献给了陈朝,可陈朝没有适龄的公主,即使是有,也不会娶他这样的异族男孩。

      来了这么久,他自己其实也不想嫁给那些陈朝的贵女了。

      她们看他,像在看小猫小狗一样,可怜可爱,可是那算什么呢。

      “你们部落叫什么名字?”

      危胜芳柔声细气地问他。她的眼睛很亮,声音却很轻,轻得异常,贺飞来几乎是立刻抬头看向了她。

      “……北夸日族。”李冬郎道。陈朝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嗯,你有几个姐姐?”

      “我没有姐姐。”

      “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我有哥哥,但是没有姐姐,阿母也很失望,但我哥哥也还不错,我们部落很多人喜欢他的,他肯定不像我这样受人冷落,说不定早就嫁出去了……”

      李冬郎打了个哆嗦:“怎么了?“

      胜芳皇女笑了。

      她来到此世间后,还从未如此畅快地大笑过,自己也有些意外,但笑这种事难忍得很,她想笑,就笑了,拍着桌案狂笑,笑到喉咙发颤,几乎停不下来。

      这笑笑得太离谱,把贺飞来和李冬郎都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异族的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她露出了招牌的漂亮笑容哄她“阿姐,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有。”

      危胜芳抬起袖子掩了下脸,淡然地坐了回去,因为心情很好,回答了李冬郎方才的问题也很痛快:“我是贺飞来的姐姐,当然不会欺负你,你放心。看在你带来的好消息份上,若是他和你吵架了,我会帮你一次。”

      李冬郎:“啊?”

      贺飞来:“???”

      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贯注在危胜芳身上,不敢相信李冬郎一来阿姐就忘了他这个亲弟弟了,但危胜芳此时心情是相当不错,他好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憋了回去,这次也有些生了气,不肯讲出来,偏要等到姐姐来哄他了。

      可惜危胜芳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当然也就没注意贺飞来冷下来的脸色。

      怎么会不好笑呢!

      亏她一开始还以为这个部落可能与中洲王朝有关,还紧张了下,听到名字的那一刻她想不是啊,还没来得及失落,却一下子想起来她那个死敌所在的部落就叫这个。

      如此岂不是更好吗?

      那家伙是怎么解释北夸日族的名字来着?

      “女人懂什么!”他说,“我等以追日为责,故而名曰北夸日族。”

      北夸日族不是中州王朝的仇人,两族也素无冤仇,胜芳皇女最瞧不顺眼的敌人却不是边境那些东西,而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北夸日族王子。他说什么呢,他说危胜芳生在以女子为尊的中原王朝是天生自污,不会有好下场。

      “若是生在我们部落的话……”他没说完,可危胜芳知道他想说什么。

      “好啊,”危胜芳用鞭子点他,“我等着。待我拿下金雀十二境,来纳你为奴!”

      想想那个会跟她在战场上对骂说女子不应该出战应该在家里侍奉自己的父亲丈夫与儿子的丑八怪,危胜芳就忍不住想幸灾乐祸了。

      北夸日族的王子可没有她这么好的适应能力。他是个暴脾气的浑蛋,男子中的异数,仗着一身巨力,又是前任部落主的独子,在部落说一不二,居然敢带领一众男子冒犯到她们中洲王朝头上,危胜芳被他惹毛过很多次。

      虽说他的部落和中州王朝没什么血仇,也不当真是危胜芳的敌人,但这混蛋屡屡冒犯金雀州边境,放下大话来,要危胜芳跪下做一个真正的女人,饶是还没做出什么,在她们女子中名声也已经差到不能再差。

      这家伙犯事最严重的一次,在和危胜芳近身搏斗的时候满怀恶意地对着她发了誓,要是转世成女子就会当场自杀,绝不甘心做一个天生卑贱的人。

      区区男人而已,居然敢如此放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把彼时还很心高气傲的胜芳皇女气得牙齿痒痒,她也当真下了手,生生削下那男子脖子上一块肉,最后北夸日族的王子是捂着脖子死死盯着她被下属们拖回驻地的。

      要不是那次遇到中洲王朝真正的心腹大患突袭,危胜芳不得不调转马头,那次北夸日族的王子就要死在危胜芳手下了。

      北夸日族崇尚一种传说中能长到天际的藤蔓,王子每次出征时都会佩戴藤蔓做的面具,她不知道这个讨人嫌的男人长什么样,也不关心,只是想笑。那家伙最恨女人,满口女子卑贱的胡话,在这个世界居然出生在了以女子为尊的国家。

      那家伙怎么说来着?他还看不起阿岁呢。他说:“下辈子,下下辈子,男人都不可能容忍一个女尊男卑的地方。”

      可他的部落如今就是这样一个女尊男卑的部落了。

      危胜芳真想看看这家伙现在是什么样啊。

      是李冬郎的哥哥吗?李冬郎刚刚怎么说的,说他哥哥说不定早就嫁出去了?

      还有这种好事?危胜芳想。

      只要那家伙还活着,只要那家伙还在这个部落,那家伙如果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是这样贤惠、适合伺候女人的好男人,一定会气死的。

      要是能见见那家伙就好了。

      危胜芳感慨道:“真想亲眼看看啊。”

      这么一想,危胜芳一直郁结在心的憋屈都消散了许了。

      有人跟她一样倒霉,甚至更倒霉,这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吗?

      她开心了,看李冬郎自然也更顺眼。

      李冬郎是个聪明孩子,至少比危胜芳养出来的贺飞来聪明。

      但危胜芳一点也没有生气,因为李冬郎是个聪明的坏蛋,坏得毫无遮掩,坏得很麻烦。

      他是无亲无故的外邦质子,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又在天子那里挂了名,死是不能死的。许是天赋吧,他足够乖觉,对危险天然敏感,想让他吃亏比登天还难。

      因此小坏蛋屡胜屡战,屡战屡胜,偶尔胆子撑起来,连皇子皇女都想弄一下。也就是他进宫机会没那么多,宫墙太高,也没让他找到机会,饶是如此,常年串街窜巷的异族小质子也找到了那些龙子皇孙的把柄,当着刚认识的人的面直接提了起来他接下来的打算。

      “二郎要娶亲了。”他说。

      二郎不是别人,就是陈朝天子的次子,皇宫内常称呼他为二郎,李冬郎也这么叫,叫得亲热,可他想的却是坏主意。

      天子不好女色,后宫寥寥,到了三十岁上才有了长男,爱若珍宝,不顾其母卑贱身份立为太子。太子立住后,后宫嫔妃接二连三地生下了孩儿,都是男孩子,论起母族身份来还相对好看一些,太子的位置却始终稳固如昔。

      二皇子命不好,没生在天子子嗣最艰难的时候,恰好生在他的长兄之后三年,成了离长兄年龄最相近的一个皇子。这个长兄又是天纵奇才,皇家寺庙亲批的天生帝王命,生下来就封了太子。

      这三年把二皇子给害苦了,他最可爱的时候长兄已经开始进学,开始懂事的时候长兄已经能跟着天子去祭天,长成半大少年的时候长兄已经早就入朝旁听了。

      也是二皇子倒霉得出奇,三皇子在二皇子五岁后才出生,剩下的一溜皇子年纪就更小,能和太子长兄对比的只剩下了他这个小三岁的弟弟。公平地说,不是二皇子不争气,只是太子从生下来就是明珠,生而知之,而他需要擦一擦才能显出光彩来,但既然已经有了珠玉在前,天家当然并没有那个闲心去花在明珠之外的原石身上。

      照二皇子自己的想法来说,他觉得自己是没有那么差的。他是比太子小了三岁,失了先机,若是太子生在他之后三年,那说不定如今天子眼中的爱子就是他了。

      “二郎以为他比太子早日成婚生下嫡子后,天家会改变心意立他为太子来着。所以,我打算劫道那位一个月后要嫁过来的周小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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