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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很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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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府上苑,日头已经偏西。
岳彩尧没顾得上休息,就打开电脑,通知几个学生开视频会议。
学生们大概已经习惯了他的节奏,连早上刚见过的赵允宁,也出现在视频界面的小方框里。
会议开始之前,赵允宁先说了下设计被抄袭的情况,“七夕系列是昨天下午出的第一批仿品,量不大,当时咱们忙着收拾东西订票,都没关注到,今天上午出了第二批,我看了下他们交易记录,确实对我们产生了影响。刚才回来路上,我已经给他们发了律师函。不过,目前对方没有下架也没有回复。”
岳彩尧点了点头,“我给你留那个手机上有蒋昱钊的电话,你找出来发给我,把最近半年类似的情况梳理一下,形成材料,我跟他沟通。另外,找几家自媒体,有针对性地带带节奏,注意强化一下时间线。文案我看过再发。”
到了时间,几个学生一个一个汇报了毕业设计的最新进展,岳彩尧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得格外认真,“兰勤的两个方案里我更喜欢《牡丹亭》‘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几许’那个创意,但那个方案更偏向纯艺术,大多数时候,我们的客户并不会有纯艺术的要求,兰勤最后选的这个表达感的确更强。”
岳彩尧从里到外冷冰冰,但是没有老师的架子,关键的几个问题说完,气氛越来越随意,“叶非那个蓝色石午夜玫瑰前面做得都很好,叶非你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保险一点,激光打蜡,不会很出彩,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想挑战一下的话,可以考虑手工打蜡,做完你可能自己都会惊喜。但是手工打蜡存在风险,你得慎重考虑。”
“啊?肯定手工打蜡啊!”视频里传出个洒脱率性的声音,“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考虑,”叶非手撑着腮,“今天学校组织拍什么照片,前面那几个女生一直在抱怨她们导师,说她们导师什么都不管。然后她们就特羡慕我,说她们导师好几年没带出过一个优秀,我们小岳年年带优秀。”她又把手放下,“你知道吗,我当时差点哭出来。你生病的事大家都不知道,我的蓝色石午夜玫瑰肯定手工打蜡,得送给你呢!”其他学生也说,“老师,你去了好好配合着大夫治病,不用惦记我们,你教了我们多少东西,还怕我们拿不到优秀么?放心,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看几个人开始聊天,连横切了几样岳彩尧不那么反感的水果,又倒了杯水,插上吸管,给他端过去。
“喝口水。”他声音不大,是自己都没料想的温柔。
岳彩尧愣了一下,随即稍微坐直了身子,就着连横递过来的吸管吸了两口。
叶非看见伸进屏幕的一只男人的手,喊起来,“哎,帅哥帅哥!”
连横好笑,朝屏幕里看了一眼,是个十分前卫的漂亮姑娘。
“好好奇是谁在照顾我们小岳,”叶非伸着脖子,想要从电脑里探出来一样,“露个面呗,认认脸。”
连横抽了张纸帮岳彩尧沾了沾嘴角,而后跨过去,大大方方坐到他身边,“你们岳老师有我照顾,你们……放心做设计,有空来鹿潭玩。”
“卧槽卧槽卧槽。”
“什么情况?”
视频会议的麦克顷刻静音,而后炸响。
岳彩尧表情有点不自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说完,啪地一声,把笔记本合上。
连横住进岳彩尧那的第一天,有点认床。
快十二点的时候,他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轻响。左右也是睡不着,连横一骨碌翻起身床,趿拉着拖鞋出了房间。
岳彩尧租的是个小两居,从连横的房间出来是个小走廊,走廊一侧是卫生间、厨房、主卧,另一头是阳台和客厅。
岳彩尧穿了一套淡粉色的纯棉睡衣,弓着腰,在走廊的壁柜里翻着什么。
连横问他,“怎么了?”
岳彩尧看了连横一眼,“晚上客户排满了,没吃饭,刚才就不舒服,这会儿疼得有点厉害。”
连横过去,伸手按在他肚脐上面两寸的位置,“这疼吗?”
岳彩尧摇摇头,“不疼。”
连横又往上挪了一寸,“这呢?”
他的手温度很高,贴在岳彩尧胸口。
“以前有疼过吗?”
岳彩尧不再说话,从壁柜里扒拉出一盒什么东西,撕开包装就想往嘴里吞。
连横从他手里把药夺过来,看了看成分,“垫垫肚子再吃。”
岳彩尧看了眼表,他平时不做饭,这个时间,外面也没东西卖了。
连横看他的意思就知道大概,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很干净,只有一个电锅,两三个碗碟。连横找出两个鸡蛋和一点挂面,估计是他师兄留下来的。
把鸡蛋打进碗里,还不错,鸡蛋没坏。
他烧水给岳彩尧冲了一碗鸡蛋花,又煮了两碗面。“你现在是胃空了以后格外疼,可能是有溃疡,先用蛋白把胃裹住,溃疡面不会直接摩擦到,能舒服一些。”
岳彩尧垂手站在旁边,等鸡蛋花稍微晾凉,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喝了。
“我晚上也没吃,陪你一起吃点。”连横把面盛出来,岳彩尧一碗,自己一碗。
几口面下肚,岳彩尧问他,“你也没吃饭?”
“我今天离家出走了,”连横回头看了眼他的拉箱,“你没看出来吗?”
岳彩尧有点吃惊,嘴上动作都停了。
“逗你呢!”
肚子里有了东西,岳彩尧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蜜柚今天晚上说出“岳彩尧”的时候,连横就想起来了,心理筛查胡乱涂了一气叫老赵分到自己这来的那个效度特别低的学生,蜜柚视频里一身白衣的画师,美院天天坐角里的纪梵希。
“我上过你的课,”岳彩尧挑了两根面,挑得高高的,隔着面条看连横,半晌,又补了句,“很喜欢。”
连横心里没来由地一动。很多人对他说过喜欢。连横其实觉得自己都习惯了这种喜欢。然而,岳彩尧不是那种擅长夸奖别人的性格。他有点敏感,有点自闭,还有点藏都藏不住的不合时宜。他其实真的很不讨喜,但是连横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在所有说这话的人里,他是最真诚的那个。
许是今天的心情实在芜杂,二十来年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提过自己父母,连横今天忽然觉得也不算什么了,“我从小就想学体育,上初中懂事了想跟家里商量上体校,结果到考大学填志愿都没能动摇他们俩。他们让我学管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家里又没矿,管理谁去呀!后来他们做了点让步,说你实在不想学,要不就换个专业,但是得报个正经专业,体育是肯定不行。”
我当时特生气。他们叫我报,我就瞎报,那时候也不懂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看着心理学觉得特傻逼,就报了这个。等来了以后发现,还挺有意思,好像越学越了解自己,也越了解别人。
“心理学分数很高,”连横听懂了岳彩尧是在夸他,“你讲得特别好。”
连横从小到大都是渣,他总是要努力挺直了背,才不会叫自己垮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靠在椅背上,好像沉在心里很久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留下一片久违的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