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林》克格勃

14、游乐园

　　他的神色实在痛苦，我一下子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小言，我很抱歉不能给你光明正大的感情。”摩天轮渐渐上升，离地面大概有五米了，“但是我不可能松开你。”
　　他这套大道理我以前大概也听到过，我十分理解他的难处。但是我也渴望阳光。
　　“那我现在能亲你了吗？”我打断他的话，尽管很不礼貌，我真的不想理性思考，大脑胀得快要爆炸。
　　他的嘴还张着，仅几秒的微愣，就按着我的脑袋往他脸上撞。我撞上他的鼻骨，一时酸的落下来几滴眼泪。
　　他还是按着不让我离开，我扑腾了几下，反倒是被他束住了手：“可以亲。”
　　他用舌头触碰我的嘴唇，而后撬开我的唇齿。我当然不排斥他的触碰，随时向他敞开大门。当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但是不能让别人看见。”
　　摩天轮在下落，他合时宜地放开我。我觉得嘴唇胀胀的，肯定红成一片了。
　　“没事，好看。”他说，但是他的嘴唇很正常。
　　我轻轻摸了摸，没再计较。
　　“想去玫瑰园吗？”他问，“新上的，这几天刚开放。我觉得你会很喜欢。”
　　“好。”我应下。
　　他拉我上了观光车，玫瑰园离游乐区远，我们坐了十分钟的车才停下。这辆车上没有人在玫瑰园下车。
　　他扶我下来，在园门口出示票证。门口有一个小姑娘在卖玫瑰花：“小哥哥，买一朵玫瑰花吗？”
　　他二话不说给我买了三朵。买了之后小姑娘提醒我们：“既然有玫瑰花了，请不要破坏玫瑰园的花朵了哟。”
　　我笑着和她点点头，捧着三朵花跟在他后面。
　　“为什么要三朵？”我好奇问道。
　　他愣了愣，有些落寞地低下头：“抱歉我忘记了，这是你以前的习惯。”
　　我又开始吃我自己的醋。我的爱人心心念念的都是从前的我，这比他爱上了另外一个人更让我心塞。
　　“你买花都买三束，一束给我，一束自己留着，一束放客厅摆起来。”他说，“爸爸不喜欢花的气味，你就把第三束花摆卫生间里。每次都烂在水槽里，也不见你清理一下，最后都是爸爸来打扫。”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大概是初中的时候。”
　　他笑得我心疼，我永远没办法回到以前的样子，他这辈子注定遗憾。我只会越来越枯萎，越来越凋谢，他口中的活力青春不属于我。只有死亡伴随着我。
　　玫瑰园里人特别少，没有小孩在这里玩的起来，只有寥寥无几对情侣在地里走，在情人亭热情似火地接吻。
　　我和他绕开有人的地方，往深处走。他扣住我的手，挣脱不掉。我今天穿着到膝盖的短裤，玫瑰园的玫瑰又开的格外旺盛，玫瑰花茎几乎要把我吞噬，脚踝被划出红印。
　　他大步往前走，我只在他身后踩着空蹦蹦跳跳跟着。我忘记他什么时候和我说过“跟不上就告诉我”，但是我现在不想让他停下。
　　我不能让他一直迁就，因为我会得寸进尺，直到不能离开他。
　　他偏头注意到我蹒跚的丑样，默默慢下脚步和我一样的节奏。
　　“我一直会等你，你不要着急。”我想起了一句话，像迷梦一样在未来某一天浮现在我耳边。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这个声音是爸爸的，他摔碎了一只杯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手腕上的鲜血汩汩地流，清晰的痛感让我感受到世界的存在。
　　“祁苒不在你就发疯，你还能绑着他一辈子啊！”爸爸指着我的鼻子，“让你上学你逃课，现在休学了你自杀，你以为你还有时间霍霍吗？”
　　我耷拉着手躺在床上，床单已经被染红一片。手臂上长短不一的伤口在痛苦地呻吟。
　　“抑郁症了不起啊？你妈跳楼你也不安分是不是！”爸爸骂道，“家里的钱被你治病花完了，祁苒现在又要上学又要创业都不管我要一分钱，你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着学习就够了，快高考了你不清楚吗，哪儿来那么多——”
　　“小言！”祁苒猛地旋开房门，拿着医疗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爸。”
　　“你来了。”爸爸看了眼他，继续插着腰骂我，“你要是天天想着学习，哪还有那么多瘟事！”
　　“爸爸，我来和他说吧。”祁苒坐到我床边，举着我的手开始包扎。爸爸气得喘不过来，把门一摔就出去了。
　　祁苒包扎得很温柔，用碘酒给我消毒，但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痛。他的指关节总是不小心碰到我的皮肤，痒痒。我没有割到动脉，一个人是杀不死自己的。
　　“小言快高考了。”他给我打了个漂亮的结，“今年是能高考的吧？”
　　我目光有些涣散，眼神聚焦不起来。我还沉浸在刚才颅内濒死的余潮里。
　　他捋开我被汗水浸湿的前额的头发，在我眼睛前打了个响指：“回回神。”
　　这招很管用，我回神了。
　　“高考想考去哪儿？”他说，“要不和我一个吧，我们还能一起待一年。”
　　“我考不上了。”我努力凝神看着他的眼睛，太阳穴噔噔地跳，“我已经废了。”
　　“没有亲爱的。”他看出了我的辛苦，倾身过来亲亲我的眼睛，“你很厉害。我一直会等你，你不要着急。”
　　我一直哭，哭得嗓子都哑了。爸爸被我吵得偷偷打开门缝看了一眼，祁苒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他就关上门去教堂做祷告。
　　祁苒坐在我身边陪了我很久，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地拍着我的背。期间他的手机响了无数次，在第五次的时候他关机了。
　　到了深夜爸爸才回家，我靠在祁苒身上迷迷糊糊睡着，但是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爸爸打开我的房门探头进来，用气音问他：“睡着了吗？”
　　他小声回答：“睡着了。”
　　爸爸的声音这才稍微响了些：“我周末再带他去一趟医院，你明天就回校吧。天天请假也不好。”
　　祁苒回了声：“好。”
　　我那时还不知道那之后的一个月，爸爸就会离我而去。我以为亲人是永远不会离开的，也不曾想过生离之苦。
　　记忆的浮现让我有些惊喜，冰山终于露出了它的一角。我不急着恢复，只是希望它能自己进入我的脑海。
　　玫瑰园深处还是玫瑰园，只是花色淡了不少。外面是鲜红妖艳的红玫瑰，里面是粉玫瑰。我更喜欢外面的。玫瑰就是要艳俗的红色才夺人眼球，如果是粉玫瑰，还不如去喜欢蔷薇。
　　“好看吗？”祁苒站在一边给我拍了张照片拿给我看。
　　我捧着三束红玫瑰站在一片粉红中，格格不入。若是眼神世俗些还能融进去，但我的目光茫然得像个傻子。
　　“不好看。”我如实摇摇头，“太呆了。”
　　“不呆，好看。”他亲亲我的脸，“像个天使。”
　　一点都不像天使。
　　像个误入圣堂无所适从的恶魔。
　　“不喜欢淡色玫瑰吗？”他问我。我如实点点头。
　　“这里没有人，我们可以光明正大，不用躲躲藏藏。”他眼睛上蒙了一层内疚。他一点都不需要内疚，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喜欢的。”我安慰他，“我都喜欢。”
　　他一下就被我哄高兴了，抱住我上嘴啃。虽说是啃，但是他没有用力，舌尖在我的嘴唇上打转。我像被一条蟒蛇蜷紧，他的手臂锢着我越缩越紧。我发现我诡异地兴奋起来了。
　　我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体恤和一条宽松的及膝短裤。他掀起我的衣摆把手伸进来，滚烫的阳光照在皮肤上烫起水泡。他没有继续往上走，而是伸进我的裤子。
　　我吓得推了他一把，他被我推开了，站在我对面错愕地看着我。
　　我的脸被晒得滚烫，逆着光眯起眼睛：“我不行。”
　　“那我们换个地方？”他问我。
　　“我不。”我不想继续下去了，这种濒死的兴奋让我异常熟悉，像是可以轻而易举挑起来。我害怕。
　　他也眯起眼睛看着我。我们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会儿，他终于败下阵来。
　　他深吸几口气，过来拦住我的肩膀：“没事亲爱的，不愿意我们就不来。”
　　我真诚地感到抱歉，因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摸摸我的脖子，“这很正常，永远不要对我抱歉，你永远不会做错。”
　　我真的好爱他，我整个人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他竟然还能原谅我。
　　“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孩子，你很乖，很听话，很纯洁。”他恨不得用世界上所有最好的词语形容我，“有人会骂你恶心，会骂你贱，会骂你去死。”
　　“那是他们不懂。不会有任何了解你的人不喜欢你不爱你，他们只是想把你拉下来，拉入泥潭。不要理他们，也不要在乎他们，你只需要好好地待在温室里，天使是不需要离开天堂的。”
　　“天使会被赶出天堂吗？”我好奇地问。
　　“会。”他亲亲我的眼睛，“但是你永远有地方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