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者》雨田言若

69、踏上旅途

　　夜里哈雷坐在院子里，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决定历史修正之后，就出发去自然之神的诞生地。
　　正神游，突然发觉有人在靠近小屋。亚利安是做人偶生意的，哈雷自然认为是客人。
　　风雪中人影渐渐显现，熟悉的贤者袍出现在视野中，两位贤者带着一个人顶着风雪前进，越过结界后就停下了，站在结界边缘静静等候，并未冒进。
　　贤者们发现了坐在院子里的哈雷，那样貌谁人不知？
　　血继仪式上的哈雷就是被刺后又被法阵拖走，之后不知所踪，王室、学院、贤者殿像发通缉令一样到处找他，不知是死是活，如今出现在这里。但看眼前这位哈雷眼神寒冷的样子，完全没有那个哈雷的澄澈，只能认为是人偶师又突来兴趣做了一个，只要不放到山下，也没人管。
　　哈雷仔细观察这几位，贤者不认识，那个一起被带来的人脸上戴着跟林澜一样的面具，也就是说，她是人偶。
　　亚利安姗姗来迟，与两位贤者嘘寒问暖，而那个人偶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问候完，亚利安领着三人进入小屋，哈雷有些好奇，就偷摸摸跟着进去了。
　　听亚利安和贤者交谈，那个人偶是某位最近仙逝的贤者的，贤者过世时，与其有通感的人偶会受到影响，造成“缺损”，所以表现地沉默寡言。
　　当亚利安询问是要修复这个人偶，还是销毁时，两位贤者虽面露难色，却也还是决定销毁她。
　　其中一位贤者说道：“虽然是人偶，但我们一直把她当普通人对待，可是您也说了，即便修复了她，她的心灵也是受了重创的，死者的遗憾、不甘，都会让她悔恨一辈子……我们实在是不想这样……我们也很舍不得，可是，不能害了她啊……”
　　另一位贤者认同地点了点头。
　　两位贤者都攥着拳头愁眉苦脸的样子。
　　亚利安倒是见惯不怪了，既然客人已经决定了，那就麻溜干活。他起身打开了一扇门，哈雷还从来没进去过的房间，原来是销毁人偶的地方。
　　房间正中央有一个法阵，林澜领着人偶站到了法阵中央。
　　随后亚利安念动了咒语，法阵的光芒渐渐照亮了人偶的脸庞，还有缓缓滑落的泪滴。
　　哈雷突然内心一震，不知怎么的就上前阻止了亚利安。
　　正当大家伙儿都疑惑时，哈雷缓缓道出自己的见解。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位贤者大人，其实是希望自己的人偶，好好地活下去呢？”
　　这话让在场众人更疑惑了。
　　其中一位贤者问道：“这个要如何证明？如果这是贤者师父的意愿，我们当然会遵守，可是我们无从得知啊，一旦修复了，看着她（人偶）情绪崩溃，那不是白白折磨了她？”
　　哈雷说道：“人偶自己不就可以知道本体的想法吗？我相信人偶的意志，如果她认同本体的遗愿，她一定会自己醒过来的！或许只是需要点时间！”
　　可是现在这个人偶已经接近奔溃，因为有缺损也无法表达，更不知道要等多久，这让两位贤者很为难。
　　见无人支持哈雷，林澜站了出来，对大家说道：“本体与人偶的意识交互延迟通常为一周以内，如果贤者大人仙逝不足一周，可以再等等。”
　　两位贤者闻言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
　　夜深，哈雷被噩梦折磨地翻来覆去睡的不踏实，垣炀对十三士所做的那些实验，在很久之前，哈雷就承受过，明明是垣炀将他从塔楼中解救出来，却又亲手制造了无数个“长卫明风”。
　　“啊！”
　　终被噩梦惊醒，哈雷揪着被子直喘粗气，突然感觉到手里握着什么，回头发现林澜趴在床边沉沉睡去，两人的手紧紧握着，他依然像当年那样哄“哈雷”入睡。
　　哈雷心底内疚极了，自己的死不相认，不也是对林澜无形的折磨……
　　——
　　第二日清晨，林澜进哈雷房间服侍，见哈雷已经站在小窗户边呼吸新鲜空气，身着睡衣略显慵懒，眼神一改往日的疏离，变得平静了许多。
　　“昨夜没睡好，天色还早，不再睡一会儿吗？”
　　林澜放下早餐，给哈雷找衣服换上。
　　哈雷深呼吸一口气，语气缓慢：“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认为本体想让人偶继续活下去？”
　　林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长卫大人呢？如果您遇到自己的人偶‘哈雷’，会不会也对他说，好好活下去？”
　　哈雷沉肩，这确实是个好问题：“我会。”
　　林澜莞尔：“正是因为您会，推己及人，才提出这个建议。”
　　果然还是跟林澜交谈让人感到舒心。
　　哈雷慢慢放下戒心，也许是因为长卫明风从来都过的不太舒坦，这具身躯，这颗心，从来没有对除了垣炀以外的任何人敞开心扉过，遭到垣炀背叛之后，更是心如死灰。即便哈雷的灵魂回归本体，行为作风也还是谨小慎微，或者说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数月相处，还有惬意的生活节奏，已经让长卫明风明白，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也再也回不去。即便走出这深山，外面也是新王胜利的世界……
　　“外面……是怎样的世界了……”
　　“嗯？”
　　林澜抬头，看着哈雷向着远方张望，他真的很想一个人去外面看看。被困了千百年，这也无可厚非。
　　“您的人偶被刺杀之后，其中一位十三士——红炎神，协助新王平定叛军，再之后，文家的文舜华与红炎神踏上旅途，游历世界。大贤者玵收了郑雅做学徒，两三年前，郑雅已经通过了贤者选拔，成为了新的贤者。重新建立的术能协会修改了许多规则，一是赦免了贤者伊凡、副校长柏瑟、卡托先生与高杨女士的罪，二是与神兽建立友好关系。暗卫现在的统领是王的兄弟——王御暗卫长，反叛者下狱的下狱，斩杀的斩杀，十几年了，从来没觉得外面如此和平过。”
　　哈雷垂下脑袋，心想着：果然，被囚于旧日的，只有那个长卫明风。
　　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也该跟过往的事做个了结……
　　“林澜，你说的本体与人偶意识交互，你也会的吧，跟那位新王。”
　　林澜回道：“曾经会，因为他已成王，我再与他意识共通就不合适了……可能就像您说的，他也希望我能独自活下去，给予我自己选择未来的权利，切断意识互通，成为真正独立的个体……我也想过销毁自己，但亚利安师父几番劝说让我先活着看看。不管是出于什么意图，至少没有人放弃我。”
　　后面的林澜没再说，就是他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在亚利安带他去见了明风的冰雕后，他就没了销毁的想法，当时也没敢奢望冰雕能融化，而现在，他更确定了自己活下来是对的。
　　哈雷眉目微凝，继续问道：“也就是说，您现在的所见所为，那位新王，全然不知？”
　　林澜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妥，只能重复道：“全然不知。”
　　这一句，就像是清泉落入心底，涤荡了氲氤……
　　哈雷无法抑制，捂住嘴，不想说，却是再也忍耐不住……
　　可是，那些话，又要从何说起，该如何表达，才能减轻这数月来折磨他人的罪恶感……
　　“长卫大人？”
　　林澜又呼唤一句。
　　哈雷放下手，掌心死死地揪着……
　　许久，他问了一句：
　　“我……再问你一次……你的所作所为，你的情感，是否能……代表本体……”
　　林澜被问的有些紧张，那位长卫明风大人看上去很愤怒：“可以，但人心复杂，何况本体是王，很多事情，我不便多说，我无法替本体做那些事，说那些话，这也是为何我需要戴上面具……”
　　“我是说！！！”哈雷一锤砸在窗台上，“无论思想！情感！认知！都毫无差别！！！”
　　林澜愣住了，这句话似曾相识，似乎是，他说过的话……
　　看着哈雷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澜突然明白了过来！
　　杯子落地摔碎的声音令哈雷惊醒，回过头却见林澜已经闯入眼前！
　　哈雷想退，却被林澜抓住了手臂，随之而来动情的拥吻直将哈雷逼入墙角！
　　直到无法呼吸，林澜才舍得退去，双臂依旧紧紧抱着哈雷不放，失而复得的灵魂，林澜再也不想放开。
　　哈雷稍稍恢复了气力，双眼微润，情绪早已奔溃：“如果……如果那日……没有人来……在档案管……会怎样……”
　　林澜看着哈雷的眼睛，逐字清晰说道：“他会在您的每一处都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这个答案，哈雷等了好久……
　　“哈雷大人，”林澜再次将哈雷拥入怀中，“我无法像我的本体那样给予您欢愉，但无论是他还是我，对您的感情，对您的爱，都是真的。我与他同样不善于表达，希望这样的实际行动能让您感受到这份情谊的真切。”
　　透过林澜的肩膀看到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这趟旅途，我相信您不会是独自一人，或许您觉得带着我，或者带着亚利安师父都不太合适，但旅途中再次遇见故人，我相信您不会拒绝他们的陪伴。”
　　说完，林澜慢慢放开了哈雷，只希望那些噩梦不要再纠缠着他，那个名字“垣炀”，不要再出现在他的梦话中。
　　——
　　约定的一周时间很快就到了，哈雷与林澜还未进入销毁室就已经听见了哭声。
　　走进销毁室就看见一贤者抱着那位人偶女士在哭。
　　“之后的事情我们会帮你安排妥当，你就好好地活着，其他的别再想了……”
　　人偶女士频频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活下去：“我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活着，就是她活着！”
　　【我活着，就是她活着。】
　　“米娅……”
　　哈雷呢喃。
　　——
　　数日后，哈雷踏上旅途。
　　“啊——！神明啊！您真的不愿意我跟随啊——！”
　　亚利安大喊大叫。
　　哈雷忍俊不禁：“您还得守着您的店不是～”
　　“我这就把店搬到山下去！！！”
　　林澜安抚道：“那也得花些时日，而且也还是店，还是得守着。”
　　“啊——！！！”
　　目送哈雷走远。
　　亚利安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回头问林澜：“你也舍得？”
　　林澜见哈雷的背影如此坚毅，反而格外高兴：“需要传达的，我已经传达到了。
　　……
　　“……嗯……搬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