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者》雨田言若

70、说再见

　　圣地的山脚下，在很久之前还是蛮荒之地，转生成哈雷以后没有了那时的记忆，也就没在意过如今的山脚下到底是什么风景。
　　半山腰过了雪线，视野开阔起来，一个文明城镇印入眼帘。在明风的印象中，随着山脚绵延的是无边森林，为了进入圣地，垣炀的大军与这里驻扎的神兽死战，森林燃烧殆尽，硝烟弥漫。
　　如今烟尘散去，在哈雷眼中已经是炊烟袅袅的宁静城镇。原本被烧毁的地方也重新开出了花海，血与泪的上山路，经过了千百年，又是绿草如茵，那些哀嚎还在脑海里回响，现在耳边只有平静的风声。
　　一步步向下走，与过往的灵魂擦肩而过之感，如果他们也能看到，一定会更坚定跟随垣炀的信念……
　　哈雷摸摸自己的头发，想到当年顶着这头红发与垣炀并肩作战，打败兽族，以及保护圣地的人类，有种大逆不道的愧疚感，见着城镇越来越近，这感觉就越强烈，默默戴上了标志着人偶的面具，以及宽大的兜帽，走路都低着头，遮遮掩掩。
　　就这么盲目地进了镇子，没走两步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正想着道歉呢，一抬头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同样的绯红色发，同样异族的样貌，哈雷都愣住了，莫不成是撞到镜子了？
　　“对不起！你没事吧？”还是对方先道了歉。
　　哈雷一脸茫然，越过对方的脸庞，看看这四周围，却不想红发的人还不止这一位！
　　男女老少都有，特别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几乎都是红发！
　　并且成年中，兽族占了很大的比例，已经是人与兽和平共处的景象！
　　“你没事吧？你是人偶吗？不会给我撞坏了吧？！”
　　红发小哥越来越着急了，他又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偶，总不可能直接摘人面具吧！
　　哈雷回过神来看着小哥，内心做了一番挣扎，而后摘下了兜帽：“我…我不是……”
　　正想着要不要把面具也摘了，哈雷突然感觉到自己正被注视着。
　　哈雷抬头，就看见年长的兽族正看向自己。
　　兽族是可以利用气味来分辨种族的，明风的这个躯体确实是半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面具，他们是不是就上前来问话了呢？
　　“……我不是人偶……”
　　哈雷犹豫着，还是摘下了面具，没想到这玩意儿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他以为这里是人类的城镇，结果却是人兽共存的地方。
　　意料之中，已经有兽族走了过了，首先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小哥的长辈，不知道是爷爷还是太爷辈，哈雷还是能察觉到他身上的岁月感的。
　　“您好，冒昧问一句，您可是，从这雪山之巅下来的？”
　　哈雷咽了咽口水：“是……”
　　“冰雪融化，胸中那柄利剑，可已拔出？”
　　“……已经…拔出来了……”
　　这位兽爷又仔细分辨了一下哈雷身上的气味。
　　“本名，是否为明风？”
　　哈雷已经做好了刚出山就被灭的准备：“……是……”
　　没想到在听到哈雷的答案后，这位兽爷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对着周围的所有镇民做了个手势，然后就先一步单膝下跪，垂下头去！
　　而后镇民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下，以哈雷为中心，形成了朝拜之势！
　　哈雷看着这情形，真的很茫然，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哪里受的了这样的崇拜？
　　“你们快起来，不值得！不值得！”
　　可是兽爷义正严辞：“您若觉得您错了，那是您的思虑考量，我们并不干涉。但请接受我等的道歉与赔罪，如若我们的前辈能够及时赶到，或许您母亲一族就不会被灭，您父亲也不会被残忍猎杀。”
　　哈雷不知所措，对母亲那些模糊的记忆，都是她充满爱意的样子。或许长大一点能共情母亲的不易，可是她没等到明风长大……
　　“您父亲与母亲是人与兽和平共处的先驱，再往后的日子里，我们也勇于踏出这一步，十几年前的新政策已经完全实现了人与兽共处的和平坏境，我等铭记于心，请您接受这一拜。”
　　哈雷已经伤感地够多了，看着跪下的兽族，看着虽不同跪，但欣然接受此朝拜的人类，以及他们共同的后代，愧疚更深。
　　只是排除隐患的意愿更加强烈，他要为这些生灵争取更稳定的和平。
　　——
　　安静度过一夜，次日晨出发离开镇子，哈雷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自己真正要去干什么，只是说出趟远门，镇民很热心地给他准备了一辆装满行李的货车！
　　货箱里都是镇民满满的心意，这一路算是吃穿不愁了！
　　只需微量的魔法，哈雷就能驱动这辆货车。
　　有点儿像，实木做的三蹦子……
　　并且镇长贴心地为哈雷准备好了旅行所需的证件（林澜与亚利安不需要这些，没这个概念），对于哈雷这种要走马观花的人真的非常重要。
　　镇里的孩子们还给哈雷准备了很多纸笔跟画板，希望哈雷能画点儿途中的风景，然后寄回来。哈雷赶紧答应下来，不然就要被他们的家长没收了！
　　兽族还没有完全融入人类社会，也没必要刻意去融入，现代科技设备是少之又少，“明风”又不比得“哈雷”会的多，除了“凛冬”啥也没有，只能看看能否尽快找到个现代化城市，搭上专列，前往目的地。
　　看着满车的行李，哈雷将那柄垣炀的剑也塞了进去，想想要不还是先把这些消耗品用完吧，不能辜负了镇民的心意。
　　或许找到城市了，东西也就刚好用完了呢～
　　与镇民挥手作别，哈雷一路向南，先往首都的方向驶去。
　　在森林里转悠了一两天，沿着水流往下走，终于见到一湖泊。
　　垣炀的大军曾经在这里驻扎过，清洗伤口、补充水份，还能泡个澡放松一下。
　　出于半兽的天性，哈雷看着那月光下荧荧闪烁的湖水，实在是忍不住！
　　跳下车，一边奔跑着一边褪去衣衫，还有点距离就高高跃起，猛扎进湖水中！
　　“真～舒～坦～啊～”
　　哈雷整个人漂浮在湖面，半兽的身体有些微不一样，泡过水的脊背与兽尾相连，长而遒劲的尾巴在湖中摇摆，使得身躯能保持平衡。
　　与母亲分离时，哈雷才不过五岁，至亲的模样，曾经的话语，都不太记得，唯有一样，他至今铭记。
　　世间兽族，不过天上飞的，树上爬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还有地底钻的，像桑吉曾那样啥都会的，人类称之为神兽，而兽族称之为修炼兽，就跟人类的贤者一样。
　　哈雷的父亲也是修炼兽，样样都会，除了水性。
　　父亲与母亲相识，正是因为母亲救了溺水的父亲。
　　所以，哈雷什么都没记住，只记住了母亲的叮嘱，一定要学会游泳。她害怕哈雷跟父亲一个德行，不会游泳。
　　想到这儿哈雷不禁笑出声，不会游泳，还不会冰冻之术么？将湖面冻结，踏过去不就得了。
　　想必是父亲在母亲面前示弱，不想吓着母亲吧……
　　大概吧……
　　除了这绯红色的头发、眼睛、部分皮肤是兽的特征，尾巴可以认祖归宗，依旧是人类的特征更多，只是不管身上的哪一处都布满伤痕，做实验体被烙下的编号，不知道现在的魔法可不可以消除掉。
　　洗刷干净，哈雷爬上岸，躺在湿漉漉的草坪上晒月光，闻着清新的草植香气在草地里打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一觉睡到大天亮，哈雷耳边传来很多声音，总感觉尾巴痒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往身后看，就看见一小怪兽，对着自己的尾巴吭哧就是一口！！！
　　“啊啊啊——！！！”
　　哈雷尾巴猛的一甩，整个人鲤鱼打挺般，一崩三尺高！疼过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赶紧抱着尾巴安抚安抚！
　　正想看看是哪家的小兔崽子随便乱咬人，一抬眼发现天已大亮，阳光洒下的湖面聚集了许多兽族和普通动物，此时正在饮水嬉戏，咬人的小怪兽大概是被惊吓到了，躲在自己父母身后瑟瑟发抖。
　　哈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对夫妻已经规矩着小怪兽到跟前来屈膝行了礼。看着不像是赔礼道歉，而是很正式的行礼。
　　不用多问也知道是为了父亲的事。
　　哈雷默默收回了尾巴，恢复人类的模样，把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穿了回去。
　　“你们也认识我父亲？”
　　那对夫妻点头，妻子说道：“承蒙照顾。”
　　“那……我是不是让你们很失望……”
　　看得出那对夫妻很疑惑，但那位妻子还是说道：“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罢了。凡事只在人心，如果您觉得您有错，趁还来得及去弥补，如果已是无法挽回，那就不能一错再错。作为层级之下的我，无法给予您劝诫，但作为父母，我想他们也一定希望您能走出过去阴霾。‘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何不回家？’”
　　最后一句的语气，听着就像是某个顽童。
　　哈雷笑了笑，能让自己的族人都活的如此通透，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兽那么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