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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曾是我最动听的秘密 ...

  •   3. 槐花香

      颜栖带着桑榆一过就是十三年。1991年的时候桑榆上了高中,他们住在一座离学校不远也不近的小院里。

      说是小院,其实也不小。院子结构是典型的南方小宅院,里头的环境和建筑都精致的不得了,那些雕在木头上的装饰和镂纹一看就是出自行家之手。
      而这样精致的小院的主人,是颜栖。

      在桑榆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后来桑榆才知道,那些华贵典雅的雕栏玉砌是颜栖自己一点一点雕出来的。

      桑榆倒是不太理解他一个人为什么要住这么好几间屋子,难道不觉得孤独么?

      在她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她终于问起了颜栖。

      颜栖正在院子中央的老槐树下煮茶。当时还没到槐花盛放的时节,但也是三月末,快了。

      她站在槐树下的石桌旁,闻见一股又一股似有似无撩人的槐花香夹杂着茶香。清茶的热气氤氲了颜栖一张暖白的脸,似乎连低垂下去卷翘的睫毛都隐隐被沾湿。
      桑榆看着这个名副其实的美人愣了片刻。她一直知道他好看,但今天这么一瞧,才发觉她往日对他的评价还是低了些。

      他不是好看,是祸水。
      她沉默的低下头,不再看他。

      颜栖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突然没了声音,有些奇怪的抬眼望她,见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快要老僧入定模样不禁笑出了声:“你怎么了?心疼我一个人太可怜?”
      他声音清朗好听,语气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撩拨。桑榆听了十几年,依旧控制不住想抬头看看他那张脸。

      颜栖见她不回答,声音也收敛了几分,像是在哄小孩儿开心:“我们小桑榆现在不是来陪我了么,这么好的福气,我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桑榆心头一跳,刷的一下抬头,看着颜栖笑弯的眉眼却又有点头疼。这十年光景她早就足够看清楚颜栖这个看似温良的小哥哥其实跟温良这个词没半点联系了。
      她四岁那年估计是真的年幼无知才会信了他是个神仙,他分明是个不撩拨她就闲不住的妖精。

      但是桑榆还是认认真真端详起颜栖的脸,然后恍然发觉,十三年,她都长大了这么多,世道也翻天覆地的变了几番。可偏偏她对面这个人,音容半分未改,连一道因为笑得太多而生出的笑纹都没在他脸上出现过。
      他好像真的成了神仙,长生不老。

      “又怎么了?”颜栖笑容依旧,将一杯茶递给她。
      桑榆抿了抿唇,没接,问他:“哥哥,你今年多大了?”

      颜栖端茶的手一顿,还是笑着却多了几许无奈的叹息:“我以为你还要再晚几年才能发现呢,本来打算再过段时间再跟你解释。”

      桑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有些难过,这种感觉还糟糕的直往眼睛里涌去,憋的她眼眶生疼。

      原来他真的和神仙没区别,真得像个她不走大运就撞不见的好看又善良的妖精。这样想来,她真的离他好远,远到永远也够不上的那种。

      颜栖看着她一双泪汪汪红通通的眼睛,几千年来头一次觉得不知所措。他站起身想像她小时候那样把人揽进怀里哄一哄,但他刚伸出手,抬眸就撞上了桑榆的眼。
      熟悉的眼睛里装着他所不熟悉的彻骨悲伤和藏不住的情愫,让他心脏狠狠一跳,生生收住了手。

      他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半晌,他手指动了动,却还是温柔又缓慢的抚上了她的发:“桑榆,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但是这件事在我陪着你的有限时间里,并不会影响任何东西。”
      他声音有些异样的生硬,想了想,还是加上了那句话,“我总归是你哥哥啊。”

      他话音刚落,桑榆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收也不住。
      她颤着嗓子问他:“你要离开了是不是?你不要我了?”

      颜栖突然有些后悔十三年前一时兴起将她抱回来养大了,但他不想骗她:“不是现在,我还在考虑。”

      听见他这样说,桑榆半点没觉得安慰。她想大哭一场,最好哭的他受不了,然后只能答应她留下来。
      可她到底不舍得照顾了她十几年的人为难。

      她不能胡闹,也说不出一句“没关系”,只好抿紧嘴巴不说话。

      颜栖也不逼她,将已经凉掉的那杯茶倒了,重新换了一杯递给她,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便进了屋。

      桑榆捧着那杯茶闻了闻,又想起她刚才过来时的惊鸿一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成串的往下掉。这是她十多年来哭的最惨的一次,偏偏让她这么难过的人是过去这十三年里和她相依为命,最疼她的人。
      她连埋怨都说不出口。

      悲伤混着槐花香和微涩的茶水晕染了桑榆的十七岁。直到过去很久很久,她一想起那两种味道,还是疼得心尖都在颤——为了她那份刻骨的思念,为了那个一句话一个决定就让她难过到天塌地陷的人。
      可惜那个时候,颜栖和桑榆已经分别很久很久了。

      4. 入梦

      颜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心理,他直到那天那一刻才知道桑榆的心思,他察觉的太晚了。他除了震惊,不敢相信之外,还有一点生气。
      他好不容易有了点闲心自己拉扯了一个小姑娘,她叫他哥哥,他便把她当妹妹养大。
      可桑榆呢?年纪不大居然对他起了这种心思,可她年纪也不小,要纠正也来不及了。

      颜栖觉得如果就此跟她保持距离,或许会对两个人都好。
      于是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桑榆。

      但他想错了,问题没出在桑榆身上,是他自己疯了。

      桑榆哭过后的半个月之后,某天晚上,许久没做过梦的颜栖做了一个荒唐却悲伤的梦。

      梦里的桑榆同他日日见到的是一个人却又不太像,那个桑榆温柔又长情。还是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他坐着煮茶,而她在看他。
      梦里,她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唇角含笑,那是他没见过的绝色。她还叫了他的名字:“颜栖,以后我都陪着你。”

      颜栖呢?他梦见他这一回没拒绝她,他说:“好。”
      他给了她一杯清茶,换了她一世的守候。

      他看着她长大,再到她寂静苍老,直至再也陪不动他。而他立在她身后,音容未改,一如初见。
      他陪她看了最后一次四月槐花香。
      她走的时候,槐花落了满地,时节正值暖春。

      半夜,颜栖从床上坐起身,随便披了件外套,出了屋门。他在桑榆的房门外立了很久,晚风微凉,他却恍如未觉。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在心里嘲讽自己原来同她说的那番话,简直掩耳盗铃不自知。
      哪里是小丫头的心思歪,是他自己这个所谓的上梁接歪了。

      他其实从未将她当成妹妹来看。

      他转身去了小院,老槐树还立在那岿然不动,对这座院子里所有的荒唐都不曾察觉。颜栖就站在树下,极为漂亮的脸上染了几分无奈。
      他想,他如果是一棵树就好了。活的长久,却也无忧无虑。
      他又想起他梦里这棵树下的光景,半晌,他微微阖眼,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知道,他是非走不可了。

      桑榆也没睡,她像是失眠了一样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大半夜,颜栖来的时候,她知道。
      她听见他在她房门外站了很久,可她不敢喊他。那天他那样坚决的要赶她走,之后又总躲着她避而不见。
      她或许根本没资格挽留他。

      两个人一站一坐,一直熬到了天边泛白,才各自去收拾自己一夜的狼狈。

      桑榆出了屋门就看见颜栖已经站在院子里了,她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叫他,就听见他喊她:“桑榆。”
      她走到他面前,刚收拾好表情,还来不及喊一声“哥哥”,就被他下一句话砸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我走的时间定好了,今年秋天,”颜栖说话的时候没看她,他盯着槐树下的那张石桌,“你再开学我就走。”

      桑榆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错愕的看他:“你不是说不是现在么?哥哥,你骗我。”
      颜栖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法和她解释,他没办法同她说出那个梦。
      在梦里,无论是他还是她,结局都是一样的悲哀。

      她没办法永远陪着他,而他眼睁睁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衰老却无能为力。

      “颜栖,”桑榆不再喊他哥哥了,她红着眼睛,掌心快被她掐出血,“你不能把我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是你把我接到你身边,现在你又不要我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我是什么东西?”
      颜栖看着桑榆说完话就往大门外冲,他根本来不及拦她,等他追出去,她已经跑的没影了。

      颜栖大约是第一次这样慌张,他从早上一直找到下午。他去了桑榆的学校,老师却告诉他桑榆没有去过。他顺着她常逛的几条街找她,找了一路却一无所获。
      时间已经很晚了,颜栖觉得桑榆可能回去了,他又回了趟家。他到家时,看着家里空荡荡的院子和屋子,心都凉了。

      桑榆不在家,他找不到她了。

      “桑榆!”他一家一家的问别人有没有见过桑榆,他以为他没了希望,但老天好像舍不得他太难过,在一个略显偏僻的巷口,他听见了桑榆的声音。
      是桑榆在哭,小女孩的呜咽声细细软软的,直往他心里钻。他整颗心疼得不行,却在找到她的那一刻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热度填满了。

      颜栖走进去,昏暗的巷子里没路灯,只有头顶上的月光照在地上,桑榆就在不远处。
      她坐在地上,他教了她十几年的淑女形象被她毁的一点不剩,颜栖突然就笑了。
      他走到桑榆面前,弯腰将人拉起来,抱进怀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乖,不哭了,我们回家。”

      桑榆被他抱住的那一刻就已经蒙了,她想说“好”,却突然记起她现在应该还在生他的气。
      她一把推开他,撇过头不看他:“你走开,你不是要走么?我让你走,走啊。”

      颜栖知道她是真的生气,拉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带,嘴上也好脾气的继续哄她:“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人,我们小桑榆这么可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桑榆待在他怀里,这一次也不挣扎了,只是细白的指使劲揪在他衬衫上,手指骨节突出,泛着无力的苍白,她哭的满脸泪水:“我不原谅你,颜栖。只要我原谅了,你就要走了。”

      颜栖抿了抿唇角没说话,任由她趴在他怀里哭得抽抽噎噎。
      他低头看她,瘦瘦小小的一只,个头刚刚到他肩膀,好像还和当年捡回来的时候一样小。

      他叹了口气,终于妥协:“好,那你就先别原谅我。等什么时候想原谅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桑榆的哭声停了一秒,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放过他的衬衫,抬起头狐疑的盯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抱着她的人却没再说一遍,桑榆只听见他笑了一声,语气又染上了几分撩人:“走吧,我背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颜栖背着在他背上哭累到睡着的桑榆笑了笑。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他弄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带她回家,给她起名字,留她在身边,这些从来都不是为了一句简简单单的年岁孤独。
      是他想给她一个家,想看着她长大。

      不是桑榆离不得颜栖,是颜栖不能没有桑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你曾是我最动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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