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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曾是我最动听的秘密 ...

  •   5. 一生

      桑榆和颜栖最后几次见面是在桑榆上大学的时候。
      小姑娘学习好,肯努力,高考的时候又人品大爆发,一下子考上了京城的医学院。

      桑榆开始还在担心她去了那边颜栖怎么办,他会不会等她前脚去了北京他后脚就偷偷走掉了。结果她去找颜栖认认真真的想签个协议的时候,那人却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签什么协议?谁说我不去北京?”

      桑榆呆住了,良久才憋出一句:“你去了住哪?”

      颜栖单手撑着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似笑非笑的看她,把小姑娘看的脸颊泛红了才笑着说:“我在北京有房子啊。”

      桑榆这才松了口气,安心的去买机票收拾行李。

      颜栖看着她忙前忙后,替他们两个人收拾东西的样子,觉得她很像是巢里初次学会飞翔的幼鸟,连背影都透着跃跃欲试般的欢喜。

      他笑了一声,看的认真又专注。
      他现在做不到自欺欺人的说不喜欢她了。

      只是,颜栖不过片刻就收了笑,盯着桑榆的背影眸光闪动,眼睛里是藏匿不了的遗憾和难过。
      好遗憾,他的这份喜欢不能告诉她,他和她的一辈子好像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桑榆是个纯种的南方人,从小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对北方这种气候和饮食可能实在不太适应。颜栖倒是还好,他在遇见桑榆之前东跑西转,在哪里都待过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
      桑榆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她未来的男朋友大白的。

      她遇见了那个颜栖口中不同于颜栖,是可以永远陪着她的人。

      大白也是个南方人,还是个会做饭的南方人。
      他比桑榆大两岁,大三的学生,是桑榆的直系学长,长得虽说比不得颜栖精致好看,但也算是阳光帅气。

      他喜欢桑榆,认认真真,穷追不舍的那种喜欢。

      他知道桑榆吃不惯北方的菜,就天天给她带自己特意学会做的南方菜。
      北方气候干冷,他就每天替桑榆的宿舍打热水,还送热水袋和她们没见过的进口护肤品。
      但这些花钱买的东西,都被桑榆退了回去。

      宿舍的小姐妹们都说,这是个绝世好男人,又帅又暖又专情,不答应就真是可惜了。可每到这个时候,桑榆只是摇头,说她已经见过最好的了。姐妹们好奇的问她,她却如何也不肯再开口。

      颜栖第一次在桑榆口中听见大白的名字的时候是在电话里。

      当时桑榆在宿舍里用他送给她的最新款智能手机给他打电话撒娇,说学校的老师很好,专业课也很有意思,又说北方的气候有多难适应,吃的东西有多不习惯。
      颜栖也不嫌烦,一一笑着应下,然后在她说到难过之处的时候温柔的哄她。
      直到桑榆提到了大白。

      “颜栖,有个学长好像在追我,”桑榆的声音还是软软的,颜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现在拿着电话,跟他讲话时眼睛里闪动着的温柔的光,“他也是南方人呢,还会做饭。”

      颜栖坐在宽敞的四合院中央的梨花木躺椅上,看着头顶上老树伸展的枝桠和缀着星光的天空,敛起了唇畔的笑。

      这一天原来这么快就来了,可他突然好想再见她一面,再抱抱她,背她回一次家。
      这样想着,那双眼睛里头一次有了黯淡和失落,像被打碎的月亮。

      “桑榆,”颜栖打断她,声音里的笑有些勉强,“改天叫上他一起来吃一顿饭吧。毕竟,我可是要把我妹妹交给他呢。”

      桑榆那边半晌没说话,颜栖几乎以为她又要生气的挂电话了。
      可桑榆好像是真的长大了,她也笑着回应他:“行啊,大白估计要偷着乐了。有那样好的哥哥,妹妹肯定也不差。”

      不管笑得多勉强,她确实是笑着的。

      桑榆又跟颜栖聊了几句,但显然,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没几句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桑榆一动不动的站在宿舍的阳台上,舍友推门进来的时候被她吓了一跳。

      “小桑榆?你站这不冷么?大白还在宿舍楼下等着你去送饭盒呢,”舍友边说边走过来,她走近了才发现桑榆满脸的泪水,“呀,你怎么哭了!”

      桑榆转头,眼睛里是和十七岁那年相似的悲伤:“他要走了,我要原谅他了。”
      她这一次,好像没什么办法能再耍赖让他妥协留下来了。

      大白看见桑榆从楼门口出来的时候,笑着迎了上去。
      还不等他说句话,桑榆就将饭盒塞进他怀里,一语惊人:“我答应你。”

      隔天,桑榆给颜栖打电话说是满足他上次提出要见大白一面的要求,约他出来吃饭。可赴约的时候却只有桑榆一个人去了。
      她没告诉大白。
      她想,她最后一次见他,好好同他告别的机会,总不该被剥夺吧。

      这顿饭吃的两个人都有些难受,颜栖特意选了专做南方菜的饭店,端上来的菜品精致细腻,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桑榆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

      颜栖伸手替她倒了一杯茶水,耐心的等着晾凉了才递给她。

      桑榆接过那杯茶水,一如她当年在槐树下接过他那杯含着离别意味的茶。
      眼前慢慢被温热的液体模糊,豆大的眼泪掉进面前的茶杯里。
      上一次他没能走掉,这一次她是真的留不住他了。

      “这茶不好喝啊,颜栖,”桑榆低着头,不敢让颜栖看清她的表情,“饭也一点都不好吃,比你做的那些差远了。”
      可她大约是再也吃不到他做的饭菜,也喝不到他亲手煮的茶了。

      颜栖坐在她对面,还是那副眉眼如画的模样,却迟迟不曾开口。
      他没办法回答她什么,如同他没办法告诉她他其实很想陪她一起走完一生。

      半晌,他还是叹了口气,走到了桑榆身边。
      他伸手扣住她尖细的下巴,将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捞起来,用纸巾轻轻擦着还在往下滚的泪珠。

      看着那双泛红的杏眼,他伸手遮了上去。

      “我好像总是惹哭你。”颜栖的声音很轻,飘渺不定,又似近在咫尺。

      桑榆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清瘦的腕骨甚至有些硌手。
      随着她的动作,她能感受到那只挡住她眼睛的手连同手臂都有些僵硬。

      她没松手,颜栖也没有。

      站在她面前的人沉默了很久,才接着又说:“桑榆,以后不要哭,好好过。”

      那只手还是松开了她。
      重见光亮的那一刻,她看着那个人,顷刻间泪如雨下。

      一顿饭吃到最后,她还是要同他告别。

      桑榆最后是被颜栖背回去的。
      她像是终于隐忍到了极致,在饭店门口闹起了脾气,死活不肯走,也不肯要人来接。颜栖由着她闹了个够,最后把闹累的人又背在背上往回走。

      饭店离学校不是很远,十几分钟就能走到,可颜栖走得极慢,把时间生生拖长了一倍不止。

      桑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他背上睡了过去,他忍不住想笑。
      他一背她,她就睡。

      还有不到十米就到学校了。
      颜栖突然希望时间就此静止,就像在他身上停驻的时光一样,这样他就能背着她再也不撒手。

      背上的小姑娘往下滑了点,颜栖收回了思绪,停下来把人往背上托了托。正准备继续走,却感觉桑榆搂着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

      颜栖不知道桑榆做了什么梦让她睡得这样不安稳,在梦里还在哭。可她下一秒醒过来说的话让颜栖狠狠一怔。

      “颜栖,我梦到你了。我梦到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桑榆抬起一只手,擦着脸上根本擦不完的眼泪,声音哽咽却清晰:“我们在小时候遇见,你陪我一起长大、变老。然后我们一起,走完一辈子。”

      颜栖感觉呼吸时胸腔都在隐隐作痛,满嘴的苦涩让他第一次觉得想哭。

      他发现,他好像在桑榆身上用掉很多第一次。

      遇见了桑榆,他第一次养大一个孩子;
      第一次有了想保护的人;
      第一次知道慌乱心疼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学会了,什么是爱而不能。

      桑榆醒了,可他还是背着她一直走到了女宿楼下。
      一路上有不少人在看,可他们两个人谁也不在意,谁也没说话。

      “桑榆,我走了。”颜栖停顿了一下,想再说几句,却发现无从开口。
      他和她从今以后,大约连相见也难。

      最后还是桑榆开了口:“那座院子我还能回去么?我很喜欢那里的槐花。”

      “可以,那是你的家,永远都是。”颜栖答道。

      桑榆只是牵了牵嘴角。
      那里是她的家,却不是他的了,他应该再也不会回去了。

      “颜栖哥哥,再见。”
      “再见。”

      桑榆和颜栖的一起有过的一生,不过从1979年到1994年。
      始于初冬,止于深秋。
      漫漫十五年,终于埋进了过往,再难启齿。

      6. 十年梦

      “颜栖,你的书我读完了。”

      我进门的时候,颜栖正坐在花期正盛的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煮茶。
      和他书里写的一样的场景,唯一的遗憾,是石桌旁并没有女主角。

      我看着颜栖,他还是和我看到的他十年前的照片一样年轻,让人心生羡慕。

      “你羡慕啊?”他笑着问我。

      他总是能一眼看出我在想什么。

      “长生不老诶,谁不羡慕?”我翻了个白眼。

      颜栖笑了,慢悠悠的道:“那你大约是没好好看我的书。”

      一提到书,我心情就有点复杂。
      我问他:“所以,你真的再也没见过,呃,那位?”
      我小心翼翼的,生怕戳了他痛处。

      颜栖果然身形一顿。
      但他看着我,眉宇间的神情似乎和书里所写的相差甚远。
      那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

      有种预感在心底升起:“那本书是不是没写完?”

      他没有很快回答我,只是拿白皙的指摩挲着身前的石桌桌面。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石桌上有一行刻上去的字。
      刻痕有些年头,甚至模糊不清,只是字迹能依稀看出来清秀,那不是颜栖的字。

      还不等我辨出内容,颜栖已经念了出来,他声音非常好听,只是到底染了几分压抑的干涩:

      “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

      时隔十四年,故事的结局终于得见天日。

      桑榆逝于2003年那场非典。
      28岁的年轻医者,将生命献给了她的责任和使命。

      那时是寒冬,小院里她心心念念的槐花还没盛开。

      终其一生,让她舍不下的,也只是和颜栖有关的那十五年。
      那年分别时,他背着她走过一段路后,她说的“再见”,原来是永别。

      远处有南风吹来,树上的槐花落了满地。
      颜栖闭上了眼,掩住了眼底的潋滟水光和深入骨髓的痛。
      我知道,他永失所爱。

      只是我突然想起,这场景我似乎见过,他在书中写的。

      是她十七岁那年,他做的那个梦。

      梦里有片挥之不去的槐花香,是他陪着她,度过了她的一生。
      而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早在那时就已经与她相守一世了。

      她至死都不知,那一年分别的深秋里,他遮着她的眼睛,悄然于手背落下了无声一吻,同她说没他的余生也要好好过。

      “我以为,我的桑榆,可以一生无忧,长命百岁。”

      他爱她,是这世上独独没能被她知晓的,最动听的秘密。

      (完)

      “我爱你”这一句话,三个字,也许我这一生都无法当面对你说出口。无关乎我的爱与你的不爱。只是你终究不会是我的,我便只好三缄其口,永远沉默。这是秘密,全世界都知晓,独你不知。
      ——艾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你曾是我最动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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