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56、第 56 章

　　从韩国回到国内，一周的时间里，陈醉没有在公司看见过林忍一次。
　　按道理来讲，他的合同到期，怎么着都应该来公司办好离职的交涉，而且他目前这个状况，也接不到什么工作，主要的任务就是来公司谈交接。
　　却完全不见踪影。
　　陈醉有点想不通，林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周之后，他终于明白了。
　　林忍的新闻发布会，成为他手机里的推送。
　　点开之前，陈醉还觉得好笑，以为林忍找到了什么新的办法来洗白，所以在风口浪尖上开这样一个发布会。
　　林忍的面孔出现之后，他开始慌张了。
　　清清楚楚地他听见，林忍正在感伤地回忆他进娱乐圈的这些时光。不是在surmount的时光，是他进入娱乐圈以来的，所有时候。
　　如果是要离开surmount，何必谈这么多？
　　而且只稍微提了一嘴关于他的新闻，之后就一直没在提起，只说自己对不起大家、浪费资源之类的，实在不像是要澄清什么。
　　如果不是澄清发布会，那林忍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弄这么一场记者会？
　　陈醉盯着屏幕里带着微笑的林忍的脸，心慌意乱起来。
　　终于，林忍把面前的话筒向自己这边一挪，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我决定退出娱乐圈，从大家面前消失。”
　　说完这话，林忍从座位上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现场。
　　画面就没了。
　　陈醉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料到林忍会这么果断，直接放弃多年奋斗的事业身份，也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不止没能把他留下来，还加速了他的离开。
　　他以为，最坏的结局不过是林忍离开surmount，只要他们都在娱乐圈，他就能找到碰头的时候，林忍就没办法摆脱他。
　　可是现在，林忍直接离开娱乐圈，意味着他再也不会公开露面，他的行程没有人跟进，如果他想，他消失都可以。
　　他要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陈醉觉得头晕目眩起来，他立刻拨了林忍的电话，不是往常的，因为被拉入黑名单拒接的关机或者通话中，而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不可置信地，陈醉又打了两次，都是一个结果。
　　林忍悄悄把手机号也换掉了！
　　陈醉捏紧手机，飞快地拨给童桦。
　　“喂？少爷？不是在家里休息吗？怎么，一天不工作不高兴？”
　　童桦很少这么多话，她刚刚明明出现在林忍身边跟他一起离开，#林忍退出娱乐圈#早就是浏览量和讨论量的第一，不会不知道陈醉打电话来的用意，此刻东拉西扯的，反而更显得她心虚。
　　“让林忍接电话。”
　　“什么？”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童桦姐，我一直很尊重你，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们不要……”
　　“喂？喂？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啊，以后再说，以后再说。”童桦摁掉了电话。
　　陈醉被她弄得憋了满肚子气，把手机扔进衣服口袋，拎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林忍，这招来躲我，你未免太小看我了。陈醉愤愤地想。
　　陈妈妈看他急匆匆地出门，本来想问问他干什么，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林忍退出娱乐圈的消息，心里有了点数。
　　之前林忍那些丑闻相继爆发的时候，陈妈妈在家里守着电视翻着手机全程追踪，看到网上那些人骂林忍，她气得不行。
　　林忍绝对不是什么变态不孝子，那么温和善良坚强的男孩子，即使是经常接触年轻人的她也非常少能遇到。他对他妈妈的关心、对陈醉的保护、腼腆的样子，这是装不出来的。
　　她也听了陈醉的录音，知道儿子有多迷恋林忍的陈妈妈，只觉得儿子幼稚好笑。其实以她对陈醉的了解，这种程度，都是他反反复复掂量过，觉得不会让林忍真的元气大伤才爆出来的。
　　之前就有看过他和林忍的亲密合照，随便一张林忍都百口莫辩，这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但陈醉迟迟没有选用。
　　这只能说明他依旧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林忍的限度，虽然他作为一个偶像明星，已经算是非常出格，把林忍逼得节节败退，但这不代表他不在意他的感受。
　　他从来没有因为珍视别人而如此谨慎过。
　　看着儿子假惺惺地对粉丝说讨厌林忍，不喜欢林忍，陈妈妈隐隐还有些心疼。
　　事情很显然没有照陈醉规划的路线发展，陈妈妈看到林忍要退出娱乐圈的消息，心头一紧，转头就看见陈醉跑出家门。
　　有什么办法呢？陈妈妈叹了口气。年轻人有他们的选择和路途，她只能为这两个好孩子祈祷祝福了。
　　不论有没有对方在身边，都希望他们能过得幸福。
　　陈醉直接开车去了林忍家。
　　他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准备按门铃的时候，却看到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两个黑色的大字：“待售”。再看房子外边的小花园，已经落了好些叶子没人清扫，院里摆的一些椅子和家具都已经不见了。
　　这种程度，他大概率已经搬家了。
　　陈醉的怒气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害怕。
　　原来林忍这些天，都在做逃离他的准备，原来他真的可能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没有什么实在感的林忍的离开，在这个已经略略显出破败之相的花园里，得到了落实。
　　掏出手机，陈醉拨电话的时候，手不停地抖。
　　“喂？”
　　“Jim，林忍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别骗我，他什么事都要跟你商量，你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贺君晗在那头，稍稍停顿了一下，说，“我实话告诉你，我知道他要退出娱乐圈的事情，但具体情况他没有告诉过我。我也是才知道他已经宣布了，我真的不骗你。”
　　“他连家都搬了！难不成这种大事他能一个人悄悄地就做了？不要费话不要瞒着我快告诉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逼我说也没用啊……”
　　“那他的新号码你给我。”
　　“陈醉，这不行。”贺君晗的语气为难，即使他不在眼前，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样子，“他说，以后他就是普通人，不想再有其他的事情和纠葛。他希望你们都可以把这件事翻篇。”
　　“他希望什么你就帮忙做什么？！我现在求求你我想见他我真的很想见他，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帮我？！”
　　陈醉显然有些情绪失控，贺君晗那边沉默了。
　　“陈醉，他还带着他妈妈，他是下定决心了，他再也不回这个娱乐圈了，你放他走吧。”
　　“好，你不帮我，我知道了，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没关系了，surmount一散，我们就再也不见！”
　　陈醉挂断了电话，因为过于激动，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倚靠在墙上，旁边就是“待售”两个字。
　　他不可以就这么走，他不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走，他不可以把他丢下就走。
　　陈醉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找到林忍，不管用什么方式。
　　其他的事情他不在乎了，如果林忍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如果林忍默默地就谈了恋爱结了婚，如果再见他时，他已经抱着孩子，一脸幸福站在他面前。
　　如果他再不属于他。
　　陈醉不敢往下想，他定了定神，拨了温河的电话。
　　“喂？”
　　“温河，你知道林忍在哪里吗？”
　　“不知道。”
　　“那他换手机了，号码你知道吗？”
　　“知道。”
　　“我求你，把号码给我。”
　　“林忍说了，不能给你。”
　　“温河，你跟他是兄弟，跟我难道不是吗？我不会骚扰他，我只是害怕他就这么消失了，我跟他再也不会有联系了，我就这么失去他了……”陈醉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温河，你跟你女朋友在一起这么多年，别人不懂我，你一定能懂，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能让我觉得非他莫属的人，我幸运地能够遇到他了，求求你不要让我失望好不好……”
　　温河那边一阵沉默，然后陈醉听见他说：“我不能给你号码。”心一沉，但温河又接着说道：“但是我可以帮你转达你想对他说的话，到时候他的回复，我会转发给你。”
　　想起了什么似的，温河又补了一句：“我最多只能做这么多了。”
　　“够了够了，谢谢你温河。请你告诉他，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也好，我只想见他。我什么都不会对他做，我想跟他聊聊天。”
　　温河挂掉电话，陈醉转身进了车里，手指在方向盘上不停地敲打着，后来又放到膝盖上，但动作没停。
　　他简直是度秒如年。
　　其实温河没多久就给他拨来了电话，陈醉接起来的第一句却是：“怎么这么久，他是不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劝他劝了好久？”
　　温河看了看表，发现自己只花了三分钟，心里明白这是陈醉的心理作用：“他没说什么。让你好好努力，以事业为重。”
　　“那他见我吗？”
　　“不见。”
　　“为什么不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他就说你现在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然后祝你开心。”
　　“你是不是中文不太好所以没听懂啊？他真的就说了这个？”
　　“他就讲了几句话而已啊，我都只是复述给你的，不要赖我的中文。”
　　“你再跟他说一声，就见个面，只见一面，我只聊天，纯聊天，什么都不会做。”
　　“不去了，林忍刚刚说了，不见你，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认真事业，祝你开心。然后嘱咐了一句，让我别做电话线了，怕我累的慌。”温河依旧是平时那种懵懵的语气，“就这些了他没再讲了。”
　　“可是我必须要见他，我和他还有事情没说完…你把他号码给我，我可以自己跟他沟通。”
　　“陈醉，听我一句劝，林忍为了不让你找到，搬家的事情连我们都不告诉，我就算给你这个手机号码，你打过之后他肯定也会换掉。他下定决心要翻篇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走出去呢？”
　　“温河，如果你现在的女朋友说要跟你分手，然后立马消失，怎么都联系不上，你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我……”
　　“林忍对于我的意义，跟你女朋友对你的意义一样重大，你说让我走出去，如果是你，你能走出去吗？”
　　“不一样的…”温河觉得自己快要被他说动，急忙搪塞道，“我有个其他电话进来了，先就这样，拜拜！”
　　挂断了。
　　陈醉保持举着手机的动作，一直到嘟嘟嘟的忙音响完。
　　他可能真的找不到他了。
　　按照林忍的性格，他一定会保证事情万无一失，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
　　包括瞒住他这件事。
　　这不就是不告而别么？
　　他真是太无情了。
　　坐在车上沉默了一会儿，陈醉发动了车子。
　　他开车的速度有些快，已经要到被罚款的边缘。
　　还好，他要去的地方，到了。
　　宋文博的家。
　　抢了宋文博好几个代言、心仪的电视剧男主角、喜欢的综艺邀约之后，却又要来找他。
　　原本陈醉是抱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态去做那些事情的，但事关林忍，所谓的他的面子，他完全可以干脆丢掉。
　　虽然他其实是个相当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几乎没什么犹豫，他摁了宋文博家的门铃。
　　宋文博知道有关林忍的状况一定比贺君晗温河要多，因为林妈妈一直喜欢宋文博，也认识他的母亲，她要搬家，一定不可能瞒住自己的好朋友。
　　林忍是块铁板，但林妈妈不是。
　　宋文博，不知道他是不是。
　　陈醉倒没什么担心，只觉得如果能了解到林忍去向的哪怕一点点信息，就值回票价了。
　　宋文博的声音传出来：“陈少爷？您来有何贵干？”
　　陈醉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像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来：“我想找林忍。”
　　“找林忍来我这儿干嘛？我跟您爱好不同，不至于把兄弟发展成爱人来同居。”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搬去了哪儿。我……”
　　“我俩有仇，你别忘了。我怎么会把林忍的事告诉你？早点回去，不要白费力气。”
　　“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陈醉，像你这样的人，和他不可能。你趁早死心。”
　　“所以，林忍住在哪里？”
　　“说实话，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问你自己。你能想到来找我，林忍会想不到？他就是为了躲你，顺带着连我们都一起躲了，你不能清醒一点？他不想跟你有交集了，你们完蛋了！”
　　“你胡说八道！你闭嘴！”陈醉被他这番话彻底激怒，“你他妈懂什么？林忍爱我，喜欢我，你们他妈的知道什么？！”
　　一边说着，陈醉一拳打在了门口屏幕中宋文博的脸上，然后冲着铁门胡乱踢打起来。
　　“你现在首要任务不是去找林忍，而是去看病。”屏幕一黑，宋文博那边挂断了。
　　陈醉肉身凡胎的，跟这些钢筋铁泥的东西打交道，很快手背就出血了，腿上也发青。
　　靠着那扇门，陈醉摊坐在地上。
　　他疯狂翻着手机里可能知道林忍去向的人，一个一个打电话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
　　一圈问下来，陈醉的手机已经快没电了。
　　他颓唐地站起来，回到了车里。
　　又开车到了林忍以前的房子外边。
　　他在网上输入这间房子的地址，找到了负责售卖的中介公司，直接开车去了那里。
　　“我要买这个房子，前提是跟房主见面。”走进中介中心，陈醉口罩眼镜都没带，裤子上还留着坐在地上时留下的泥迹。
　　“陈……陈醉？”工作人员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你要买这个房子？”
　　“对，但我必须跟房主见一面。”
　　“房主他说了，全权委托我们办理，他已经开出价格，只要能出到这个价，就直接卖了，不用见面。”
　　“有这么做生意的？不见面了？开什么玩笑？那万一房子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我这有钥匙，您要去看，我带您进去就成。”工作人员看陈醉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也有些怕兮兮的。
　　“我要见房主！”
　　“我们有签协议的，说了不能透露他的信息。”
　　“那这样我怎么买？之前住过谁都不知道！”
　　“如果您很在意的话，那就不勉强了。主要是我们跟那边已经说好了。”
　　“那…除了我，有人想买这间房子吗？”
　　“有的有的，这间房子之前不是住着林……咳咳……总之有个挺漂亮的女孩子也来问过，说想买，回去考虑一下，隔两天来付定金。”
　　“漂亮的女孩子？”陈醉恶狠狠地盯着工作人员。
　　“是…”
　　“那我现在就买了这间房子，就按他说的价格，我再加200万。”
　　“啊？”
　　“跟房主说，我不要原价买，我要高价买。”
　　“您……确定吗？”
　　“我可以额外给你些钱，你告诉我，房主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这…我们这里真的不让透露。如果被发现，我不止丢了工作，还要被罚款进档案，不行的。”
　　“那你先跟房主说，我不要原价买，我要加价买，我刚刚说的是200万？现在你告诉他，我要加500万。”
　　突然想到什么，陈醉补充道：“对了，如果他问你是谁要买，就说不认识。”
　　“好…”工作人员转身去打电话，陈醉想瞄一瞄电话号码，却被他察觉到，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个，房主说，那个价格已经很合适了，不需要再加价。”
　　“告诉他，我需要那间房子里的陈设跟他住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加价。”
　　工作人员转头对电话里的人说了一句，然后按住听筒，对陈醉说：“他说，本来就跟以前一样，只带走了生活用品。前面那个女孩跟你提了相同的要求，所以房主那边早就准备好了。”
　　“跟我提了一样的要求？告诉他，我非要加价买不可，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那边问，你是不是陈醉？”
　　“千万别告诉他！就说不认识，说我是他粉丝！想买房子留个念想，所以要多给他一些钱！”
　　“他说，如果是粉丝，可以再算便宜一点，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他的支持。”
　　“不用不用，你就说作为粉丝愿意高价买！”
　　“他不愿意高价卖啊……”
　　“脑子有毛病才不多要钱吧？他不是喜欢钱吗？告诉他，我就是想支持他，他不要我会很伤心的。”
　　“他说他要了会良心不安，而且他又问了一遍你是谁，说如果一直坚持出高价，那他就不卖了……”
　　“那就按他说的话来！我真是被他气死了，买他的房子还要受他的气！”
　　“那边也答应了。”工作人员挂掉电话，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您连房子都不看，就要买下来了吗？”
　　“签合同吧，他会不会来签合同？他不来我怎么过户？他本人必须要出现吧。”
　　“这间房子是上在他母亲名下的，到时候是他母亲过来签合同和走过户程序的。”
　　陈醉心叫不好。
　　林忍不来，偏偏林妈妈会来。
　　他还记得林妈妈被自己莽撞的行为气进医院，鬼门关去走了一遭回来；他还记得自己跟父亲打电话，父亲痛心地责怪他，说林妈妈本身身体不好，还让她受刺激，是把她往绝路上逼；他还记得自己偷偷去医院看林妈妈，没敢进病房，她面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让风烛残年四个字在他面前展开。
　　他不敢面对林妈妈，而且让林忍知道是自己买的，一定不会愿意卖给他。
　　想了一会儿，他打电话给了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跟他商量了一番，请他帮了这个忙。
　　有中介公司在，很多事情都由他们来做，朋友只需要露个面，让林家人相信，这间房子跟他陈醉没关系就可以。
　　打完电话，陈醉就付了定金。
　　拿着凭证坐上车，陈醉疲惫地开车回家。
　　忙了一天，他还是没有找到林忍的去处。
　　甚至连他的新号码都没得到。
　　就算知道了，一旦他打过去，林忍也一定会换掉号码的。
　　他铁了心让他死心。
　　陈醉神思恍惚，只知道自己很怕很怕，怕没有林忍消息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他又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害怕的事情，本来就是避无可避。
　　回到家里，桌上放着一个快递包裹。
　　见陈醉回来，正在看电视的陈妈妈转头：“一个匿名包裹，寄给你的。你的快递不是一般放在公司吗？这一次怎么寄到家里来了？”
　　陈醉突然感觉特别不好。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寄件人的名字：R。寄过来的地址，是公司楼下的快递亭。
　　瞄了一眼电话，他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袭上他的心头。
　　这是林忍之前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