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55、第 55 章

　　到了化妆师卸妆的时候，林忍才终于挣脱陈醉，他甩了甩手，手指的关节被捏得青白，手背上还有指印。
　　林忍走到角落坐下，没有等化妆师，自己学着擦去脸上涂抹的东西。在征程这样尴尬的地位，他实在不想再添麻烦。
　　陈醉卸妆的时候，盯着坐得远远的一个人对着镜子笨拙擦脸的林忍，面色严肃。
　　不一会儿，他的妆就卸好了，从位置上站起来，他直奔林忍而去。
　　发现陈醉又跑到自己身边，林忍往后挪了挪，头也不抬。
　　“最后一场演唱会了，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吗？”陈醉双手反撑在林忍的化妆桌边，偏着头看他。
　　“谢谢你，在台上。”林忍冷冷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林忍，还闹什么呢？你现在都这样了？”陈醉凑近他耳朵，吹了一口气在他的耳垂上，“这个时候，你需要我发声明，证实那个录音只是剪辑过的版本，不是我本人的意思，再澄清一下被你打的事，大家的情绪会好很多，你就有了喘息的机会，何必要跟我强？”
　　“那你要怎样，才会发这个声明？”
　　“跟你的新公司解约，继续签征程。违约金还是什么金，我付。”
　　“不可能。”
　　“现在这样，你还有什么拒绝的资格？妈妈在医院，你舅舅的债要还，四面楚歌了你。”陈醉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有些恼火，“我们两个的事情，我还有一大堆的东西没往外发，你当真不怕？”
　　“我现在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我真没喜欢错人，林忍。就冲着你这倔强劲儿，我更喜欢你了。”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
　　“林忍，我怎么不早点遇到你，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你，你没有这么多所谓的朋友，没有这么多所谓的光环，你会不会有机会，毫无保留地喜欢上我呢？”
　　陈醉调转了身子，正对着林忍：“睁开眼睛看看，谁还能有我这样喜欢你？”
　　林忍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你让人窒息，让人害怕，我们之间没有如果了，到这里，已经够了。”
　　“够了吗？”陈醉看着林忍。
　　“这就是最后一次我见你。”林忍也不收回自己的眼神，“我们不是一类人，永远不是。我绝对做不出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的事情。”
　　“不够。最后一次？那也要有最后一次的样子。”
　　猝不及防地，陈醉很快地俯下身去，按住林忍的脑袋，用力地把他的嘴唇压向自己的，人来人往的化妆间里，陈醉又一次强行亲了林忍。
　　因为坐在椅子上的缘故，林忍一时间竟然推不开陈醉，只能抓着他的衣服，把他向外扯开，但陈醉用力之大，林忍竟然没能把他拉开。
　　他急切地亲吻着林忍的嘴唇，把自己的呼吸和他的呼吸混在一起，林忍说要跟他分开了，说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他不能够接受，也绝对不允许。
　　林忍剧烈地挣扎起来，他一向力气比陈醉大，陈醉这样的举动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出乎意料地，陈醉放开了林忍，把他向后一推。
　　两个人的胸膛剧烈起伏。
　　“看到没？我想亲近你就亲近你，想离开你就离开你。我才是我们这段关系中的主角，你最应该做的，是跟着我的脚步。”陈醉转身，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为什么不能乖一些？你总归是玩不过我的。”
　　“有多远滚多远。”林忍抽出一张纸，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唇，“现在的你，真的让我恶心。”
　　“呵······”陈醉冷笑了一声，“多谢。”
　　从林忍桌前离开，陈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狠狠踢了一脚凳子，把在一旁等卸妆等得打瞌睡的贺君晗给吓醒了。
　　因为林忍和陈醉刚刚的冲突是在房间里极边角的地方，所以没几个人看见。
　　但好巧不巧，一个surmount的粉丝，拜托了一个在征程工作的朋友，没有什么拦阻地找到了后台，正好在两个人接吻的时候站在了门口，直直对着林忍和陈醉。
　　她掏出了手机，录了全程。在她的视角来看，林忍死死抓着陈醉的衣服，后来又是陈醉主动推开了林忍，怎么看怎么像是林忍在强迫陈醉做什么。虽然都是背影，但看起来的确像是在做什么亲密举动。
　　化妆间很大，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伴舞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在里面穿行，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姑娘。拍下了视频之后，她悄悄离开了。
　　林忍和陈醉不交流不说话，两个人尴尬的气氛在整个房间里蔓延，后来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
　　极其安静。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种死寂的安静。
　　拍了视频的女孩子，没有想这么多，当即分享给了自己的好朋友。叮嘱好朋友不要发出去，但这个朋友又有另外的好朋友，于是也分享给了另外的朋友。
　　每一个人都嘱咐下一个人不要传出去，每一个人都相信下一个人不会传出去。但总不如人愿。
　　两个人的视频被传上网了。
　　收到这个消息时，林忍才刚刚回到酒店，冲了个澡，正准备给林妈妈打个电话过去。
　　是贺君晗温河过来他房间敲门告诉他的。
　　他们两个都了解林忍陈醉，虽然视频看起来很有迷惑性，但肯定是陈醉主动去招惹的林忍，锅却全由林忍背下来了。
　　林忍看了视频，什么都没说。
　　“你为什么这么倒霉啊？”贺君晗忍不住说道，“怎么什么坏事都让你给赶上了？这种视频，又不好多说什么，到时候又是满城风雨。”
　　“我们倒是知道跟你没关系，但也没法说啊。”温河低头刷着评论，看了一圈，一脸反胃地丢开了手机。
　　“骂得太脏了，我中文不好都能恶心到我。”温河拍拍林忍肩膀，“现在怎么办？联系童桦姐上报给公司吧，总不能让你一直这么下去啊。”
　　“公司大概率不会管我的。”林忍倒是一脸平静，“我也无所谓了，不过会让大家更讨厌我一点罢了。”
　　“可你马上要进新公司······”贺君晗担忧地看着他。
　　“新公司已经跟我聊过了，如果我的丑闻不解决掉，去了新公司也接不到工作，应该，会放很长很长时间的假吧。”
　　“可是林妈妈这边不是需要钱？”
　　“我决定把之前买的车子房子都卖掉，还有投资的一些小房子也都卖了，先把你们的钱还了，再还我舅舅的钱，我算了一下，除去我妈妈的治疗费用，还够我去买间小房子，买辆普通的车子。以后，我就不再公开露面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退出娱乐圈？”贺君晗一脸震惊地看着林忍。
　　“差不多吧。大家看见我的脸也心烦啊。我刚刚看了一下评论，不都在让我滚出娱乐圈吗？我现在是性骚扰队友的变态男，谁看了不想给我一拳？我也不想给大家添堵了。就这样吧。”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先搬家吧，到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去，我妈妈挺喜欢那家小店，可能会在附近住着。等风声过了，我就去找个工作，看看能不能教教小朋友画画，能过走就过走。”
　　“可是，你就这样退出，太可惜了。我知道你喜欢画画，可是你也喜欢演戏啊，就这样，什么都不要了吗？”
　　林忍打开了手机，点开了社交平台，又点开了自己最新一条博文下面的评论。
　　他开始一条一条地念了起来。
　　“林忍真是本年度最恶心的男人，黑料挖都挖不完，这种人留在娱乐圈，简直是整个圈子的耻辱。”
　　“听说林忍他妈住院了，我觉得挺好的，这不就是报应吗？生了个祸害，活该得病呀颗颗。”
　　“林忍真的是灾星哎，他爸被他克死了，他妈被他气病了，他舅舅被他告上法庭了，哇哦，当代天煞孤星哦。”
　　“贱人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啊，去死去死去死。”
　　“骚扰队友真的不犯法吗？看他手在陈醉身上我简直要吐了，帅哥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对待？”
　　“下地狱吧，这么贱的人，留着干嘛？”
　　“脱粉了，我劝以前粉他的那些人也尽快脱坑，让他滚出娱乐圈，眼不见心不烦。”
　　“林忍现在是不是还在被包养啊，都这样了还能去演唱会，陈醉还帮他说话，下场就猥亵你，麻烦他尽快死一死好吗？”
　　“你是被人睡出心理疾病所以要骚扰别人吗，好好伺候你的金主爸爸妈妈们，不要打其他人的主意啊······”
　　“你不要念了！”贺君晗听得既生气又伤心，看林忍还要继续，急忙制止了他，“这么折磨自己干什么！”
　　“你看，他们都很讨厌我，不想见到我了。”林忍很平静地说，“我可以承受这些，但我母亲呢？我必须保证她少受刺激，如果我继续待下去，总会伤害到她的。我不愿意。”
　　“可是你没做错啊。”温河愤愤不平地捶了捶桌子，“凭什么没有做错什么的人要被逼得离开呢？
　　“你从来都是这样子。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什么事情都要一个人去解决，是不是你做的都要认下来，有时候我都替你觉得窝囊。”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给我的，比它让我失去的多。它要是不给我，我不就连失去的机会都没有吗？我想通了，伤心难过愤怒没用，我该做的都做了，没有用处也就算了，我还能怎么挣扎呢？不如潇洒一点。”
　　“你，打算告诉陈醉吗？”
　　“不告诉。”
　　“你要是真的离开了，他肯定要疯。”
　　“他有他的未来，我有我的未来，我和他之间，我不希望再有纠缠了。”
　　“那咱们四个，就真的没机会聚在一起了吗？”贺君晗有些伤感地低下了头，“温河要回澳洲做他的富二代接管家族企业，你又要回归生活去教小朋友画画了，以后我怎么找你们啊。”
　　“我还好找，温河大概不太好找，回去就是财富的奴隶啦。”林忍开玩笑道，“转眼就五年了，时间，太快了。”
　　“总之，遇见你们，是我回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温河感慨地说。
　　“林忍，你打算什么时候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消息？你不会打算就这么默默地退了吧？我看你还是有一些粉丝，一直在支持你的。”
　　“我想，尽快宣布吧，新公司那边也担心我过去会对公司有影响，宣布退圈也能给征程一个交代，回去我跟童桦姐商量一下。”
　　“你瞒不过陈醉吧。”
　　“到时候他会知道的。我会消失一段时间，他找不到我。他可以有比我更适合他的人，再跟我这么联系下去，对他不是好事。”
　　“哎，你这么做，他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你。”温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方面，我很了解的。一开始就遇到你，他最好的五年都跟你一起，你还这么决绝地要走，他永远都放不下你了。”
　　“也比我们这样不上不下的互相仇恨着强。”
　　“你们哪里是互相仇恨，明明是……”贺君晗话还没说完，林忍就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就让我觉得是在互相仇恨吧。我不想再有转机或者期待了。”
　　聪明灵透的贺君晗点了点头，不再提起陈醉。
　　三个人在这边聊天的时候，陈醉在自己的房间，边喝酒边看那个视频，保存到手机里，看了不知道有多少遍。
　　如果林忍像那个视频里一样主动，那他们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放下手机，陈醉迎着灯光，往嘴里灌酒。他的头已经有点晕，只觉得眼前灯影重重。
　　林忍算是被他毁了。
　　他们都在骂他，他们都讨厌他。
　　相反地，他们都怜爱自己，都心疼自己。
　　林忍称得上是身败名裂。
　　可还是那么傲气，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却依旧可以拒绝他。
　　在林忍面前，他陈醉无论如何都是输家。
　　可以为任何莫名其妙的事情妥协，就是不肯向他妥协。林忍是他遇见过最难缠的人物。
　　因为他，自己对身边各色各样来来往往的人提不起半点兴趣，为了忘掉他，自己在短短一个月里找了好几个男朋友，却没有一个人能好到让他忘记他。
　　hugo一直待在他身边，他知道他对他好，但却没办法爱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跟Hugo回忆林忍曾经爱过他的时光，他们在私底下的小甜蜜，他们令人惊叹的默契，他们在台上互相交换着爱意。
　　他走不出来，他怎么能够走出来？
　　在他朦朦胧胧地接触爱的时候，林忍剥去了他以为的爱中的□□部分，让他第一次体会到，纯粹的，心动的感觉。
　　遇见林忍那天晚上的月亮，在他心里升起之后，就再也没落下过。
　　他碰不见那样好的月光，也回不去那样痴迷热烈的时光。
　　林忍是他永远的遗憾，永远的求之不得，永远的得而失之。
　　林忍。林忍。林忍。
　　灌下最后一口酒，陈醉颓唐地瘫倒在床边，把头埋进被子里。
　　如果没了surmount，他该用什么理由去见他，去找他呢？
　　如果不能见到他，那会有多想他呢？
　　陈醉抬起头，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被面上一片被氤湿的水痕。
　　如果生命里没有了林忍，他的全部的生命热量都会被抽去，他会枯萎凋零，会生不如死。
　　这是陈醉相当确定的一件事情。
　　又是睡不着的一天晚上，他开了房门走出去，站在门口，遥遥望着走廊那头林忍的房间。
　　他们不会再有集体的活动了，他连站在这里看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了想，陈醉回房间，拿了自己的钱包，往林忍的方向走去。
　　林忍刚刚送走贺君晗温河，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他们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也没问是谁，就开了门。
　　醉醺醺的陈醉站在他面前。
　　林忍一看是他，立刻准备关上门，不料陈醉灵巧，一下子挤进了房间。
　　“回去吧，太晚了。”林忍看着走路踉跄的陈醉，把那句“少喝点酒”憋了回去。
　　“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陈醉拉开钱包，把里面所有的卡都拿了出来，攥在手里，递给林忍。
　　“我赚的所有钱都在这里，我找我妈把她帮我存的钱都拿回来了，都在这里。”
　　“所以？”
　　“我全给你，买你继续在征程，在surmount。”
　　“你真是醉了。”林忍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几乎要被逗笑了。
　　“这笔钱不少。我听过你的巨额签约费，这里的钱比你的签约费还要多得多。”
　　“我不需要。”
　　“你收下它，然后不要走。那些丑闻我会去摆平，实在不行我就说是我招惹你的，不干你的事。”
　　“陈醉，你回去吧。钱我不会收，也不要你这么做。”
　　“林忍！”陈醉看林忍把卡都推回来，有些急眼，“我给你台阶下了，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肯为我迁就一次？你现在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这是钱！你很喜欢很想要的钱！”
　　“我可以自己挣。”
　　“你不行了，林忍，你不是以前了，他们都嫌弃你啊！你发生这些事情之后，有一个人替你说过话吗？宋文博呢？他去哪里了？傅凡呢？他有理会你吗？只有我，我愿意用我所有的身家性命来换你在我身边多待一会儿，你为什么不感动？你为什么不答应？！你凭什么不答应？！”陈醉的情绪已经失控，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拉着林忍的手臂，他声泪俱下地问他。
　　“不为什么，你出去吧。”林忍低着头，开了门，示意陈醉不要再逗留。
　　“你在恨我吗？你是不是恨我？”
　　“陈醉。如果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那我们以前的交往就都算是白费。从你为了私心去做那些我这辈子都不能理解的事开始，我们就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所以，现在，请你出去。”
　　陈醉听完这段话，自嘲地笑了：“我做的事情有什么不能理解？喜欢一个人，要把他留在身边，有什么错？林忍，不是你说完了就完了，只要你还在我能够看到的范围里，我保证，我们的故事不可能停在这里。”
　　陈醉狠狠地把手里的银行卡摔在林忍身上：“我让你要，你就必须要！”然后转身离开，重重地把门关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忍看着散落的卡片，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收好。
　　那就跟其他的东西一起还给他吧。林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