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57、第 57 章

　　陈醉拿起那个快递箱子，手脚发软。
　　林忍在这个时候，寄给他这样一个包裹，里面是什么呢？
　　他的害怕远胜于好奇。
　　于是又放下了。
　　陈妈妈看陈醉有些不对劲，走过来，才发现他在不停战栗。
　　“怎么了？怎么不拆这个东西？”看儿子六神无主的样子，陈妈妈心里猜到了七八分，“跟林忍有关？”
　　“我先上去了。”陈醉抱着箱子，飞快地窜回了自己的房间。
　　盯着箱子半小时后，他决定拆开它。
　　用剪刀划开胶带，箱子里被东西整整齐齐地塞了个满满当当。
　　陈醉一样一样地看。
　　首先就是他扔给林忍的卡，被排成整齐的一叠，用橡筋绑住了。
　　然后是他和林忍的情侣款钱包、手链、项链，他放在林忍家忘了带走的一些七七八八的小杂物。清理到最底下，有一张明信片和一把钥匙。
　　他送给林忍的那间画室的钥匙。
　　明信片上是林忍的字迹：“祝一切好。如有遗漏，会再寄回。”
　　林忍真是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送还回来了。
　　捏着那把钥匙，陈醉想起林忍生日那天晚上的事情。
　　他们那样幸福甜蜜，让他以为能够一辈子这样下去。
　　让他那颗从来安定不下来的心，有了想要永永远远为林忍稳定下来的想法。
　　林忍说他是他的爱人和知己，到后来，躲他就如同躲毒气。
　　好像还没有多久，他们就已经走到这样一个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送画室给林忍之后，陈醉就没再去过那里。
　　第一是因为忙，第二是因为他了解林忍，画画的时候，不太喜欢被打扰。
　　这是这么久以后，他第一次有机会重新回到那个画室去。
　　他回家本来已经很晚，拆包裹花的时间更长，已经深夜。
　　可是他决定立刻去那间画室。
　　抓起钥匙出门时，陈妈妈站在客厅，看着他又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实在有些担心：“你把想做的事情做了，明天我们去看医生。行吗？”
　　陈醉敷衍地点了点头，又离开了家里。
　　深夜，路上没车，他很快到了那间画室。
　　站在门口，他觉得筋骨酸痛，身体和心灵都极其疲惫。
　　开门，进去，按亮了灯。
　　陈醉几近崩溃的心，在他看见这小小公寓里的一切之后，彻底崩溃了。
　　林忍来过这个小房子不知道多少次。
　　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如同原貌，可却多出好几幅画来。
　　林忍还特意裱了一幅，挂在之前略显空旷的客厅的墙上。
　　一双眼睛，他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眼睛。
　　走近去看，旁边的提名，竟然是他的名字，日期，是他昏头昏脑去亲那个酒吧男的日子。
　　眼睛是他的眼睛，心情却是林忍的心情，那双眼睛里，满满盛着伤感。
　　林忍那天晚上，原来来了这里。
　　其他的画没有裱起来，卷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陈醉把画一张一张地铺开。
　　第一张，是林忍重新画了一遍之前他们的简笔画，这张更精致，而且，他的手和陈醉的，紧紧牵在一起。这张，是林忍看见他的纹身之后画的。
　　第二张，看起来像是林忍信手乱涂的东西，一大片黑色铺在纸上，画了几朵红色的小花，没有日期，也没有其他的话。陈醉凑近十分仔细地看来看，才发现其中一朵小花的花蕊上，有黑色的极细的字迹，写着L&C。
　　第三张，又是一张陈醉，是他的背影，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看打扮和身型，像是Hugo。林忍在旁边写了两个字：如果……
　　第四张，看起来是耗费心力最多的一张，一张非常非常精致且酷肖的人像，依旧是陈醉，只不过，这个陈醉神色冷峻，看起来很有攻击性。林忍在旁边写了一句话：“如果有一天，陈醉在我心目中变成这个样子，那我大概会放弃。”
　　最后一张，看日期，是林忍宣布退出娱乐圈的前两天，林忍画了两个可爱的漫画人物，他和陈醉。这幅画算是最简单的一幅，但上面写了一大段话：
　　“陈醉，来这里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告别，因为那些时光和感情，实在太复杂了。这幅画算是送你的离别礼物，希望我们永远记住彼此的好，而不要总是活在仇恨里。让所有事情都过去吧，不用再来找我，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快乐。”
　　陈醉读着这段话，几乎都能听见林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柔和而又决绝地念完这段话。
　　让看着这些字的陈醉泪如雨下。
　　林忍，他的一切心情都与自己有关。
　　他说过，画画时的他，是最快乐，最愉悦的他，但因为遇上了陈醉，所有的画，都透出难以掩饰的悲伤情绪。
　　陈醉一直觉得，自己爱林忍，现在才发现，爱也是害。
　　他让林忍走到今天这一步，也让他的乐园被玷污。
　　所以他得到了报应，上天让他生命中难以缺少的人离开他了。
　　陈醉盯着那些画，一言不发。
　　林忍在这里待着的每一个夜晚，是怎样过的呢？
　　自己在外边折腾，他躲在这里，会咒骂他，怒斥他吗？
　　还是一个人默默地画画，画出来的每一张，都有他在。
　　他在意那么多东西，却从来不跟他说。
　　在这段时间里，他曾经小心翼翼地把他们的名字放在花蕊上，又设想过陈醉和别人在一起的如果，被陈醉逼得开始害怕，最后把一切都放弃掉。
　　放弃不也是逃避吗？陈醉想。
　　林忍也这样看重他，怎么能够说离开就离开呢？
　　陈醉实在难受，心里堵得发慌。
　　他们到这里就完了吗？
　　他真的见不到他了吗？
　　可是，明明林忍也很看重他，明明他们还没有所谓的真正地放下。
　　至少他远远没有到能够放下林忍的程度。
　　离开客厅，走进卧室，防尘罩盖在上面。
　　之前自己放的照片，林忍轻轻按着他的头的照片不见了。
　　他带走了。
　　谁不想回到那个时候呢？
　　陈醉掀开防尘罩，躺了上去。
　　他送林忍这间画室的时候，设想过无数次他们一起在这间小房子里生活的场景，温馨又快乐。
　　不是什么明星，也没什么顾忌，只是两个普普通通谈恋爱的人。
　　现实却总不如人意。
　　陈醉只觉得生活的意义都被剥夺。
　　以后要做什么？还要继续找他？找到他了又能怎么样？
　　怪只怪林忍一点没留退路地离开了娱乐圈，如果他没有做出这个决定，至少他能知道他在哪里，会接什么工作，会去哪些地方，会遇见什么人。
　　因为总会有人帮他找他，而不是像现在，所有人都瞒他不让他找到他。
　　可是现在，他连跟林忍商量的机会都没有。
　　躺在柔软的小床上，陈醉觉得，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在分解消失，他没有存在感，也没有活着的实在感。
　　在他眼前迟迟挥散不去的五年时光，也是破碎的，有着尖锐棱角的，他没办法把它们消化，只能任由它把自己割裂。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些生病了，陈醉头痛欲裂。
　　他抱着被子，缩成一团，闭着眼睛，但却没办法睡着。
　　他偷偷停药很久了。
　　刚开始，困扰他的是那些停药的副作用，全身都痒，情绪低落。
　　到后来，副作用消失，让他难受的就是他自己。
　　他已经忍不住又拿起了小刀、尖锐的物件，开始自残。
　　但因为他又有些工作，要露出来的地方他不能划伤，所以总在手腕，大腿，因为可以遮挡住。也因为这个原因，没人发现他在自己伤害自己。
　　在这个房间里，他陷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绝望的痛苦当中。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但又知道自己渴望什么，在等待什么。
　　他陷入了撕扯和困境之中。
　　第二天一早，他还有活动。
　　林忍刚刚宣布完退出娱乐圈，明天，他肯定会被狠狠盘问一番。
　　童桦大概已经料到了这件事，给他发送了消息，说明天的一切采访取消，她会一直在现场盯着，不让意外情况发生。
　　陈醉只觉得乏味，这工作，这生活，这一切。
　　他紧紧闭着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
　　谁在意他呢，即便是他这时候死掉了？
　　陈醉爬起来，把被子围裹在身上，等着天亮。
　　这天的活动，是一个站台，陈醉需要唱两首歌，然后配合广告商剪彩宣传。
　　因为林忍退出娱乐圈的消息，到场的媒体很多，也因为陈醉自身的人气，到场的粉丝也很多。
　　但当他站在台上，看着那些攒动的人头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安排的两首歌，一首是《说爱》，一首是《承认》，主办方倒很会选歌，每一首都跟林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让现在的陈醉来唱这两首歌，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酷刑折磨。
　　捏紧话筒，陈醉开始唱歌。
　　每一个节奏，每一个旋律，都是扎在他心上的刀剑，但千疮百孔的他还必须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来唱他只想唱给林忍的歌。
　　勉勉强强把说爱唱完，中途失声哽咽不说，唱到高音部分，一向对嗓音掌控很有技巧的陈醉，差点破音，让底下的粉丝脸上都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承认》的旋律响起，光是听到前奏，陈醉就已经全线崩溃，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出，根本无法开口唱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陈醉在台上跪了下来。
　　已经该他唱第一句了，但他没唱。
　　跪在台上，低着头，音乐在放。
　　他好像在跟什么人忏悔着什么事。
　　童桦看他的状态不对，急忙往台上冲，却发现这个舞台只能从后台往上走，自己不够高根本翻不上去，只得绕路往后头去。
　　陈醉单手抹了一把脸，说：“这首歌我不能唱。这是写给一个人的歌，但他已经离开了。”
　　台下一片沉寂，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有的粉丝下放了灯牌，怔怔地看着台上失魂落魄的陈醉。
　　谁离开了？还能是谁？
　　只有昨天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林忍。
　　陈醉和林忍的关系，又一次扑朔迷离起来。
　　下面扛着机器的媒体们，也露出了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对不起，大家。如果这个世界上要选出一个人，最舍不得surmount，那一定是我。我没办法接受这一切，也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
　　童桦从后台冲上来，陈醉正在说最后一句话：“我很想他。”
　　台下讨论的声音开始大了起来，童桦这时候拉起陈醉来，把他拉下后台去。
　　“这是什么状况啊？陈醉想谁？林忍？”
　　“怎么看怎么像是失恋了…”
　　“放什么屁呢？他说了他和林忍关系很差的，怎么可能是林忍？”
　　“那你跟我说，还有谁离开了？”
　　“主要是这个时间点太巧了，林忍刚刚宣布了退出娱乐圈，陈醉就崩了。”
　　“对了，你们看过征程那个陈醉唱歌的视频没？陈醉说生日快乐我的林忍哎！”
　　“真的吗？我之前有听说他们其实是那种关系…看这个样子，有点意思啊！”
　　粉丝在讨论，媒体已经直接开始写了。
　　情迷林忍，陈醉泪洒现场？
　　兄弟断背，不和另有秘辛？
　　情绪崩溃当场大哭，陈醉：我只唱给林忍听。
　　新闻持续不断地传上网，林忍和陈醉到底什么关系又一次被翻出来讨论。
　　两边的粉丝撕得昏天黑地，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一口一个“绝美爱情”“因爱生恨”。
　　闹成一锅粥。
　　童桦把陈醉拉下台后，本来准备像以往一样直接开骂，但看这个小孩子这样伤心，沉默地一直掉眼泪，已经有些心软，再加上自己的确帮着林忍瞒了他很久，也算是个帮凶，就更不好意思说些重话。
　　于是掏出纸巾来，塞到他手里去。
　　“好了，知道你难过，我会跟公司申请，多给你一点假期，好让你调整休息一下。走，送你回家。”
　　陈醉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全然失去了之前的灵动光彩，不像生气勃勃的青年人，反而有些老态。
　　一路上，他一个字都没说。
　　到家之后，他关了车门，向家门过去，晃晃悠悠像喝醉了似的。
　　家里是密码锁，他连输三次，连错三次，搞得家里的警报器都响起来了，家里的阿姨急忙出来查看，才看见一脸茫然的陈醉。
　　进了屋子里，陈醉也没有跟正在吃饭的陈父陈母打招呼，自己迷迷瞪瞪地回了房间。
　　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明天带小醉去看医生吧。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你不是说他不愿意去吗？”
　　“不愿意去也要给他绑去！这样下来，他肯定得把自己拖垮。”
　　“好，我明天去上班，正好你们跟我的车一起。”
　　两个人继续吃饭。
　　陈妈妈总觉得有点不放心陈醉，没扒拉几口就放下了碗，说：“他今天看起来跟着了魔似的，我实在不放心，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你都说了，我还能拒绝吗？”陈爸爸也匆匆结束了自己的用餐时间，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陈醉房间门口。
　　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
　　陈妈妈加重了些力道再敲了一次，还是没人回应。
　　“小醉？你在吗？妈妈要进来了？”
　　拧了门把手，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起来了。
　　“怎么把门锁起来了？”陈爸爸问。
　　“他今天真的有些不对劲，平时也不怎么锁门的啊。”
　　“今天我看新闻，说他在表演的时候情绪也有点崩溃，不会出什么事吧？”
　　“别瞎说！小醉？！”陈妈妈不断拍门，语气已经着急起来，“你应妈妈一声啊？在里面干什么？”
　　陈爸爸也用力地拧把手，门是纹丝不动。
　　两人都着急起来。
　　“我去拿备用钥匙！”陈妈妈飞快地跑下楼，陈爸爸站在陈醉房门外，拍门叫他，把已经各自回房间的他的弟弟妹妹都惊动了，下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陈妈妈终于翻到备用钥匙，一步作两步地跑上来，手忙脚乱地把门打开。
　　几个人一起冲进去，陈醉却没有在房间里。
　　但他房间的厕所门紧紧关着，灯也开到最亮，里面有水流声。
　　“小醉？你在不在里面？”陈爸爸敲门问了一句，依旧无人回应。
　　“把自己关在这里面干什么啊！不是开着水的吗？怎么都不答应我们？”陈妈妈开始在自己手上一大串钥匙里面找卫生间的备用钥匙，情绪已经有些激动起来，说话也带了哭腔。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陈爸爸心头，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也等不及陈妈妈翻钥匙出来开门，他直接撞开了卫生间的门。
　　陈妈妈急切地向里面望去，看清陈醉的样子之后，她眼前一黑，就往后倒去。
　　弟弟妹妹在后面扶住了她。
　　陈醉坐在地板上，已经割了腕，手放在浴缸里，浴缸还在放水。
　　刺目的红色，浓重的血腥气。
　　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
　　更显得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几乎毫无生气。
　　就像把自己的所有生命热量都消耗殆尽了，所以被抽干成为了一个脆弱的纸人。
　　他的弟弟妹妹也吓得六神无主，扶着陈妈妈让她躺倒在陈醉的床上，陈爸爸拿了家里的急救箱，冲进卫生间给他做止血措施。
　　看到陈醉的伤口，陈爸爸又伤心又生气，这个孩子，真是下了决心要自杀的，这样深的伤口，是该有多痛，他却还反复割了好几个在手腕上。
　　究竟是什么，让他到了要放弃生命这样的地步！
　　初步处理了一下，把陈醉移出来，他妹妹叫来的救护车也已经到了楼下。
　　陈妈妈和陈醉，被双双送进了医院。
　　陈弟弟和陈妹妹第二天要上课被留在了家里，陈爸爸跟着一起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