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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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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秦境以来,司马启伽第一次见到秦王嬴政,是在宫门之前。
她和左芦下了马车,远远见秦王也从马背上下来。
他只用眼尾的余光扫了一眼相隔甚远的启伽,没有向旁人交代任何关于她的分毫。赵高跪在原地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安顿这陌生的男装女子。
霎时,一队宫娥匆匆跑来,跪地便喊:“大王救命!羋良人早产,生了两天都没生下来,您快救救她!”
“你说什么?”秦王木了,蒙恬亦然。
他们出征之时,并未听闻杜若有孕!那晚之后,嬴政一早督促宫中的女官给杜若灌下了避子的凉药,她怎么可能有孕!
他厉声唤赵高过来:“怎么回事?”
赵高便小跑过去,吞吞吐吐道:“办……办事的女使不得力……您出征前就诊出来,怕……怕您动怒……”
“养你还不如养头驴!”
秦王听罢,却立刻瞟了一眼司马启伽,她离自己近了些,这些话,她也该听到了吧?可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醋意,更没有愤怒,唯有微微诧异。
他怕她生气,更怕她无动于衷。
怒意油然而生,竟不是因为杜若对他的欺瞒!
秦王别过头去,大步走向后宫。
左芦拿手指轻戳了戳启伽的肩膀,小声说:“秦王他……有孩子了?”
是啊,原来他……已经有孩子了……
在她绝望痛苦的时候,她曾经唯一爱过的人,跟旁人,已经有孩子了……
也罢,他是一国之君,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他能娶李长定,更能娶旁的女子,有了子嗣再寻常不过。
想必,他也不会为了谁至死不渝吧?
许是眼里进了沙子,启伽眼睛有些发红,侧过头来,却笑呵呵地对左芦说:“你别管他的孩子了!想想我们怎么办吧!”
秦王没说他们是俘虏,也没着人安排他们的住处,现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赵高为难,粗略打听到启伽的来历,又想起大王梦中呼唤的名字,待他们还算礼遇。暂寻了个干净简朴的小宫落给启伽。左芦是外男,只能跟着蒙恬将军出宫去。
“你能跟着蒙恬,就说明秦王有心放我们一条生路。秦国素来不分贵贱,只论军功,你跟着姓蒙的,得循规蹈矩,为自己谋个出路!”
蒙恬站在一旁,巴不得一刀杀了这惑乱君心的女子,自然脸色难看。
“他看上去不是善类。”启伽把左芦拉到一侧,悄悄说,“你别担心我,先自保,寻个机会咱俩再逃回赵国去!那姓蒙的性情古怪,你莫要招惹他!”
蒙恬怒喝:“王宫之中,哪容得下你们交头接耳!”
他多看司马启伽一眼都嫌烦。
左芦不得已,跟着蒙恬走了。或许总有一天,他能带司马启伽回去。
……
启伽很满意自己现在的住处,虽然她不知秦王为何将她掳劫至此。这宫落虽小,却足够她容身,打扫干净了,也算素雅宜居。
这里没有宫人照顾她,因为秦王没有同任何人交代过。
傍晚时分,启伽肚子饿得直响,她自言自语:“既然做了俘虏,已经算是失节,总不能再饿死吧?”
她会武功,很轻易地就能翻墙出去。可她一落地才发现,原来宫门没有上锁。
她不识秦宫路,走了很久也没找到膳房。还误打误撞,走到了云华台。
这里宫门大开,院中跪着两行宫人,中间有一玄衣男子,同她一样,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启伽回过神来,这可是秦王!那这里一定就是那什么“羋良人”的寝宫。
秦王一回头,自然也看见她了。毕竟她太过显眼,一个身形瘦小的玄衣男子,立在妃子行宫门前探头探脑,这样猥琐,他一看就知道是谁。
她拔腿就跑,他一声令下:“抓住她!”
很快启伽被逮到秦王跟前,侍卫摁住她,要她跪下。
没等启伽挣扎,秦王便呵斥:“你们俩个给寡人滚出去!”他还记得他曾允诺,无论何时,她见了他,都不必跪。
启伽立在秦王身旁,忸怩难堪,低着头,不敢正视他。他恨她这样,更恨她眼眸深处硬生生的恐惧。
“你怕我”
“我……秦王天子之威,我心生敬畏。”
秦王全然忘记屋子里还有个女人在拼了命给他生孩子,只因司马启伽的话心如刀割。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还是学会了。”
然而他却不能释然,一颗心七上八下,他垂眼看启伽,她却仍不敢抬头。
“其实……”秦王说,“芈良人的事,我也……”
启伽打断:“我知道!恭……恭喜……”她心中酸涩难安,强装作豪不在乎。
他还想着要同她解释什么,却发觉她浑不在意。然后背过身去,再没有理会她。
一声清脆的儿啼响起,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秦王特意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司马启伽,她还是低头杵在那里,看不到脸上的神色。他气鼓鼓的,满心不悦。
……
杜若见秦王来了,艰难起身,唤了声“大王”。
“辛苦你了。”秦王语气讽刺。
孩子白白胖胖,十分可爱。可一听产婆说是个小公子,秦王的脸忽就僵了。这个看似柔弱的楚女,竟蒙蔽他,还生下了秦国的长公子!那倘若,日后若司马启伽生下了儿子……
然这都只是嬴政的打算,那大大咧咧的赵国蛮女,怕是从未有这样的心思。
他又偷偷往门外看了眼,心不在焉的说:“羋良人生他辛苦,就让他母亲给他起名字吧!”
不喜欢的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纵是长子,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孩子。
让赵高拟了给杜若和宫人的赏赐,没有更多的逗留,他只说了句“寡人改日再来看你,你好好歇息”,便漠然离去。
杜若怀抱着初生的婴孩,眼底间涌动起一抹湿润。
这不是她自己选的路,但别无选择,纵是跪着,也要走完。
……
启伽还等在门外。一见秦王出来,立马缩回脖子,重新低着头。
他侧视她,才注意到这里已是王宫,她不该是这身打扮。
“你怎么不去换身干净衣服,你从赵国带一身晦气,也敢来羋良人宫中!”嬴政不稀罕什么芈良人就只想气气她而已。
她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我没有别的衣服。”
秦王只一蹙眉,赵高就跪下谢罪:“大王饶命!您方才心系羋良人和小公子的安危,没来得及交代司马姑娘的去处,奴才……奴才该死!”
秦王立即怒而反驳:“谁说我心系他们安危的?”语毕,特地留心司马启伽的神情。
“你脖子断了抬不起来吗?”秦王扫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的启伽,“带她去梳洗干净,寡人新得了公子,最怕晦气!”
他拂袖而去,最终没有告诉宫人该如何对待司马启伽。
……
她还住在刚才的小宫落中。
赵高找了件女官的衣服,又命人烧了热水让她沐浴更衣。
“终于打完仗了!”
启伽好难得洗了回澡,只想泡在浴桶里永远不要起来。热气往上蹿,蒸得人脸红,她又饿极了,渐渐地整个人就在舒适感中失去了意识。
待她醒来,已躺在床榻上。
秦王坐在床边,背对着她。
她惊觉拉了拉被子,看见自己被子底下的身子赤,裸着,吓得立刻精神了。
秦王没有转身看她,冷冷说:“你当真是对赵嘉忠贞不渝啊!若不是寡人来得及时,你早就死在浴桶里了!你现在还在担心是不是失贞!”
说这话之前,他还在心疼。
他只是想来看看她,碰巧就见到那一幕,他吓得不轻,赶紧抱起她,他还看见她的雪白消瘦的胸脯上,清晰的印刻着赵国营帐中他给她留下的牙印。
他还在想,这牙印子真是又丑陋又可怕,当时是不是太冲动了?
可现在,她的惊慌失措只让他心烦。
秦王说:“衣服在床头,别冻死了给寡人后宫添晦气!”
启伽赶紧把头缩回被子里,直到秦王离开。也不知他走时是何表情,管他呢!他一定是去找那什么芈良人去了!
……
晚间,启伽饿得忍无可忍,又打算翻墙出去找点吃的。这女官的衣裙不比男装轻便,她狠狠摔在墙外。
这是她第一次想家。她卷起裤腿,膝盖破了好大一块儿,还沾着鲜血。小时候练武常常摔跤也不似如此,至少还有司马恕和李严在一旁安慰陪伴。
启伽擦干眼泪,记起来最重要的事情——李长定还在秦宫里呢!她应该去找李长定,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
李长定早听闻秦王带回一个赵国女子的消息。就连栗衫都知道,那女子一定是司马启伽。
她对镜描着纤眉,只一声轻叹:“她还是来了。”
喝过半觞酒,有宫人来报:“夫人,大王带回来的赵国女子求见。”
长定道:“那是我故人。宣吧!”
这次久别重逢,并不似从前。短短数月光景,已恍若经年。
殿中气氛冷淡。
长定坐在主位,笑迎启伽,道:“我听闻大王带回一位赵国的美人,就料到一定会是你,果真……我正打算去看看你呢!”
启伽眼里没了来时的神采。李长定,果真因秦王掳她回来一事心生芥蒂。她们自幼长大,很多事,根本不需要说明白,只消她一个表情即可知。
也罢,人总是越长大,越孤独的。
启伽说:“姐姐,赵国那边一切安好。我来之前见过严哥哥和李牧叔叔,他们很挂念你。”
长定浅笑:“他们岂会不好赵国打了胜仗,父亲和哥哥自然是春风得意。”
只是长定在秦宫的日子更难过了。启伽哪里知晓,别的妃子天天变着法的去元益宫奚落她,秦王也不愿意见她。
她的目光停留在启伽身上,这个女子究竟哪里比自己好无论经历过什么,她都是这般无牵无挂,国家大事,儿女之情,似乎都不被她挂怀。
长定接着说:“恐怕连你那不得大王和太后欢心的夫君,也讨了不少封赏吧?”
说起“夫君”二字,便是真的凉薄了!
“姐姐,你一定要这样与我生疏吗?”启伽知道长定耿耿于怀她与秦王幼时的情谊,故耐心劝解,“你是嬴政用二十座城池和无数珍宝礼聘的夫人,我只不过是秦军从赵国掳回的俘虏。我从前是喜欢嬴政,可那是以前的事!自从他迎娶你一天起,我就与他再无牵扯。你说的没错……赵嘉才是我的夫君……”
她心中酸楚,是啊,赵嘉是她的夫君,自她被秦王掳走那一刻,就已经叛夫了。她在赵国,只怕是臭名昭著了。
李长定静静看着启伽,神态无法言喻。这样的李长定让人不安。
启伽起身行礼:“姐姐,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长定也没挽留。
从前无话不说、宛若亲生的异姓姐妹,终于生了隔阂。
……
出了元益宫,启伽肚子咕咕直响。
赵国是回不去了,李长定也不愿意接纳她,秦王更是不可理喻,掳她来此却不肯善待。可是还有左芦,她和左芦说好了,要一起回赵国的!还有姣姣,还有阿思和枫团,她们还在赵国等她!
若说原来拥有父兄的宠爱和嬴政、李严的爱护,那如今她便是一无所有。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为什么不高高兴兴地过
早晚有一天,她还能回赵国去。只要她还活着,左芦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