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秦》董三生

27、第 27 章

　　膳房的人没有办法，只好着人去见赵高。
　　“大监，有个女官在膳房偷吃东西，我们要捉拿她，可此女实在泼悍至极，不束手就擒不说，还给我们膳房乱砸一通……您看，该如何处置”
　　秦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谁敢处置？”
　　待他们赶到时，司马启伽已被侍卫制服。
　　“司马启伽，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寡人宫里捣什么乱？”他尽力使自己看上去威严。
　　“秦王政，你将我掳回来，该不会是要饿死我的吧？”她试图挣脱侍卫，“早知如此，你不如在战场上就把我杀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安排好她的住处。本来是故意想要她吃些苦头，到最后忙于国事，反而真的忘记了。
　　秦王颇感心虚:“那你现在……吃饱了？”
　　她倒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答他：“没有。”
　　“赵高，这泼妇看得寡人心烦，你把她送远些。派点人手照顾她起居，别让她再在寡人跟前晃悠!”
　　赵高问:“那大王，您看何处偏远，奴这就着人收拾。”
　　秦王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声音语调也平常得紧。他说:“南面的契守殿就挺远，你安排她住进去吧！”
　　赵高心中好一个冷噤!
　　那契守殿，可是各宫妃嫔争破了头的，闲置多年仍花草成荫，可谓是秦宫里最绚烂奢华的宫殿！
　　更由此证实，这位赵国女子，确实非同一般。
　　启伽并不知晓契守殿的含义，只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愿意瞧见你呢！”
　　秦王也不解释，直道:“那你最好管住自己的脚，要是敢靠近寡人寝殿一步，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启伽抬起手掌，毅然道:“好!击掌为盟!”
　　秦王气得额上青筋四起，直不想言语。好歹也长了十七八岁了，脑子不该有问题吧？怎的就丝毫听不出他人话外之音？
　　他让司马启伽的手掌独自悬在半空中，自己愤然拂袖而去。
　　从前只以为这个女子单纯可爱，今日却觉得她是蠢得可怜!他说不见，当真就不见了？这赵国女子也太过冷血了！
　　秦王自嘲，或许她的心里，还一直惦念着她远在赵国的夫君吧。
　　……
　　后宫之中妃嫔众多，王只有一个。女人们天天巴不得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到秦王身上去，但凡秦王宫中有一丝风吹草动，立马就在后宫中传开了，何况是赐居契守殿这样的大事。
　　唯杜若淡然，抱着怀里的小公子，笑言:“大王重得旧爱，的确是见可喜是事。”秦王爱谁，她自然知晓，他抱着她的时候，喊的可是司马启伽的名字。
　　仪姜和姬慈气得把殿里乱砸一通。
　　待气消了些，仪姜问:“姬良人，你见过那赵女吗？”
　　姬慈答:“不曾见过。听宫人说，长得极美，性子却不好，也不懂规矩。刚来的那日一身泥垢便敢去云华台，昨日又去大王的膳房闹一通，还出言顶撞大王……”
　　“可大王还是把契守殿给她了！”
　　仪姜镇定片刻，问侍女:“李长定那边，怎样了？”
　　“没听说有什么动静。您也知道，她一向不喜与外人往来。”
　　当时易嫁一事，秦宫的人大都知晓。李长定那样养尊处优的将门之女，哪里受得了这番屈辱？自移居云华台后，她便少于同外界交际。
　　秦王虽然不喜欢李长定，待她也算优渥。他出征赵国前，好几次，仪姜和姬慈上门羞辱李长定，秦王知晓后，下令将她们软禁在自己寝宫，直到他返秦，才解了她们的禁足。
　　赵高最明白秦王的心意——李长定，到底也算是司马启伽在娘家的姐姐。
　　那天，长定对着宫门，发了整整一下午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她于这秦宫，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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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陆续有人登门拜访。
　　来得早些的，大多是品级低的嫔妃和膡妾，她们说些道贺讨喜的话，送些女人用的首饰脂粉，后又陪着笑脸离去。
　　启伽不知所云，问到秦王指派给她的贴身女官簌簌，她比启伽还迷糊，什么也不懂。
　　临近中午，仪姜和姬慈才来了，在门前碰到了长定。
　　启伽只见过长定和杜若，那仪姜和姬慈，一看阵仗就知道来者不善。
　　启伽疲于应付，只说:“你们随意吧！”
　　仪姜的婢女将礼物奉上，道：“这是我家美人的一点子心意，望姑娘笑纳。”
　　“呵呵~”启伽冷笑，“为什么送我东西？给战俘送礼物，什么章程？”
　　“战俘”仪姜嗤笑，“你堂而皇之地住着秦宫最奢华的契守殿，连拨给你的贴身女官都是我大秦唯一的公主外，你竟说自己只是一个战俘!你是在折辱我们，连战俘都不如吗？”
　　如此一来，她们前来的用心启伽已知晓了大半。
　　后宫里的那些事，她没经历过，还没听说过吗？赵嘉的生母，就是被活活整死的……
　　不过，这簌簌这小丫头，怎么还是公主呢？她是秦王的谁啊？秦王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呀！
　　不知何时，秦王已然悄悄站在门外。
　　来的路上他冲赵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无非是责怪赵高办事不力，让各宫的妃嫔来此造次。
　　到了这儿，他却不肯进去，只想看看她，会怎样辩解。
　　启伽不予理会，只对长定说:“姐姐，你也是随她们一同来奚落我的？”
　　长定不言。
　　呵！这样的日子，真是无聊至极!
　　“若你也觉得我是来跟你抢夫君的，那就跟秦王政求情让他放我回去好了！反正秦国上下，除了太后和嬴政，就你最尊贵！”
　　门外的秦王眉心深锁，眼里是万丈寒冰。
　　她果然，不想待在秦国了吗？
　　长定说:“启伽，这里是秦王后宫，不要乱说话!我做不了大王的主，他要你在这儿，你就得在这儿。”
　　仪姜朝姬慈使了个眼色，姬慈便上前一步，说道:“我听闻司马尚的女儿冰雪聪慧，再明白不过的事，也这样装糊涂!大王是有意纳你做妃子!你何必假意不懂？”她瞥了眼长定，神色忽变，“也是，你们赵国的女人，都这样善于掩饰蒙骗么？”
　　装糊涂
　　秦王若真喜欢她，何来李长定风光大嫁一事
　　又何来她在赵国受苦没落一事
　　又何来她们今日敢在这里放肆
　　启伽哈哈大笑，露出白牙。
　　“你们阴阳怪气同我讲这些，不过就是怕我抢了你们的男人只是你们把他当个宝而已!我可不稀罕!我实话告诉你们，我在赵国已经嫁过人了，你们没打听过吗？”
　　为绝后患，启伽尽量将她与赵嘉的感情神化，说得她自己都恶心:“我的夫君，是赵国公子嘉!他是我们赵国最好看的男人，你们秦王，哪里比得上他公子嘉——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君!”
　　她全然不知，门外的秦王，眼里满是猩红，仿佛顷刻便能溢出血来。
　　“司马启伽!”他终于不想再忍，夺门而入。
　　“赵高拟旨，封司马启伽为一品夫人!昭告天下!”
　　他转过头看着启伽，恨不得将她一眼看穿。
　　妃嫔们脸色苍白难看，可秦王眼里只有司马启伽。
　　这个女子让他恨得咬牙切齿:“想回赵国想找公子嘉寡人偏不要你如愿!”最后那句话是贴近她耳朵说的:“从现在起，寡人才是你唯一的夫君!”
　　长定跪拜，柔声道:“妾恭贺大王喜得佳人!”扣头那一瞬间，泪湿眼底。
　　仪姜和姬慈亦只好跪拜贺喜。
　　这样的情景太过难堪。
　　启伽不在乎旁人怎样想，只因为长定也在这里，她也伤心了。
　　启伽不知秦王在做什么打算。可能是铁了心要留她在后宫里慢慢羞辱，此时她若驳回，秦王一定不会应允，外人不知，还以为秦王深情难耐，只会更伤了长定的心。
　　可是他图什么呢？
　　首先排除是图一个喜欢，如若喜欢，不会等到今日。
　　秦王一定是怨恨赵嘉烧了他的粮草害秦军兵败，想要抢了她折辱赵嘉的颜面。
　　启伽讥诮一笑，这笨男人一定不知道，她在赵嘉心里，从来都不那么重要!
　　她在所有人心里，都不重要！
　　……
　　长定离去时，背影看着格外削瘦，在花影里，越来越远。宛若幼时，她捧着书简，淹没在石板路的尽头。
　　然她不能再追上去，娇嗔一句:“姐姐，等我!”
　　何以变幻至此，只为了一个男人!
　　秦王在她身后，语气依旧波澜不兴:“她走了。”
　　“你满意了？”启伽眼底满是泪水，“嬴政，你满意了！!”
　　“一般满意，来日方长。”
　　只要能留她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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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启伽和簌簌数了一夜的星星。
　　“舅母，你真美!”
　　原来这个公主，是秦王宗姐之女，其父为王翦副帅。她父亲去得早，还是为了秦国社稷身死，母亲亦病逝，秦王可怜她，便接入宫中，成了秦国唯一的公主。
　　只是，这声“舅母”……
　　启伽听得浑身不自在，越来越觉得讽刺。
　　她不是秦王的正宫，更不是他心爱的人，他是簌簌的舅父，这声“舅母”怎样也轮不到她。
　　“簌簌，你不许这样叫我!”启伽说，“你可以叫我姑姑。”
　　到底是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见启伽神色严肃，立马便改了口:“好吧，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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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的星空下，亦有人一夜未眠。
　　自战场上回来，赵嘉难得登门拜访李严。他也在院子里，看着落花，悄无声息。
　　人生本就苦短，现下更是一点乐趣也无。
　　“何事”
　　赵嘉说:“闷得心慌，想让你陪我看会儿星。”他不过是想，问问他启伽小时候的事。
　　李严却怨恨他。
　　“这步棋下得真大!可你只骗得了启伽，你想要的，现在都得了吗？”
　　赵嘉沉默片刻，只问:“她真的去了秦国”
　　李严满目鄙夷:“怎么？你要去同秦王谈条件？”
　　“我想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