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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重逢 ...

  •   尽管是傍晚,可琼林州的主城中仍旧人头攒动,莫兰台站在人群中目眺着苍茫的眉江。在一阵远扬的飒飒风声中,一架宝车踏空而来,渐渐靠到了岸边的码头上,引得码头上的众人翘首相望。

      莫兰台紧抿着的唇终于漾开一个浅淡的微笑,但很快这笑就凝固在嘴角,随后渐渐僵硬。他看到了穿着一袭青衫缓步而来的男人,在这熙熙攘攘流动的人群中,他格外的显眼。

      身修如竹,清贵逼人。

      莫兰台猛地低下头,他今天难得穿了精致的白襦,修直的织锦镶毛斗篷,还配了一双玉底的鹿皮靴,走起路来似踏在冰上,自有一番韵味可寻。这身装束使得他在一群布衣长衫中璀璨夺目。可他不确定那人会不会看到他,又能不能认出他。

      大约是不能的。他如今没了修为,活脱脱个凡俗商贾家的少爷模样,况且他的脸毁了容,全靠着阮清流给他的□□遮掩,凉澄笙哪里能认出他来呢?

      莫兰台轻吸一口气,风中枝叶清香,夹杂着湿润的泥土味,这气息让他定了定神,刚准备迈开步伐装作不经意的向凉澄笙的方向挪去,却听得一句“快抓住他!”前方忽然喧闹杂乱起来,横窜出一支人马出来,引的人群惊慌四散。莫兰台停住了脚步,琼林铁卫向来负责主城的治安工作,各个修为颇深训练有素,绕是当年的他也不敢轻易触霉头,更何况是今日?

      眨眼间一个在人群中匆忙逃窜的男人就被按倒在他面前,莫兰台愣了愣,还没等回过神来,只听一个颇为沉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带走。”

      凉澄笙下车的地方人群密集,先前那逃跑的男人倒是不笨,正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此时铁卫煞气浓重,不少人已经四散避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唯二不为所动的人就显得十分的扎眼。凉澄笙望着少年因笑意而勾起的眼角,苍白却精致的下颚,于是修长的双腿几个跨步,已经走到他面前。莫兰台被他高大的身形笼罩着似乎略微不适,可墨黑的眼眸里流光溢彩,这让凉澄笙眸色微暗。

      有的人,并不霸道强势,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臣服的神奇魅力,大概凉澄笙就是这样一个人。以是莫兰台哪怕在乱葬、魔域摸爬滚打多年,早已染上了凌厉甚至阴森的味道,现在见了凉澄笙,尽管这个男人只是一派深情的看着他,他已然哑然。

      凉澄笙呵笑一声,他伸出手拍了拍莫兰台的头,墨发一如当年的柔软,直软到了他的心底。

      凉澄笙尚且记得他把被打的伤痕累累的莫兰台从莫家带出来的那几个月,他们之间原本无甚交集的生活从那一刻起彻底乱了套。不管是他还是莫兰台,他们都勉力维持着这份朋友太过的暧昧,他们甚至不知道这种令人耳红面赤的情愫算不算爱情。

      眉山修士二十岁及冠后方可闭关筑基,这也是为了让身体达到鼎盛,利于继续修炼。因而即便是凉澄笙,未到二十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吃辟谷丹。

      那晚他们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一架,莫兰台摔门而去,故意在街上逛了很久才开门进屋,把买好的零嘴放在桌上,自己上楼换衣服,上了一半楼梯不经意看见软塌上躺着一个人,先是一惊,细看才认出是凉澄笙。

      他也顾不得换衣服了,好像也不是那么生气了,又转身下楼过来,顺手拿了一床毛毯要给他盖上。凉澄笙从来睡得不深,早在他开门时就醒了,只是偶尔犯懒不愿意起来,这时莫兰台走过来,他才顺势捉住他的手拉到怀里,莫兰台故意哼了一声垂下眸也不挣脱,就靠在他身上。

      凉澄笙和他独处的时候总会显露出不一样的温柔,很多时候莫兰台都会觉得他大概有个同胞兄弟,这两个人一个古板的像个老头,一个温柔风流,却轮流来戏弄他。

      “手这么凉,你身子不好,出去也不多穿些衣服。”凉澄笙不睁眼,就说。莫兰台没回答,于是凉澄笙轻笑了一声:“我拂你面子,不开心啦?”莫兰台倒也不是真气那人骂他,便摇了摇头,可摇过头突然意识到凉澄笙闭着眼也看不到他。他知道他不会为拂他面子就这么失态,真正让他心烦意乱的只是凉澄笙骂他时那句“我去了主宗没人护着你,你这性子又要吃大亏了。”他并不想离开凉澄笙,但他这种早就断了仙途的人,又怎么进的来主宗,真是痴人说梦。

      “没想到外面这么冷,别冰着你,我去暖和一下再过来。”莫兰台又柔着嗓音问:“你吃过东西了吗?我买了糕点……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就不怕回去晚了你爹又揍你吗?”

      “我给你暖着。”凉澄笙不松手,懒洋洋的说:“父亲已经闭关了,母亲也回了虞山,你瞎担心个什么劲。那糕点吃过饭了再吃,不然你又得咳血,待会儿我带你去陶然居吃一顿就是了。”莫兰台心道吐两口血又死不了,却不说话,只端坐在凉澄笙身边,他能感觉到他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紧紧包裹着。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我说凉少主,你还真是没个正经。”

      凉澄笙无奈的睁开眼睛,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在唇角落下一个吻:“到底是谁不正经——我的莫大少爷?”

      两人撩拨了一通,最终还是在莫兰台这里匆匆吃过了饭。

      由于个人习惯和明礼阁稀奇古怪的各种家规,凉澄笙不惯在外过夜,莫兰台巴不得他赶紧走,也从来不费心留他,凉澄笙要走,他便起身送他出门。

      “过几天我再来看你。”凉澄笙舒展了眉头,又道:“你该多吃点。”

      “嗯,注意安全。”莫兰台帮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扯皱的衣领,却没回答什么多吃点少吃点的话。

      开了门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细雨。莫兰台收回了试探着雨势大小的手,见天渐阴沉雨势稍小却没有停的意思,问道:“我给你把伞么?”

      江染梅铸造了可容纳万人的宝器琼楼玉宇后,因担忧修士的灵力会干扰宝器的运行,下令不得在琼楼玉宇中使用灵力。虽说后来琼楼玉宇还是毁于一旦,这条规矩更像是纪念那个辉煌的时代似的,保留至今。

      “不了。”说罢凉澄笙摆了摆手走出了他的视线。都说小雨才是真正湿衣服的,果不其然,凉澄笙虽依傍着街道旁边的小屋檐,依然不能避免全身被润湿的结果。凉澄笙走了一段路,干脆停了下来,仰头细细观赏着绵延细雨。小时候他最喜欢看那如丝如绵的雨丝婀娜倾洒的姿容。每次都不禁心生联想,若是天上果然有仙界、神界,那么这细雨必定是神女旋转舞姿,转动衣阙的结果,仿佛要将仙界的雨露甘泉撒落人间一般。可现在能想到的却只有他究竟该怎么回去。

      莫兰台没给凉澄笙太多思考的时间就打了一把伞朝他这儿跑来。大概是跑的太急,灰色的长衫溅上了水渍,半干半湿的看着格外别扭。

      莫兰台不等凉澄笙骂他抢白道:“若是再晚些,借着街灯观赏会更美一些。”他把伞的大半倾斜到了凉澄笙的那边,自己伸出手想要接住细密雨水,但可惜雨丝过细过弱,都只是由手掌边缘滑过,居然不能沾染丝毫。

      莫兰台正情不自禁就想步入到细雨中享受它的抚慰,它却突然又有变大的趋势了。心中一叹:这天气也如人的心和脸一样,说变就变的。心中尚未平复的伤痛再次被掀起,依旧牵扯的阵阵疼痛。

      “看来雨一时是停不了的,我只送你出城而已……行么?”

      凉澄笙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行还是不行,但最终他还是妥协了,莫兰台当晚就大病了一场,莫家人说他也许不行了,可莫兰台又一次挺了过来。也对,祸害遗千年,莫兰台怎么着也不会不明不白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莫兰台见自己被凉澄笙认了出来,也不再装作不认识他,悄声问道:“你还是去见闻人岐了,是不是?”

      凉澄笙噙着笑,不置可否。莫兰台心里一边暗骂闻人岐这不省心的小兔崽子,一边又甜滋滋的,腻的心里齁甜齁甜的。

      “你也真是长本事,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吗?跑去和一个半步大乘境的大能打架,能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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