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 深海独|裁》微啸清风

2、幼年篇-毛毛

　　自从小王子出生，国王就像拥有了无限的动力，不断推行新政，改善人鱼的生活，使得举国上下生机勃勃，面貌焕然一新。

　　譬如，以前人鱼们织绡都是需要的时候才织，织出来也是自己用，现在由于国王开放人鱼国，柔软细密的绡纱很快成为女性追捧的奢侈品，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

　　上等的绡纱被国王拿去作为国礼送给其他海域的国王或者贵族，中下等的则被慕名前来的海族抢购一空，而用来交换绡纱的便是新鲜的鱼肉。

　　对于天生不善战斗的人鱼族来说，想要每天吃到鱼肉是很困难的，最鲜嫩的鱼肉自然是属于那些食物链顶端的海族，他们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和比较弱的海族争夺那些剩下的口感很不好的鱼，春夏还好，一到秋冬，食物紧缺的时候，就只能天天啃海草。

　　这放在以前是没有问题的，反正他们也习惯了，但是当国王看到心爱的儿子用还没长好的乳牙去嚼硬邦邦的鱼肉时，突然意识到了食物品质的重要性。

　　于是大手一挥，规定以后都只能用鱼肉来换绡纱，越鲜嫩的鱼肉越能换到质量上乘的绡纱，自此人鱼族彻底告别了吃海草的苦日子。

　　女王为了让儿子吃到最鲜嫩的鱼，每天都花费心思研究不同的织法，还偷偷让祭司在绡纱上施福咒，很快女王织出的绡纱一跃成为至宝。

　　国王被不止一次暗示用女王的绡纱作为国礼，但都被坚定地拒绝了，要想得到女王的绡纱，只有用生活在冷水域的银鳕鱼去换。

　　除了绡纱，人鱼族还有一个极其珍稀的宝物，就是眼泪。

　　人鱼的眼泪可以治愈一切伤痕，遗憾的是，他们并不能用眼泪来治疗自己。对人鱼来说无用的东西对其他海族而言，是相当于救命的灵药。

　　但是眼泪是不能像绡纱那样大量生产的，只有当人鱼发自内心想要哭泣时，眼泪才会流出来，曾经有海族为了获得眼泪，囚禁人鱼，但是不管怎么虐待，都无法获得眼泪。

　　后来只好将他们都放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人鱼族获得了一层无形的保护，海族如非必要，都不会去伤害人鱼，因为难保哪一天，他们需要人鱼来救自己的命。

　　就是这么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宝物，竟然在某天被告知可以用东西去交换，而这一切的起源又是人鱼国备受宠爱的小王子——莫关山。

　　原来，莫关山两岁的时候，人鱼国遭遇了一次突如其来的海潮，简单堆砌起来的礁石在海潮的冲击下瞬间坍塌，当时国王和女王正在隔壁的海域做客。

　　等到他们匆忙赶回去的时候，王宫已经变成了一地石头，莫关山被女仆抱在怀里，小脸写满了惊恐，女王连忙接过来，轻声哄着。

　　莫关山贴在母亲脸上，鼻子抽了抽，委屈地哭起来，只见那眼泪慢慢聚合，竟变成了一颗颗小珍珠，国王和女王大吃一惊，慌忙用手盖住儿子全身，不让别人看见这异状。

　　国王赶紧去避难所找祭司，女王看着自己的宝贝哭成这样，心里也难受得不行，眼泪跟着就下来了，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担心。

　　祭司赶到时，莫关山已经在女王怀里睡过去了，祭司拿起一颗珍珠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撑开莫关山的眼睛检查。

　　最后表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子的眼泪会变成珍珠，但是王子什么问题也没有。女王沉思片刻，给了祭司一颗珍珠，让他带回去研究，其他的都用绡纱裹起来装在怀里。

　　海潮过去后，人鱼们开始重建自己的家，王宫很快也被恢复原状，但是莫关山却怎么也不肯睡在房间里了，只要一放到床上，就扭着尾巴游到母亲怀里。

　　国王和女王头疼不已，寻思着如果能有什么黏住礁石就好了，派人到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东方海域有一种叫贻贝的贝类，其足丝可以分泌出粘液，不仅可以隔水粘附，还耐受海水的冲刷。

　　但西方海域和东方海域相距甚远，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国王不知道用什么可以吸引东方海域的海族帮忙采集贻贝。

　　祭司听到贻贝在东方海域，默不作声地拿出水晶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几百年前，人鱼族曾经和东方海域的黑鳞鲛人族有过一面之缘。

　　水晶球随着咒语转动，颜色渐渐变得浓郁，很快浮现出一行文字。

　　“遇事，黑鳞鲛人救之，赠其眼泪以报。”

　　国王欣喜万分，如果真是这样，黑鳞鲛人是知道人鱼眼泪的价值的。于是人鱼族要用眼泪换取贻贝粘液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东方海域。

　　就在东方海域还在因为这个消息纳闷不已的时候，黑鳞鲛人已经迅速把沿岸的贻贝全都采集起来，装了满满十筐日夜不停地送过去。

　　国王十分庄重地接见了东方的使者，向他表达谢意，并将收集到的所有泪水分装在小瓶子里，全部交予他，还约定将来一定会去东方海域做客。

　　送走了黑鳞鲛人，国王立刻命仆人们提取粘液，涂在礁石相接的地方，果然牢不可破，粘好王子的房间后，国王便将多余的分发给提供眼泪的家庭。

　　食物的问题解决了，房间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泣泪成珠的事了，女王每隔一段时间就游到祭司家里问进展，生怕查出什么不祥的预兆。。

　　祭司对着那颗珍珠，研究了整整一年，除了知道鲛人眼泪是珍珠外，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祭司不小心将珍珠掉到了地上，碎成几块，弯腰捡的时候，指尖被锋利的棱角划破。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珍珠的粉末附着在伤口上，转眼便愈合如初。祭司将珍珠磨成粉末带给女王，女王当场便咬破指尖试验，果然有治疗的效果。

　　人鱼的眼泪不能治疗人鱼，这种缺憾竟被弥补了，女王觉得这简直是海神赐予儿子最好的礼物，国王知道后也十分高兴，一直操心的王妃都感觉有了着落。

　　女王把之前收起来的珍珠全部磨成粉末，倒了一点在贝壳里，用绡纱穿过贝壳，挂在莫关山脖子上，告诉他只要受伤，就可以抹这个，但不可以说出去。

　　又过了一年，莫关山已经如同陆地上四岁孩童那般大小，游起来也更快更顺畅，在王宫里众人鱼的呵护下，一身细皮嫩肉，肉嘟嘟的小脸总是让人鱼们忍不住抱在怀里亲上几口。

　　也许是从小无忧无虑地在爱意中成长，莫关山很容易与陌生人鱼亲近，脸上总是挂着稚嫩的笑容，眼神纯粹又干净，女王觉得这样很好，却又忍不住担心。

　　人鱼演练场，坚固的礁石将这个大空间牢牢围住，一排年轻人鱼握着三叉戟，全身紧绷地盯着前方被数十条绡纱困住的巨型章鱼。

　　国王为了增强人鱼国的战斗力，挑选了一些体格强健的成年男性人鱼，让他们组建军队，只要是志愿加入军队的年轻人，都会保证衣食无忧，还建造了专门的演练场。

　　巨型章鱼那丑陋的软脑袋被勒到变形，眼珠暴凸，八条滑腻的腿绞在一起，拼命挣扎扭动，愤怒地嘶吼，但就是摆脱不了这看似轻盈易断的绡纱。

　　此时谁都没注意到，有一双大眼睛正透过缝隙朝里偷看，眼睛的主人不敢看可怕的章鱼，淡红色的瞳孔都在颤抖，却倔强地不肯离去。

　　骑士长站在章鱼边上，依次观察人鱼们的面部表情，当掠过一个银白色头发的人鱼时，眼神停了下来，用盖过章鱼叫声的音量喝到，“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到的人鱼猛地瑟缩一下，面如土色的脸瞬间胀红，磕磕巴巴地回答，“蛇...蛇立。”

　　骑士长听不清，径直游到蛇立跟前，眉毛不满地皱起，很是嫌弃地嘲讽。

　　“这么胆小报什么名，我看你还是回家去织绡纱吧，反正也饿不死。”

　　让一个男性人鱼去织绡纱，这种话是极大的侮辱，蛇立全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双目通红地瞪着骑士长。

　　“哟，不服气？”骑士长也是从小野到大的，被这么瞪着，脾气也上来了，故作惊奇地围着蛇立游了两圈，上下打量一番。

　　“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啊，倒是娇气的很，瞧这脸长的，小姑娘，成年了吗？”说完还用手摸了一下蛇立的脸。

　　三叉戟不顾一切地刺过来，力度足够却完全没有准头，骑士长不屑地勾起嘴角，轻易躲过，尾巴顺势抽在细瘦的手腕上，瞬间就打落了武器。

　　礁石外传来小小的吸气声，骑士长觉得不解气，狞着脸又反手甩了一巴掌。

　　“还敢动手！我告诉你，只有强者才能在深海活下去，你这种的，一看就是冲着军队的好处来的，有多远滚多远！”

　　其他人鱼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蛇立沉默地立在那里，银白色的头发遮住被打得通红的脸，掉落的三叉戟化成鳞片回到尾巴上。

　　和蛇立一起来报名的人鱼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不是朋友，但好歹是相识一场，“长官，要不这事就算了吧，我们都是第一次实战，害怕是难免的。”

　　“哼！还没战斗，就被吓破了胆，连武器都拿不稳，我瞧他那个怂包样，怕是章鱼一放出来，就直接晕了。作为骑士，首先就要克服胆怯，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是滚吧。”

　　人鱼看了一眼蛇立，发现他还是低着头没有反应，丝毫不解释，任由骑士长讽刺，心里暗啧，也有点看不起，就不再说情了。

　　“在这里，一切就要听我的指挥，像刚才那种忤逆长官的做法，一旦发生就绝不饶恕，服从和血性是骑士最基本的准则，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人鱼们立刻齐声应答。

　　蛇立抬起头，阴郁地扫了所有人一眼，骑士长更凶狠地瞪回去，三叉戟对着蛇立，闪着冰冷的光，“快滚！是不是还想吃巴掌！”

　　发抖的右手扣着一块鳞片，皮肉迸出血液，骑士长被烦的不行，“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有病也别在这杵着，我还要训练，真是看着你这张脸就烦，我求你行了吧，赶紧走！”

　　演练场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蛇立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手移到受伤的鳞片上，一个用力，连皮带肉撕了下来。

　　“大哥哥，我这里有药。”

　　蛇立疼到视线都很模糊，只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小团子怯生生地朝自己游过来。

　　药？真是可笑！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都对他任意践踏，谁会那么好心关心他！就因为是弱者，所以打不能还手，就因为是弱者，所以被人羞辱也是应该的。

　　好一个弱肉强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还有什么好期待的，迟早有一天，他要杀掉所有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割掉他们的头，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别来烦我！都给我滚！滚啊！”

　　手对着残影重重挥过去，听到一声惨叫，心里顿时爽快多了，就应该是这样，惨叫的永远是别人，要做强者，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听他们痛呼，让他们也常常被人践踏的滋味。

　　莫关山被挥到礁石上，身上披的黑罩子也掉了，头撞了一个大包，嘴巴委屈地瘪起来，小手轻轻碰了碰那个大包，眼泪立刻在眼眶里打转。

　　“王子可娇嫩了，胆子小小的，一吓就跑走了，我不要和他玩。”

　　莫关山突然想到这句话，顿时把眼泪憋回去，才不是胆子小！是男子汉！

　　拼命忍着疼打开挂在脖子上的贝壳，把粉末倒在手心里，抿着嘴一点一点抹在大包上，眼睛红的跟珊瑚一样。

　　此时王宫里正在招待贵宾，听说鱼人国的公主是在同一个时辰内出生的，国王和女王连忙把人大老远邀请来，这可是几年来第一个王妃候选人。

　　舞会已经快要开始了，小王子却不见了，谁也不敢去告诉国王和女王，一个个装作镇定地到处游动，搜索王宫的每一个拐角。

　　女王坐在主位上，眼睛总是忍不住看鱼人公主，怎么长的这个模样，待会跳舞的时候不知道关山会不会怕，但是礼仪挺好的，性格看起来也很温柔，或许适应一下就好了？

　　莫关山等大包消掉，赶紧往回游，门口早就有女仆在那里张望了，一看到小王子回来，女仆热泪盈眶地牵住小王子的手，带他去梳洗打扮。

　　“王子，你去哪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女仆轻柔地把乱掉的头发梳顺，莫关山摇了摇小尾巴，小声说，“我出去玩了。”

　　“唉，下次去哪玩告诉我们，一个人去多危险。”

　　莫关山乖乖地点头，一动不动地让女仆用绡纱擦亮每一块鳞片。

　　女仆想到鱼人公主的长相，觉得王子肯定会被吓到，到时候坏了礼仪可就不好了。

　　“待会舞会开始，我拉着你去，闭着眼跳舞就可以了，舞步还记得吗？”

　　“记得。”

　　大厅里响起轻快的乐声，人鱼们用美妙的歌喉应和着节拍哼唱，女仆把王冠戴在莫关山头上，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

　　“王子，请闭上眼。”

　　“好。”

　　女仆牵着莫关山来到鱼人公主面前，引导着莫关山牵住鱼人公主的手，反复练习的舞步即使是闭着眼也能优雅地跳出来。

　　国王和女王欣慰地看着大厅中央旋转起舞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鱼人国国王也十分满意莫关山，朝主位举起手里的酒杯。

　　“你为什么闭着眼呀。”

　　莫关山听到舞伴说话，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眼前一个硕大的鱼头，两只鱼眼微笑着看着他，尖尖的鱼嘴正张开。

　　“啊！！！！！”

　　“关山！”女王赶紧游下来，掰开莫关山已经僵住的小手，将崩溃的宝贝搂在怀里，双手轻轻拍着背。

　　由于小王子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这场婚事最终惨淡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