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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生篇 ...

  •   晋张华《博物志》中记载:“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阿娘,海里面真的有鲛人吗?”

      屋外潮汐声连绵不绝,女子沉浸在刚才所念的故事中,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古书侧脊,一层淡愁攀绕上秀美的眉眼。

      女童看娘亲不言语,只发呆地看着窗外,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似的,不安地从木椅子上爬下来,抱住女子的腿晃了晃,想引起注意。

      “阿云,囡囡,我回来了!”这时门口传来声响,早归的渔夫背着沉重的竹篓,探头喊道。

      女童欢呼着奔过去,一头撞进男人怀里,眨巴着圆圆的杏眼撒娇,“爹,有没有找到海蚌?”

      男人宠溺地刮了刮女儿的鼻尖,站起来卸下背上的竹篓,打开,最上面就是一只米黄色的大海蚌,女童扒在竹篓边,伸手点了一下海蚌,又赶紧收回来。

      “小心点,这海蚌还是活的,别给夹了手。”

      男人把海蚌捧起来,放进水缸里,自从女儿听说海蚌可以产珍珠,便一直闹着要看,他已经留意了好几天,但海水很深,海蚌又憩在海底,很难捕到。

      今天不知为何,一向平静的海面突然翻涌起来,他和几个渔夫只好早早收了工。急湍的海浪凶猛地拍打在岸上,倒把很多东西冲了上来,其中就包括这只大海蚌。

      女子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身姿婀娜,嗓音婉转,“夫君今日这么早归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刚才突然起了海浪。”男人边说边将竹篓里装得满满的鱼虾倒进水缸。

      现在是中午,天气也是阳光明媚,怎么会有海浪?女子闭上眼仔细聆听,又细又弯的峨眉轻轻皱起。

      “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浪,打着卷的,雾起得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男人听不到回应,有些奇怪,直起腰转身,却发现妻子脸色苍白,眼神极度亢奋而明亮,睫毛、嘴唇甚至连双手都在颤抖。

      女童被一反常态的娘亲吓到,河蚌也不看了,害怕地往屋里跑。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男人着急地搂住妻子,手放在额头处量温度,啫喱状的泪水在眼中聚合,女子含泪启唇,用另一种语言开始吟唱。

      方圆百里的人都听到了歌声,像被控制一般上床进入梦乡,男人离得最近,几乎是瞬间就倒在地上,一颗珍珠随即落下,竟是由女子的泪水变成。

      贺云脱下所有衣物,把布裙盖在男人身上,一丝|不挂地走出去,胴白的身体很快被透明的皮翼包裹,乌黑的秀发蹭蹭地长到脚踝,耳朵也变成尖长的鳍。

      海面上全是浓雾,贺云跃入海中,手生出白色的蹼,双腿并在一起迅速朝海底深处游去。100m,200m...太阳光已经无法照射到,1000m,2000m,海里漆黑一片。

      贺云身体发出莹白的光,继续往下游,到了5000m时,一个个像是龙卷风的漩涡阻挡了去路,深海的生物都无法靠近,贺云咬牙冲进去。

      身体被卷起的碎石贝类划出一道道口子,红色的血飘散在水中,又立刻被冲淡,等到贺云穿过漩涡,已经是伤痕累累。

      此时眼前已不再是上面黑暗恐怖的样子,两排长明灯燃起,五颜六色的珊瑚点缀着狭长的石路,两根巨大的龙纹石柱竖立在尽头,上面刻着“归墟国”的篆体。

      贺云慢慢游过去,心里既忐忑又激动,把守在入口处的虾兵蟹将挡在门口,出声驱赶,“今天不许任何人进出,快走快走!”

      这下贺云更加确定了猜想,激动到语无伦次,“是不是出生了,我是说,黑鳞鲛人。”

      “你怎么知道?”眼前的女子满身血污,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他们根本不认识。

      贺云手忙脚乱地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黑色鲨晶,“我是贺家的,叫贺云,黑鳞鲛人族。”

      黑鳞鲛人天生擅长战斗,连家族标志都是用鲨鱼的心脏凝成的晶石,虾兵蟹将听到贺云这个名字都有些不敢相信,归墟国谁不知道贺家的丑闻。

      身为贵族,却私自与人类结合,还诞下一个女孩,当年被海族驱逐,永不许踏入归墟国一步,可是今天龙王却给了鲛人族特权,不仅大张旗鼓封闭海道,还命令海族上下不许为难任何一个鲛人。

      一时间谁也拿不出主意,里面已经隐约传出祝颂声,贺云看他们仍牢牢把守在门口,不给通行,再顾不得什么,拔高身体硬闯进去。

      虽然十几年没回来,但一切都没有改变,贺云沿着熟悉的路拼命游动,黑鳞鲛人一脉子嗣极少,往往几十年才能出生一个,如果运气不好,甚至得等上一百年。

      七拐八拐地穿过一道道石拱,终于到了家门口,守在那里的三个男性鲛人看到贺云都惊讶地瞪大双眼,“贺云?!你怎么回来了!”

      “大叔伯,二叔伯,七叔伯,我在岸上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吟唱,拜托你们,让我进去看看。”

      “这...”贺云知道如果他们不让进,她根本进不去,难道就因为和人类结合,便丝毫情面不留了吗?身体的疼痛和心中的绝望加在一起,眼泪凝结成珍珠,顺着脸颊滚落。

      看上去最年轻的男性鲛人心疼极了,他可是从小看着贺云长大的,一把推开其他两个,嚷嚷道,“干嘛要为难贺云,你们多大,她才多大,好意思吗!”

      “七叔伯~”贺云哭着游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扑进七叔伯怀里,“唉,别哭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这是人鱼眼泪,你拿着,快进去吧,你弟弟要出生了。”

      贺云接过小瓶子,在七叔伯脸上亲了一口,赶紧游进去。男人欣慰地看着贺云远去的背影,摸了摸被亲的地方,感觉到旁边两道视线射过来。

      “看我干嘛!” “瞧你这一脸傻样,等会自己去和族长解释,别拖着我们就行。” “...”

      七十多个黑鳞鲛人围着一块大石头,贺云怕身上的血腥味吓到弟弟,赶紧把人鱼眼泪抹在伤口上,转眼间所有的伤口全部愈合,皮肤光滑如初。

      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极其貌美的女性鲛人,微卷披至脚踝的黑发和贺云如出一辙,正闭着眼双手放在胸口,吟唱祝颂曲。

      石头上放着像是胎盘一样的水膜,水膜里是一只蜷缩起来的小鲛人,柔软的黑色短发搭在小脸上,“弟弟...”贺云挤到里面,所有鲛人注意力都在石头上,压根没察觉到这是被驱逐出去的贺云。

      许是听见了亲姐姐的呼唤,许是时候到了,小鲛人手脚微微动了动,张开嘴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每个鲛人出生时都是自己破开水膜爬出来,能力越强,破的越快。

      而且这可是近百年来第一只纯血的男性黑鳞鲛人,要想孕育出纯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水族遵循着一条死规定,只有一个时辰内相继出生的才可以结为夫妇,否则会受到海神的诅咒。

      黑鳞鲛人本就个数极少,生育率又低,除了贺云的父母,所有黑鳞鲛人的伴侣都是普通鲛人,别说纯血了,后代是黑鳞鲛人的可能性都只有10%。

      因此所有人都对眼前的小鲛人抱有极大的期待,只见小鲛人缓缓睁开眼睛,似是对阻挡他视线的水膜很不满,双手摆起来,想撕开水膜。

      奈何指甲还没长出来,水膜又厚,小手几次滑下来,一般黑鳞鲛人出生时都是用尖牙一点点咬开水膜,然后把洞口扒拉大,再从里面爬出来。

      可是小鲛人好像并没有用嘴去咬水膜的想法,他看起来很烦躁地蹬腿,还发出咕咕的声音,众鲛人面面相觑,难道说纯血的还不如非纯血的?

      然而这个想法立刻被推翻了,小鲛人的身体正迅速形成坚硬的鳞甲状皮肤,手和脚都长出十分尖利的黑色指甲,大大的眼睛凶狠地盯着水膜,双手一挥,水膜被徒手撕开。

      前后不到一秒,石板上就只剩下稀巴烂的水膜和慢慢恢复正常的小鲛人。没有人发出声音,因为全部被震惊到思维断片。

      黑鳞鲛人只有在成年时才会衍生出战斗形态,哪有刚出生就切换自如的!而且从古至今最短的也是一分钟啊,一秒不到是怎么回事!

      “好!这才是我的儿子!”一只宽大的手提起小鲛人,顺着手看上去,便是肌肉分明的胳膊和一张笑容满面的帅脸,“去,把一个时辰内出生的鲛人全部记在册子上。”

      小鲛人第一次尝试战斗形态,恢复正常后皮肤发红,有些地方还细微地开裂,刚刚吟唱的黑发女人拿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液体轻柔地抹上去,很快就生出新肌。

      “我儿乃是天赐之子,为父替你取名贺天,怎么样。”小鲛人不耐烦地想从手上下来,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反正是一口咬在男人手指上,拳打脚踢。

      贺云伸出手想抱抱自己的弟弟,众鲛人这才发现贺云竟然回来了!黑发女人立马游过来抱住贺云,喜极而泣,“我的女儿,你还好吗?”

      “母亲。”贺云终于感受到了温暖,她紧紧回抱,头埋进母亲的肩膀,男人冷哼一声,贺云抬起头,嗫嚅着喊道,“父亲。”

      “你还有脸回来。”贺云浑身一颤,两只手无措地绞在一起,其他鲛人都开始为她说情。

      “算了算了,都十几年了,龙王不是早就有赦免她的意思了吗?”

      “是啊,今天是好日子,你们父女就不要吵了。”

      “贺云肯定也很想家,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毕竟是亲生女儿,当年再生气,十几年也过去了,男人脸色渐缓,贺云大着胆子游上前问,“父亲,可以让我抱一下弟弟吗?”

      小贺天被丢进贺云怀里,贺云赶紧抱稳,贺天扫视了一下贺云,觉得不像刚才的男人气息那么危险,索性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两只小耳鳍一扇一扇的。

      贺云怜爱地摸摸弟弟的脸,其他的女性鲛人也一并围上来,轮流抱贺天,门外贺天的大叔伯、二叔伯和七叔伯也游进来,听到刚才贺天的事迹,都很惊讶。

      刚想去看一看,就被叫住了,“是不是你们让贺云进来的?”

      “额...”

      “不是我们,是七弟。”

      “喂!!!”

      “我就猜到是这样,作为惩罚,贺天的晶石就由你去弄。”

      年轻又心软的鲛人叫苦不迭,“我一个人哪行,起码得两个吧,那鲨鱼也不是吃素的啊。”

      与此同时,在天涯海角的另一边,水底的人鱼王国也即将迎来他们的小王子。

      “为什么贝壳还不打开?是不是贝壳找的不好!”

      美丽的女王看着被柔软的绡裹住的贝壳,焦躁地甩着尾巴,橘红的鳞片光滑明艳。

      一旁的女仆连忙安抚,“女王,请不要着急,贝壳是国王从一百个进贡的贝壳中精挑细选出的最好的一个,里面的营养绝对是最好的。”

      这边国王拉着祭司一遍遍算,祭司无奈地说,“再算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王子的名字就叫莫关山。”

      “莫关山,听着没有贵气啊,你再算算。”那么多好名字,什么亚瑟啊,奥德修斯啊,安德烈啊,怎么偏偏叫莫关山呢。

      祭司叹口气,重新拿出水晶球,闭眼念诵一番,水晶球表面慢慢浮现出三个字,莫,关,山。

      国王大受打击,祭司拍拍国王的肩膀,“其实王子的名字挺好的,这个名字可以带给他意想不到的运势,他的后半生会十分幸福。”

      “那就好!我的儿子只要能幸福地过一辈子,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

      祭司硬生生把后面半句吞下去,其实水晶球还显示,王子的命势会有一段很大的低谷期,恋爱方面也是曲折非常。

      国王带着这个名字快速往回游,褐色的尾巴强壮有力地拍打水流,满头大汗地赶到王宫时,一大堆仆人侍女端着一个个盘子往王子的房间里运。

      抓住一个仆人,“出生了?”

      “没有,但是王子的贝壳终于有动静了,女王命令我们把准备的东西都拿进去。”

      房间里,女王和贴身女仆全神贯注地看着刚刚动了几下的贝壳,国王冲进来,下意识放轻声音游过去,贝壳正被一点点顶开。

      三条人鱼都屏息等待,好像是力气不够,贝壳又啪的合上,女王想出手帮助儿子,国王按住妻子的手,摇摇头,小声说,“要靠他自己。”

      过了一会,贝壳又被慢慢顶开,里面传来小小的呼吸声,女王激动地抓住国王的手,指甲都扣进肉里了,国王疼得龇牙咧嘴。

      这下贝壳没有合上,缝隙越来越大,一条橘红色的小尾巴露出来,然后是一张白嫩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坚挺的鼻子,最后是软软的淡红色短发。

      小人鱼的双手抵着贝壳的肉,呼哧呼哧地推开,终于贝壳完全打开,小人鱼一下没站稳,摔在柔软的蚌肉上,女王赶紧双手捧着儿子把他抱出来。

      女仆用上等的绡抱住小王子,拿出盘子里放着的一块橘红色的鳞片,贴在小王子的肚脐上,很快鳞片融进身体里,这是被祭司施过福咒的,每位人鱼出生时都会融进一块独属于自己的福鳞。

      “我们儿子叫什么名字。”

      国王挠挠脑袋,“额...莫关山。”又赶快补到,“这个名字会给儿子带来好运的。”

      没想到女王并不在意,轻轻唤着小人鱼的名字,“关山,关山。”

      小人鱼皱着眉,抬手揉揉被营养液黏住的眼睛,慢慢睁开,和头发一样的颜色,淡红色的瞳孔有些迷茫地打量着面前三张大脸。

      “对了,快去,把一个时辰内出生的人鱼都带过来,我要给儿子选王妃。”

      女仆快速游走,就在两边都沉浸在喜当爹、喜当娘的喜悦中,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归墟国,众鲛人看到空空如也的册子,傻了,虽说本来就没指望会有黑鳞鲛人,可是普通鲛人那么高的生育率,怎么会没有一条鲛人在这一个时辰里出生。

      同样的事竟再一次发生在贺天身上,几十年前贺云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难道说贺天也会和贺云一样和人类结缘?不会这么惨吧...

      贺父的脸已经黑的跟锅底一样,贺云赶紧说,“说不定弟弟的伴侣不在这片海域,也许正好有别的鲛人夫妇去别的海域度假,然后,然后生了孩子,所以我们不知道。”

      多么牵强的理由,多么渺小的可能,可是没有一个鲛人反驳,因为也只能这么期望了。

      人鱼王国,刚出生没多久的莫关山已经被放进了特制的水床里,女王手里摊着一个贝壳,里面乘着一些凝胶状的固体,涂在皮肤上可以增强免疫力。

      莫关山被刺鼻的香味呛得直打喷嚏,嘴里不停地吐水泡,摇动小尾巴要逃离折磨,却被轻轻抓住,“关山,乖啊,不要动,这是好东西。”

      女王迅速地把东西涂在儿子身上,国王正在到处找祖传的王妃皇冠,女仆急匆匆地游进来,脸憋的通红,却一句话不说。

      “怎么了,王妃呢?”

      “国王,女王”,女仆咽了咽口水,小心地说,“小王子,没有王妃。”

      贝壳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这一个时辰没有一条人鱼出生,本来有一户,但是谁知那条小人鱼没有顶开贝壳,被闷死了。”

      一阵叮铃哐啷,屋里已经没有国王了,祭司刚把水晶球放进盒子里,门就被一条褐色的尾巴砰的打开,“祭司!快帮我儿子算算!”

      祭司听了来龙去脉,表情变得十分严肃,重新拿出水晶球,将手放在上面,嘴里默念,过了很久,祭司放弃地睁眼,“我算不出来,只知道王子的命定之人不在这片海域。”

      国王迅速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是有命定之人的?”

      “是,诶?国王,你去哪?”

      “去颁发文件,从今天开始,人鱼国全面开放,我要加强海域间的交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出生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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