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白如是

15、015

　　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二年了，这是李小橙第二次感觉到手足无措，只是，这一次，他是一个人。

　　半个月前，李小橙果园里的十五棵橙子树生病了，树干距离土层十多公分的表层周围出现腐烂，随后情况恶化，颜色变黄褐色。

　　李小橙绞尽脑汁，在网上查了一个多小时，又是提问又是搜图，最后推断应该是脚腐病，这是李小橙比对了网友上传的N多张柑橘脚腐病图片后得出的结论。李小橙的橙子树，因为是两年的幼年树，所以他一直担心植株枯死，还有就是植株间的传染。

　　只是，等到李小橙拍好图片，把电脑上下载的脚腐病相关资料导入手机，风风火火地打算出门时，他才猛然发现一个一直以来被他忽视了的问题：太洒镇上似乎没有专门卖农药的门市。

　　李小橙原本打算拿着图片去找农药门市部的老板，再结合自己所查的资料整理出一个可信的补救方案，但是，这样的农药门市部却无处可寻。

　　最后，李小橙只好去找皮村长，而皮村长又带着他去找了曼光村的一个冰糖橙种植大户皮国柱。皮国柱家的冰糖橙曾经也出现过这样的问题，但是，他家患病的时候是春季，而且是四年多的老树，所以他直接采用抗病砧木进行嫁接，而李小橙的橙子查不到可以采收，这样的做法效果慢，所以皮国柱建议李小橙采用药剂治疗。

　　皮国柱的意见与李小橙不谋而合，只是李小橙想翻开那些患病果树根部的土壤喷洒烯酰吗啉，但皮国柱不同意，而且二人在烯酰吗啉的浓度上也存在分歧。最后，李小橙决定采纳皮国柱的意见不翻土洒药，但是药的浓度依照自己的判断。

　　李小橙将患病的十五棵橙子树分成三组，分别编号标记，第一组喷洒40%的烯酰吗啉，第二组50%，第三组60%，如此三组形成对照，并每天拍照记录疗效，便于后续调整烯酰吗啉的浓度。

　　按照网上查询的信息，大多数人都采用50%的烯酰吗啉，皮国柱也表示，曼遥村那边有一家种植户也采用50%的烯酰吗啉治好了患病的冰糖橙，但是李小橙也有自己的考量，脚腐病通过土壤传播，但他并不熟悉这里的突然，致病菌不明确，网上和别人的做法只能用做参考，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分组试验。

　　原本，李小橙还打算做一个不同农药的对照试验，但是他不敢赌，所以只好选取最有把握的烯酰吗啉做浓度对比试验。

　　七天后，李小橙发现，40%烯酰吗啉那组的效果比较好，虽然病情尚未根除，却得以控制，腐烂斑点开始减少。

　　现在，看着阳光下绿油油的冰糖橙，李小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第一次用喷雾器、第一次干重活的辛苦，融化在眼前的绿意里，他想起之前上班时，独自在实验室等结果的情形，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正在改变。

　　激昂的手机铃声搅扰了李小橙的遐想，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皮村长”三字大字。

　　“叔，是有什么事吗？”，李小橙弯着腰，仔细观察着一株编号为09的橙子树。

　　“小李啊，订购我弟弟家冰糖橙的那个老板今天来看橙子了，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你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得不得闲？我带他去看一下你的橙子。”

　　“得闲，得闲。”，李小橙顺着皮村长的话，有点变扭地连说两个得闲。

　　“好，那就这么定了。”

　　挂了皮村长的电话，李小橙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并未抱着太大的希望，两年果和三年果，从外表上看差不多，但口味上却相差有点大，他前几天骑车去曼遥村尝了尝已经开始采摘的果子，虽然现在时间有点早，糖化还不太好，但那里的三年果明显比自己的果子甜，而且味道更均匀，所以，即使他肯按照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那些来批发的老板也不一定愿意购买。

　　拍好三组患病冰糖橙的照片，做好记录，整理好文档后，李小橙开始研究四天前从市里新知图书城里买来的《冰糖橙种植技术》，边看边做笔记，可认真了。

　　不知不觉，等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时，李小橙才发现已经三点半了。

　　整齐的橙树间，皮村长引着一个矮个子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朝着李小橙的狗窝走去。

　　皮村长边走边说着什么，矮个子男人背着手，不时弯腰看几眼，后面跟着的小伙子则一副兴奋表情，抬着手机说着，对着屏幕说着什么。

　　不会在玩直播吧？

　　李小橙迎着三人走去，但目光一直停留在抬着手机的小伙子身上。

　　近两年来，虽然直播卖货十分流行，但李小橙不想蹭那个热度，也不想自己的果园曝光，更不想做网红橙，按照他的理解，目前还是传统的批发渠道相对靠谱。

　　“叔……”，李小橙嘴角上挑，“你们来了。”

　　“小李啊，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蒋老板。”，皮村长裂开嘴唇，干涩地笑了一声，“那是蒋老板的侄子小蒋。”

　　一番客套后，李小橙带着蒋老板开始参观他的果园。走到患病的那十五棵橙子树旁边时，蒋老板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李小橙，笑了笑，没说话，只蹲下，认真观察三组冰糖橙。

　　小蒋似乎也来了兴致，掏出刚才见到李小橙后收起来的手机，手指划拉几下，对着手机屏幕说道：“hi，我又上线了，这次还是太洒镇，还是耀南山，这里有一个种冰糖橙的大帅哥，来……”，说后将手机对着李小橙，“帅哥老板，跟大家打一个招呼。”

　　李小橙侧身，躲开摄像头。

　　“帅哥老板，不要那么小气，我的粉丝可不少。”，小蒋见李小橙躲开，也未强求，又将摄像头对准那三组患病橙树，“帅哥老板不屑于抛头露面，我们还是来看看他种的冰糖橙吧，怎么样，科学吧？新进来的朋友，请点击我的头像，谢关注。”

　　小蒋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蒋老板径自看橙树，皮村长好奇地看着小蒋，李小橙走到蒋老板旁边，等着对方提问。

　　“这些橙子树生病了，你们看……”，小蒋将手机拉近，蒋老板瞪了他一眼，他笑了笑，拉远手机，“科学种植，对比试验，涨姿势吧？”

　　“你问刚才的那个帅哥？”，小蒋刚想把手机摄像头对准李小橙，却听李小橙严厉地说了“不行”两个字。

　　“哎呀呀，不好意了，我的红太阳360，帅哥老板不愿露面。”，小蒋边说边在屏幕上输着字，“新进直播间的朋友，说的就是你，那时花开小马甲，赏个关注呗！”

　　小蒋还想说什么，却见一旁的蒋老板慢慢起身，侧头扫了他一眼，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退出直播。

　　蒋老板话不多，只时不时问李小橙一两个问题，决口不提订果的事，李小橙和皮村长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但因为小蒋一直问东问西，所以气氛倒也不那么冷清。

　　半个多小时后，参观完毕，皮村长请众人到他弟弟家吃饭，李小橙关好电源锁好门，扛着那辆红色的山地车出门，小蒋对他的坐骑很感兴趣，有是摸又是碰，样子可逗了，还打算拿出手机做直播，但又被李小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在皮村长的带领下，众人直接去了皮村长的弟弟皮天养家。

　　曼光村以皮姓为主，村民大多沾亲带故。皮村长家兄弟两人，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跟着弟弟皮天养住。

　　皮村长的母亲是一个天性乐观的老人，热情好客，当初在取名时，她执意无论男女，老大叫皮天生，老二叫皮天养，可是皮村长的爸爸不乐意了，因为他总感觉天生天养有点自生自灭的意味，后来，兄弟两上学后，同校的学生果然叫他两皮自生和皮自灭，又因为“皮自”的发音跟“痞子”相像，所以皮村长又获得了一个新绰号“痞子生”，而他的弟弟皮天养，自然就成了“痞子生他弟”。

　　每次说到这个事，皮村长的爸爸都气得不行，可皮村长她妈妈却霸气回应道：“痞子生怎么了？其他人还生不出来呢。”

　　听着皮村长老母亲提及此事时的爽朗笑声，李小橙想到了自己的奶奶，他想家，很想家，但暂时不打算回去。

　　“妈，你也别每次都拿名字说事。”，皮村长有点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老人家不会说汉话，所以只能由皮村长翻译，弄得他每次都十分郁闷。

　　半小时后，众人围坐一桌开饭了，皮村长的母亲十分健谈，不停给李小橙和小蒋夹菜，虽然听不懂傣语，但老人眼里的关切却真真切切。

　　蒋老板和皮村长一家似乎十分熟悉，边开玩笑边聊中国经济，像认识多年的朋友。李小橙不会喝酒，小蒋也不喝啤酒和白酒，两人吃饱后，便无所事事地听着其他人聊天。

　　“小李，你带着小蒋出去转转，省得你们两个无聊，那个，小徐现在可能回来了，我见他那好像有那个电脑游戏，你们去找他玩，就在村委会里。”，皮村长边说边给蒋老板倒了半碗米酒。

　　“走吧走吧，我们出去转转。”，小蒋起身，掏出手机，一副准备开直播的样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