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白如是

16、016

　　曼光村的白色水泥路上，两个小伙子悠闲地走着，走在前面的那个，捧着手机，说着什么，后面那个，心不在焉，看着路两边的竹林和芒果树。

　　蜿蜒村中的溪水，悠悠淌着，不是遇到一根挡道的树枝或石头，激起一个褶皱，涟漪依依。

　　“对了，小徐是谁？你女朋友？”，小蒋低头翻看着刚才拍摄的相片，“你看着不像本地人，你真是那十亩冰糖橙的老板？”

　　看着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的小蒋，想着他一路上所问的问题，李小橙有点哭笑不得。

　　“你慢点走，等等我。”，小蒋咔咔咔又拍了三张，“对了，你加个微信呗，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可以帮你直播卖橙子呢。”

　　“微信可以加，直播卖橙，免谈。”，李小橙头也不回。

　　小蒋追了几步，李小橙直接绕开他，拐进右边的村道上，一抬头，一个留着板寸头的人正蹲在村委会门口的花台上，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挡在膝盖上，嘴边飘着一缕白烟，那张轮廓深刻面无表情的脸，藏在烟雾后面，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是谁呀？”，小蒋显然也注意到了视线里的人，“小麦色，大长腿，是我女朋友的菜。”

　　李小橙转眼看了小蒋一眼，心想如果徐逆是小蒋女朋友的菜，那小蒋又是谁的菜？

　　小蒋自然注意到了李小橙打探的眼神，“看我干嘛？”，随后不屑地瞟了徐逆一眼，最后把视线钉在李小橙白得过分的脖子上，“虽然我没他高，但我比他白。”

　　“你刚才不是说你女朋友喜欢小麦色？”，李小橙哭笑不得。

　　“那又怎么样，我洁身自爱心灵美，不信你来咬我呀。”，小蒋吊着两条眉毛，“长腿欧巴了不起啊！”

　　徐逆长得高大英俊，即使蹲着，一眼也能看出他的身高。李小橙偷偷笑了笑，哼着从皮村长的老母亲那里学来的傣族小调，看着一旁不断怒视徐逆的小蒋，心情好极了。

　　“喂，小麦色，你叼着根烟，眯着个眼，耍酷扮深沉？”，小蒋将手里的手机装进兜里。

　　李小橙一听到小麦色三个字，笑得更乐了，哼得更欢了。

　　徐逆撩起眼皮，瞥了小蒋一眼，捏起烟嘴在地上蹭了蹭，起身回了村委会。

　　“你黑了不起啊？”，小蒋甩出一条腿，徐逆回头看了一眼，眼光如同空气一般穿过他。熟视无睹，说的就是徐逆现在的眼神，但小蒋却不敢放肆了，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低调点好。

　　李小橙看着吃瘪的小蒋，“走吧。”

　　小蒋一愣，脱口而出：“他就是你女朋友？哦不，他就是小徐？”

　　李小橙没理会咋咋呼呼的小蒋，直接奔向徐逆刚才所走的方向。

　　空气中飘着浓烈的烟味，时重时轻。

　　李小橙皱着眉，不禁想起那个黑暗的夜里洒了一地的烟头。

　　李小橙连夜从市里赶回来的那个夜晚，等他战战兢兢地走到自己的狗窝门口时，却发现那个忽明忽暗的红点其实理他的狗窝还有一段距离，当他想抬起手机照向狗窝东北角的红点时，一个声音先响了。

　　“谁……”，一道亮光射向李小橙。

　　“徐……徐逆……怎么……怎么是你？”，李小橙震惊地看向黑暗里，他其实根本看不清，但是他能听出徐逆的声音。

　　“没吓到你吧？”

　　“有……有一点……”，李小橙关了手机上手电筒，顺着对方的光源前进，“你怎么在这里？皮村长呢？”

　　亮白的光源定在原定不动，李小橙悬着的心落地了，加速走向那个光点。可能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围莫名的黑暗里，并未闻到暗夜里化不开的刺鼻烟味，放松下来后，李小橙才发现漆黑的周围夹杂着烟味，即使在空旷的空间中也化不开。

　　不远处一团身影在晃动着，仔细一看，却发现徐逆正蹲在地上捡东西。等看清楚地上的东西时，李小橙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一地烟头，一山烟味。

　　十多个烟头集中在一起，李小橙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认识的人中，大多数人烟瘾都不大，而且药厂禁止吸烟，所以他在工作和生活中，从未见到过烟瘾如此大的人，而且他发现，这边的人十分喜欢抽烟，村里的很多老人都是烟不离手。

　　“走吧。”，徐逆捡起最后一个烟头，李小橙的目光不自觉地聚集在徐逆捏着烟头的右手里，“曼光村这两天请客，皮村长喝醉了。”

　　徐逆的嗓子有点暗哑，“皮村长大晚上吵着要来帮你守果园，他老婆不放心，要跟着来，皮村长不让，两人吵了起来，村里其他男人说来替皮村长，但都是一群醉酒的人，连路都走不稳，所以只好我来了。”

　　李小橙本想问你怎么没醉，但却没问出口，万物静籁无语。

　　等走到李小橙的狗窝时，徐逆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李小橙，“我先去刷牙洗脸，你帮我把工具间打开。”

　　李小橙有点诧异地盯着徐逆的背影，开门后，放下运动挎包，跑去开工具间，最西边的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

　　工具间大门一开，李小橙才发现立面打着一个地铺，地铺旁边放着一个Vango Fuse蓝色睡袋。

　　李小橙似乎明白了什么，冲出去找徐逆。

　　“那个，皮村长打的地铺？”，李小橙心底升腾起一片愧疚。

　　“应该是的。”，徐逆吐了嘴里的漱口水，嘴角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牙膏沫子，“我来的时候地铺就在那里了。”

　　李小橙没想到皮村长竟然会在工具间里打地铺，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徐逆今晚原本也是打算睡在工具间里。

　　“既然你回来，那我先走了。”，徐逆抄起一把水，洗了一把脸，随后拿起洗漱台上的黑色牙刷和牙膏。

　　“那个，徐大哥，太晚了，你还是别走了，而且现在也没车回镇上。”，李小橙跟着徐逆出了浴室。

　　徐逆把药膏牙刷装进睡袋上放着的一个保鲜袋中，“不用，我去曼光村。”，边说边把保鲜袋塞进睡袋里。

　　“徐大哥，你还是留一晚吧。”，李小橙跟了两步。

　　“不用，走了。”，徐逆一手提着睡袋，一手拿着手机出门。

　　李小橙看着徐逆的身影没入黑暗中，随后一个白光出现在黑暗中，慢慢移动，慢慢消散，最后消失殆尽。

　　后来，等李小橙走进浴室洗漱时，发现里面的垃圾篓里安静地躺着一堆黄色的烟头。

　　“帅哥老板，帅哥老板，你等等我。”

　　小蒋的声音将李小橙从那一晚的记忆中拉回现实。

　　“小麦色，你住在这里？”，小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十多平米的房间里，雪白的墙壁，隐隐透着一股石灰味。一张单人床放在正中央，右侧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一个泥色牛津布背包。蓝色的被子叠成豆腐块放在床头，徐逆靠在豆腐块上，左手枕在头下，右手夹着一支烟，惬意极了。

　　徐逆扫了小蒋一眼，起身拿起椅子上的背包放在床头上，“坐。”，说后走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又沉浸在香烟的世界里旁若无人。

　　小蒋一屁股坐在床上，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不给我发根烟？”

　　徐逆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小蒋，也没李小橙要不要，又把烟装回口袋里。

　　小蒋接过烟搭在右耳上，看看李小橙，看看徐逆，也不开口。

　　“徐大哥，你晚饭吃了吗？”，李小橙坐在床尾，面向徐逆，“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吃了，有事。”，简洁明了。

　　小蒋见徐逆不理自己，对李小橙却有问必答，更不高兴了，“徐大哥，你这么屌，你女朋友知道吗？”

　　徐逆这次连眼皮都懒得动，无视地抽着烟。

　　小蒋见徐逆一副铁定不会搭理他的样子，哼哼唧唧地起身走了，李小橙只好起身告辞，跟了出去。

　　“哼，有什么了不起。”，小蒋边说边踢了一脚村委会的大门。

　　小蒋应该不认识徐逆，但明显对徐逆怀有敌意，李小橙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只好沉默地跟在后面。

　　等二人返回皮村长弟弟家时，小蒋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蒋老板看到他后，只淡淡说了一句“一边呆着去”，便继续跟皮村长喝酒划拳，不理小蒋。

　　皮村长见蒋老板开口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招呼李小橙和小蒋去看电视。

　　“小蒋，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李小橙有点受不了现场尴尬的气氛，“是直接飞汉州吗？”

　　“嗯，直接回去。”，小蒋放下手机看着李小橙，“明天下午一点半的飞机。”

　　“那你们今晚是回镇上住吗？”

　　“嗯，我叔叔约了太洒大酒店的车，酒店的人待会儿会来接我们。”

　　“哦。”，李小橙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对了，小李子，如果我叔叔不要你的果子，你打算怎么办？”，小蒋认真地盯着李小橙。

　　“不怎么办，反正也就这样了。”，李小橙没想到小蒋竟会主动提起这事。

　　“我回去跟我爸说一下，反正我们家的超市是我爸爸说了算。”

　　“啊？不用。”，李小橙觉得小蒋傻得有点可爱，“我的果子是两年果，味道不算好，我慢慢再找批发商，终归能找到的。”

　　见小蒋还想说什么，李小橙抢先道：“而且，采购是纯商业行为，所以你不用帮我说话。”

　　“可是……”

　　“别可是了，我想应该能卖出去的。”，李小橙想着便宜点卖应该不成问题。

　　“那等你摘果子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直播帮你卖。”

　　“不用了，谢谢你。”，李小橙笑了，“你呀，专心做好你的网红就行了，果子的事，我会想办法，没事的。”

　　“那，那好吧。”，小蒋拿起李小橙的手机，把他微信中的“小蒋”两个字
　　改成“蒋杰”，“等你摘的时候，记得拍照给我看。”

　　“好，到时候我寄一箱给你。”

　　“一言为定。”